庄昭垂下眼,不再看他。 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了燕青慈细长而冰冷的手,温热的温度渐渐传入了燕青慈的掌中。 他没有说话,燕青慈也没再开口,两人在这个静谧的清晨里,相互依靠,又彼此背离。 “三殿下。” 周祈溪走进营帐,见庄昭季前孙启他们都在,一一点头示意。 他们在商量回京的事宜。燕青慈的病好了很多,也到了该拔营回京的时候。 “帐外有人来,声称是燕公子的医师。” 提到燕青慈,营中的四人纷纷都抬头看向了周祈溪。 “医师?刚刚才到的吗?” “来人只有他一个,今日早晨刚到。我已经派人去检查了,方圆四里没有埋伏,的确只有他一人。” 五人面面相觑,皆是困惑不已。 “请他进来。” 陆瑶迦随着指示走进了营帐,环视了一遍帐中之人,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行了个玖宛氏部族的礼。 “在下名为陆瑶迦,是四殿下在宫中御用的医师。” “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霍忆安肃正着面容,气势压人。 “为追随四殿下而来。我为四殿下诊治,此前常服的要不可停断。此前出行之时,我还在山中采药,回城时才听闻消息,这才来迟。” 他的话很周密,挑不出什么差错。 派人去唤来岚椿,岚椿一见到他便唤陆医师,做实了他的身份后,几人也没在阻拦,随同岚椿带陆瑶迦去了燕青慈的营帐。 “四殿下。” “陆医师?” 燕青慈很惊讶,陆瑶迦消失了很久,自从那天他帮助自己溜出了王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见门口乌泱泱一群人,他有些困惑。 “陆医师今日早上刚到军营。他为追随你而来,此后便随同你左右了。” 霍忆安出声解释。 见燕青慈和这位陆医师相认,他们也放下了疑惑。向燕青慈告退后,他们便离开了营帐,继续商讨事宜。 出门时,庄昭回头又看了陆瑶迦一眼,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在看见这人时,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安,这种感觉捉摸不定,转瞬就消失了。 再顺着往前看向燕青慈一眼,他的目光变得柔和。 “少将军。” 孙启在前面催促,他只能转头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 “我要陪着殿下。我属于殿下。” 燕青慈皱了眉,他这话听起来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殿下分明说过值得,为何还是伤心了?” 燕青慈抬起头,张大了眼。 他这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突然唤醒了燕青慈的记忆。 那日委求他帮自己出宫时,他也说了同样莫名其妙的话。 “四王子不如说说,为什么要出去?” …… “是吗?有多重要?值得你牺牲这里的一切吗?” …… “你确定要出去?” …… 浑身汗毛倒立,燕青慈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前的这个人,面目永远平和稳定,对自己虽是恭恭敬敬,但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我看殿下面容,推测您前几日生过一场病。这病实为郁气入心,殿下现在看起来无事,但郁还积压在心里,不除可有恐贻害后日。” 他淡定的一番说辞,把前一句话解释得半明不明。 燕青慈愣在原地眨眨眼。 “哦……我前几日确实身体不适,发了高热。喝了军医的药,现在好了很多了,但药还没断。” “那军医也诊出了你郁气积淤。只是他对你不够了解,下/药柔和,不够精准。” “郁气……” 燕青慈犹疑片刻,回想这几日庄昭的作为,他好像明白了原因。 晨间的花,各式各样的器物玩具,夜里的烟火,丰盛的小食…… 原来都是为了让他开心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除了郁气,得先找到根。” 陆瑶迦走到桌案旁,放下了随身的药箱。 “四殿下,你的根,是玖宛氏族。” 燕青慈迷茫地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燕蓊死了。” 陆瑶迦打开药箱,面色从容。 “你看。”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后,内里是一只干枯的库灾虫尸体。 “这是我养好的蛊。她会迅速抽干人体内的骨血精气,然后一点点啮食掉他的骨髓,直到把他啃成一具只剩下皮肤的干尸。” 他翘着嘴角,笑得很甜。
第48章 我是殿下的人 “是你给他下的蛊?” 燕青慈神情惶恐,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瑶迦。 “他该死,不是吗?” 陆瑶迦合上手中的盒子,低头放回了药箱。 “你是燕泷彧的人?” 陆瑶迦听见这话,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与燕青慈对视,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是殿下的人。” “我?” 燕青慈身体颤抖,往后退了几步。 “你让我觉得害怕。” “他难道不该死吗?你不恨他吗?我是为了你,我只会为了你。” 陆瑶迦步步逼近,声声质问。 “你……” 燕青慈退无可退,跌到床边,双手撑住床沿。 陆瑶迦知道,他知道燕蓊对自己的想法,做的事情。 他为什么事无巨细地知道所有的事情? 燕青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只觉得陆瑶迦可怕。 “我一直是你的人,从来都是。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说刚刚那样伤人的话了,我真的会伤心的。” 陆瑶迦收敛起侵略性的目光,转而变得有些委屈,他站在燕青慈身前,偏着头,嘴角微微下撇。 “燕泷彧害了你,我怎么会跟他呢?” 他伸手指向那个打开的药箱。 “他合该与燕蓊以同样的死法离去。不……他应该更痛苦一点,更凄惨,更面目全非!” 说到这里,陆瑶迦又兴奋了起来。 “殿下,你想怎么折磨他?” 他目光柔和,期待地看着身下的燕青慈。 “你给燕泷彧也下了蛊?” 燕青慈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瑶迦,心底对他的疑惑和不安空前高涨。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冷静理智,神秘莫测,不时还会泄露出骨子里的疯。 他知道多少事情?他做了多少事情?他究竟为了什么? 燕青慈呼吸急促,谨慎地盯着陆瑶迦的眼睛。 “对。他知晓我精通蛊术后,便试图让我给燕蓊下蛊。我借由他的缘故近了燕蓊的身,顺利给燕蓊种下了蛊虫。” 陆瑶迦直起身,眼神淡漠。 “但是他不知道,我给他也种了蛊。” 陆瑶迦走向桌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漆黑的盒子,上面用红色丝线紧紧捆绑缠绕着。 “子虫需要母虫催动,施蛊者只需要对母虫做些事情,子虫便会相对应的在受蛊者的体内发动。” 冷白的手指翻动,他慢慢拆开紧绷的红线。 “这就是母虫。” 他打开盒盖,露出了内里被细网拦住的库灾虫。 “你说值得,但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苦呢?你走那么久,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只能去寻你,待到回来时你却已经被他们送走了。” 合上盒盖,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陆瑶迦走到燕青慈身前,蹲下身,神情诚挚。 “要杀了他吗?” 他的声音平淡,仰头看着燕青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 燕青慈被他这一番动作话语弄乱了脑子。 信息量太大了,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见燕青慈只是木愣地看着他,陆瑶迦又伸出了手,握住燕青慈的手腕,轻轻摩挲。 “燕净秋也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什么?” “燕泷彧死了,玖宛氏的王,就会是燕净秋。你也打算让她留下复仇不是吗?” 燕青慈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 “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净秋声色冷厉,眸光似刀。 “我是殿下的人。” 陆瑶迦微笑着与燕青慈相对,缓缓站起了身。 “医道繁复,人体经络腧穴药术经方可比人心复杂。四殿下,你如此单纯,倒显得是我城府太深了。” 他翘着嘴角,神色自然,随性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王宫争斗纷纷,你离开了那里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这不痛不痒的回应,让燕青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地坐在床沿,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的意思就是你太笨了。他随便推测就能看出来的事,你到现在才知道。】 (要你解释?闭嘴!) 【我怕你不懂嘛……】 “燕净秋此前便让信菱私下筹集了势力,但现在燕泷彧盯得很紧,她现在被软禁,没办法动手。” “燕邗霁呢?” “他?” 陆瑶迦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你觉得燕泷彧会放过他?” 燕青慈一愣,怔怔地看向陆瑶迦。 “燕泷彧最先下手的就是燕邗霁。先是借燕蓊的力量将他关了禁闭,在夺得权利之后便把他彻底摧毁。” “他死了?” 燕青慈瞳孔颤抖,呼吸都带着颤。 对于这个大哥,他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有那时自己刚来王城时,他送了一群侍从照顾自己。刚正的气质,直率的性格。 “还没。” 听到回答,燕青慈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也和废人形同无异。燕泷彧挑断了他手脚的筋脉,他只能卧床终身,一辈子当个废物了。” 燕青慈咬紧牙关,愤愤地瞪着眼。陆瑶迦见他这反应,轻笑出声。 “你不会还觉得燕邗霁是什么好人吧?” 燕青慈抬眼,困惑地看着陆瑶迦。 “你知道当场他和燕泷彧一起探望你送你的都是什么吗?那些药材里通通浸了毒,没一个能用的,我拿去销毁都耗了一个月。燕邗霁送你的人全都是他私下养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随时对你为所欲为。我废了好大功夫才一一把他们调走的。” “啊……” 陆瑶迦双手叠在胸前,像是被燕青慈气笑了。 “衡国攻进王城,燕邗霁是第一个叫唤着要把你作为质子送去的人。你血脉不纯,身体里混着汉人的血,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你当做族人过,更何况还把你当做弟弟?” 陆瑶迦的一番话把燕青慈说得哑口无言。 他在王城生活这么久,现在却觉得那里陌生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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