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么,逍楚河这崽子始终是个变数,他初以为这小子最多不过只有两世记忆,谁料光凭一些梦境,竟也叫他拼凑个五六七八世出来。 瞒着堵着不如坦着疏着,阮青逍扪心自问,他可没八百个心眼子和这小崽子玩什么无间道,若是一个弄不好,这狗东西又发疯,最后遭罪的还不是他。 心里暗暗吐槽,阮青逍又望了眼意念里的小九。 自从上次影像,这小坑货就又陷入休眠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量耗光了。 小九的休眠多多少还是令阮青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这风雨欲来之时。 好像临了总得发生件天大的祸事,这一切才能圆满结束似的。 就像是闯关闯到最后一关,总有那么个高等级的boss守在那里,弄不死就不算通关。 阮青逍暗自吐槽。 来自元魂的吸引是不可抗拒的。 就在阮青逍拿出琉璃瓶的一瞬间,逍楚河眸子陡然沉下,他注视着瓶子中盈盈闪烁的星火,心中蓦然一颤。 他问阮青逍,“师尊,这是什么?”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元魂中迅速泛滥,像似牵动了什么海啸地震,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阮青逍也没想瞒他,掀起眼皮淡淡道:“是你。”
第88章 师尊,忧忧,怕怕 “师尊,我怕” 逍楚河愣在那里, 神情间难得露出了些许困惑。 他微微歪头,眼睫低垂,柔顺的发丝从肩头缱绻垂下, 火光跃上,泛着黛青色的光泽, 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青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任谁也无法将他和往日里血腥残暴的魔君联想在一处。 阮青逍被这模样迷了眼, 心道这小崽子不发疯的时候, 简直是赤裸裸的软糯小奶狗一枚。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柔和,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他听, 却刻意地略去了穿书的这一件事。 生活在一本他人编撰的话本子里,这件事无论是谁, 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 那些喜怒哀乐, 坎坷的身世,多舛的命运, 逍楚河切身所经历过的一切苦难,不过是写书人笔下的三言两语…… 这样的事实,太痛了。 逍楚河望着瓶中,那些隔着薄薄琉璃贴蹭阮青逍掌心的星火。 他知道, 师尊说得是真的。 拼凑出的记忆,梦魇中破碎的画面, 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了阮青逍手,连带着将那瓶星火拢在掌心。 “这些事情,想必师尊早就知道了, 现在和我说, 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止你这小崽子发疯啊! 人都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要不是得防着你一言不合的就背后给老子捅冷刀,老子才不带你玩儿了! 阮青逍没好气地想,手下里拽了两下腕子上脱垂的银链。 比如这种一言不合就‘小黑屋’的骚操作。 他掀起眼,直直撞进一汪深潭,逍楚河看过来的视线很专注,狭长的眸底装着他的身影。 这令阮青逍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望着的,只有他。 “你不能成为魔君。” 阮青逍深吸了口气,倒是没将手抽回来。 青年温热的掌心包着他的手背,浸了凉意的指尖逐渐暖了起来,阮青逍蜷指,下意识握紧掌心的琉璃瓶。 他抬起眼,和逍楚河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对视。 “‘它’想夺取你的生机。” 自从看过了‘自己’留下的那段影像,这些时日里阮青逍就一直在思索,好不容易理清了点思路。 这一世之所以剧情崩得不像话,纯属是因为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大概就和‘局中局’、‘梦中梦’是一个意思。 照现有的线索推断,第一世的自己应该是顺利完成了那什么拯消除怨念值的任务,而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 咳,就算是两情相悦吧,被逍楚河那臭崽子掰弯了。 后来阴差阳错间,发现了书灵那小王八蛋在窃取逍楚河的生机。 因为一直逮不到他,所以干脆以身做饵,后来不知做了点什么事,加速消耗了那个小王八蛋的生机,让他一怒之下对自己下手。 阮青逍推测,自己当时那么做,必然是有保全性命的把握,不然不会莽撞出手。 而这把握究竟是不是后面这兜兜转转的一百世,他还不确定。 现在他唯一清楚的事,就是逍楚河并不恨他。 这崽子面对他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乖,快来摸’这六个大字,哪有一点面对仇人的模样。 再加沈宵沂和千机楼主语焉不详的话,阮青逍猜测真正被困在那一百世里的人不是逍楚河,而是他。 ‘魂碎百片入百世,只愿寻得一魂归’ 短短的十六字,藏着逍楚河这一百世来无尽的孤寂和痛楚。 他没有记忆,所以一次一次的死亡只残留恼怒和对凶手的惧恨。 可逍楚河呢?望着眼前满眼都是他的青年,阮青逍鼻尖有些发酸。 当年被剖元魂的时候疼吗?每一片元魂亲手杀死他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阮青逍此时没办法和当年爱着逍楚河的自己感同身受,但只要光想一想他养大了的小崽子被旁人玩弄鼓掌,他就恨不得提剑去抄了那个混账书灵的窝。 “吾皇。” 有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逍楚河身旁,逍楚河掀了下眼,手指一抬。 影子似乎有些顾忌坐在一旁的阮青逍,他只微微一迟疑,逍楚河冷冰冰的一眼就扫了过来。 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制衡令影子微微一颤,低垂着透露,声音恭敬沙哑。 “修真界那边出事了。” 尽管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剧情的齿轮也仍旧在按照既定好的方向滚动。 凌家的出事在阮青逍预料之中,但令阮青逍有些没料到的,是这混乱中同时被传出来,关于他失踪以及逍楚河魔子身份暴露的消息。 这消息的时机太过巧合,简直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是他吗?师尊?” 逍楚河挥退影子,朝阮青逍倾身,没有质疑也没有追问,仿佛已经认定阮青逍所言就是事实。 白茶微涩的气息蔓延过去,同清冽的雪香再度纠缠在一起。 “要我怎么做?” 他靠近阮青逍,像个撒娇的孩子,搂着他的腰,将头轻轻靠过去。 那双沉而森冷的眸子在这一刻又黑又亮,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黑珍珠,再看不出一日前半点疯魔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明晃晃的黑化度,阮青逍还真就信了这小崽子的邪。 纤长如玉的手指抵着青年眉心往后推,阮青逍四下一扫,斥道:“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反正他如今是一点也不怵这小臭崽子了,语气自然就不客气了起来。 逍楚河轻笑一声,他另只手握住抵在眉心间的手指,贴近唇边一寸寸吻出薄红。 “师尊往昔分明最喜欢我这副模样。” 还是疯的…… 阮青逍嘴角微微一抽,毫不客气抽回手,正要嫌弃地往他袖子上蹭蹭,却在窥见逍楚河一瞬间暗下的眸色时怂了。 嗯,他是不怕,他腰怕! “说正事,”他连忙转了话头,又正了脸色,“我知你今世这副躯壳还保有灵脉,我只要求一点,不能堕魔,至于其他的……” 眼下混乱无比修真界无疑是书灵的手笔,阮青逍猜,能让他如此狗急跳墙的原因,是这最后一世应当也有许多事情超出了它的掌控。 譬如逍楚河有前世的记忆,譬如两世的融合,或者其他…… 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揭露逍楚河的身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阮青逍的视线落在星火灼灼的琉璃瓶上。 他还有一个完整的逍楚河。 沈宵沂的随口一言浮现脑中,阮青逍忽然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他望着逍楚河,喉骨滚了滚,几分迟疑地试探道:“……你,想变完整吗?” 话一出口,逍楚河微微一怔,阮青逍心下一紧,顿时就有些懊恼了。 冲动了,他想,实际上,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 最后一丝光亮在地平线消散,熏烤的碳火发出噼啪炸裂的声响。 迸溅出的火星子明媚耀眼,像晚夏最后一夜里的萤虫,挣扎着,绚烂着,又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只留下灰败僵硬的残骸。 久久无声。 逍楚河在思考,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瓶上,黑沉的眸底印着跳动的星火。 阮青逍能看见他垂下长睫的眼睑在轻微颤动,好半晌,他抬起眼,在阮青逍以为他要拒绝时,青年微微扬起了唇。 逍楚河凑过来,温热的手指抬起阮青逍的下颌,在阮青逍略显错愕目光里,声音不紧不慢。 “师尊的要求真多,不过弟子都可以答应,但弟子也有一个请求,师尊能答应吗?” 阮青逍:…… 什么叫做趁火打劫,这特么就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老鬼知道这疯批小崽子的脑子里打得都是些什么主意! “你说什么?” 听完逍楚河所谓‘请求’,阮青逍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盯着逍楚河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企图在上面瞧见一点,玩笑或者不好意思的神情。 可逍楚河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弟子说了,不双修,就修魔。” “我要师尊,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的。” 简直是疯了,阮青逍恼怒,这种时候,这混账玩意儿竟然还惦记那种事。 他愤然起身,动作大的撞翻了竹椅,空旷的廊上顿时响起剧烈一声。 爱谁谁谁去吧,老子不伺候了! 但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垂下的袖子却叫人攥在掌心里,一片火色下的阴影跃然于上。 阮青逍冷瞥一眼,正要甩手挥开,逍楚河低低的嗓音却令他动作就地顿住,连手指也被得寸进尺地握进了掌心。 “师尊,”青年叫了他一声,声音很淡,像是被风吹散去,“我怕。” 苟延残喘时,他不怕。 被人追杀时,他不怕。 削肉取骨时,他不怕。 可此时此刻,面对一件可能失去阮青逍的事时,他怕了。 他怕完整的自己比自己好上太多,‘他’能带着全部爱意光明正大地站在师尊的身边,去做一切令他发狂嫉妒的实事情。 逍楚河此生所有的惧意都系在阮青逍一个人的身上,他怕师尊不看他,他怕师尊丢下他,他怕师尊放弃他…… 这些念头光是想想,就令曾经失去过阮青逍一次的他惶恐至极了。 那些无数的梦魇里,阮青逍一遍一遍地死在他的手下,他双手沾满最爱人的鲜血,看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点点变得麻木,逍楚河简直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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