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唰地站起来,为了留住最后的面子,他认为现在应该给个笑容,寓意好聚好散,以免以后见面尴尬,嘴角费力地提了提,结果脸又抽了,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转进去。 “对不起,不好意思,那今晚朕就不打扰了,记得睡前把药喝了。”元彻语无伦次,抓着手上的衣服就准备往外冲,不料地面又一滑,第一步没冲出去,正准备再来一次时,一只手抓住了他,叹息道,“哎,怎么小心思这么多,回来坐下。” “哦。” 元彻低着头盯着地面,老老实实回来坐下,忽然,熟悉的味道靠近,柔软的触感落在额头,那是一个一瞬即逝的吻。 “能得陛下喜欢,是臣之幸。” “朕不是你要你觉得这是什么幸……” “嘘。”沈之屿竖起食指轻压在元彻的嘴边,“陛下先听臣说完,是幸,这个词没用错,世家利益牵葛繁多,处在这样的局势里,能得到真正相互爱慕的眷侣并不多。” “那又有什么用……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模糊间,元彻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听见了“相互爱慕”四个字。 陛下又炸了。 “啊,”他飘飘然地想,“这是哪儿,仙境吗?” “可陛下有私心,臣也有私心,陛下希望臣平安顺遂,远离纷争,臣又何尝不想有朝一日能看见陛下受万朝拜服,统掌盛世之都,君临天下?”沈之屿压着嗓子,他城府惯了,善于在人前带上画皮玩弄人心,却不善于剖离自己的内心,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只为给他的陛下定神,“陛下,臣前前后后一共遇见过三位君主,您是最好的那一位,任何层面上,或许今后会有更合适的,但那都不是你了。” “臣毕生所愿,就是可以领着文武百官,走向于你,臣服于你。” “你骗人,你之前的做法哪儿有要走向我?明明是自己去送死,大人,你没有心,每次你那样做的时候,朕的心都在滴血。”元彻从仙境落回实处,想起地动那天兀颜说的那番话。 丞相大人把您的皇位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只要丞相大人站在李亥身后和您对立,众藩王就不敢明面举兵,他会是您唯一的敌人,也会是你和大楚休生养息最大的助力。 上一世,为什么沈之屿不肯来自己身边,元彻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疯魔地认为,沈之屿和李亥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疯狂滋长,它很离谱,但又能很自然地解释沈之屿为何这样护着他,毕竟就算是上一世,他也有过几次和沈之屿单独相处的时间,包括最后在天牢的那段日子,如若沈之屿是被威胁的,只要一句话,哪怕是非常隐晦的一句话,他都能为他披荆斩棘,上刀山下火海。 可直到死,沈之屿都没有说。 为什么? 因为说了没用,这是一个死胡同,只要沈之屿要帮才来中原的元彻稳定时局,压制住想要作乱的李氏藩王,就必须站在李亥身后,而只要他站在了李亥身后,他的下场就是被打作前朝余孽乱党,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来和他谈论情愫? 无论怎么看,这都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风花雪月。 元彻的这些心中所想,正是沈之屿之前走过的难题,那时候,他给的解答便是扼杀自己的七情六欲,将一切停止在伊始,可观前世种种,这个答案错得惨烈。 “所以陛下。”沈之屿话音一转,道,“以后的日子,恐怕得麻烦你护着臣了。” 元彻一愣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还沉静在自己委屈悲愤之中,反应总是要慢上半拍:“护着你?” “臣和陛下做个交易好不好?”沈之屿道,“臣帮陛下谋天下,让四境之内没有威胁,外无劲敌,国库丰盈,官吏清明,街上不会有落灾和乞讨的百姓,每逢除夕夜里,家家皆可团聚,欢声笑语不断,取而代之陛下好好护着臣,唔……等到功成身退后,每年按时发点俸禄就行,不用太多,臣不怎么养下人,只要够让臣可以一直陪着你就行了。” “这个过程或许会有困难,也有很多不可提前预知的意外,但不试一试怎知结局是否合人心意,臣之前错了,望陛下恕罪,您看可以吗?” 元彻忽然哽住了。 求之不得。 沈之屿给他勾勒出了一副画轴:明台之上,一位武帝和一位贤相并肩而立,天下共治,每每有他的地方,只要一回头,他的丞相就会站在身后,解答他的困惑,他们的名字会一起写在史书上,永远捆绑,哪怕百年,甚至千年之后,孩童回想起这段历史,都会用“这二位”来形容他们,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简直太好了。 “朕答应你,你早该让朕答应你的。”元彻拿下沈之屿放在自己嘴边的手,再顺势一拉,让人更加靠近,双臂环上对方几乎没什么肉的腰,埋头在胸口处,这个前世里让他述说衷肠和魂牵梦萦的地方,“阿屿,回来吧,让朕守在你身边,不要再一个人了。” 双鹤铜塑还在尽职尽责地吐着热水。 铜珠子被水撞得不停翻滚。 沈之屿忽然笑了起来。 元彻:“怎么了?” “高兴。” 沈之屿看着身前这颗毛绒绒的脑袋顶,眼睛里流光溢彩,语气难得轻快:“那臣以后……就仰仗陛下了。” 元彻一字一句慎重回道:“定不负卿。”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第80章 连环 第二十七 不要气,自己找的…… 难得偷得半日闲, 谈完正事,两人接下来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直至沈之屿被这些水雾熏得有些头晕, 拍了拍陛下的龙肩膀,示意快起来别腻歪了, 元彻才悻悻然地把自己从对方身上撕下, 拿过干帕子擦干净水珠, 慢悠悠地拉着人离开了浴堂。 外面已经月至中天。 魏喜和小药童早已睡下了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陛下藏了两世的心思终于得偿所愿,脑袋里兴奋得像是有个小人上蹿下跳,别说亲手熬药, 此时此刻让他围着皇城跑五圈再上山打个齐王都没问题。 什么君子远庖厨和帝王威仪?没有,只要是在丞相大人面前, 统统没有! 元彻端着冷热刚好的药推开门时, 沈之屿已经躺下了。 他连忙将药放在一旁小案上,走上前伸手摇了摇:“大人, 醒醒,药还没喝呢。” 沈之屿刚要睡着,就被一只爪子扰了清梦,敷衍道:“嗯……放一边, 待会儿喝。” 那怎么行? 元彻以自己的皇位保证,只要放在一边, 第二天一早绝对还在,一滴不动。 况且卓陀下午才给他特意叮嘱过的,下毒容易解毒难, 每天的药都要按时喝, 今日已经耽搁了。 元彻灵光一闪, 嘴角不怀好意地勾了勾:“那朕就放这儿,大人别忘了。” 沈之屿:“嗯嗯……” “千万别忘了哦。”元彻取下了手上的扳指等硬物,左手两指轻轻捻起被角,另一只手就悄悄滑了进去。 沈之屿烦死他了,一句话非要重复三遍,气头还没来得及发,就感觉有一丝凉风蹿了进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在他腰上挠了一下。 沈之屿睁大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元始作俑者彻看着沈之屿如同炸了毛,飞快地往床里蹿去,同时还不忘拿着被子护着自己的腰,幸灾乐祸地不亦乐乎,“叫你不起来……唔!” 一个枕头砸了过来,正中陛下高挺的鼻梁。 如果可以,沈之屿一定会给一个时辰前对元彻剖心掏腹的自己一个耳光,把那些话全部扇回肚子里,不为别的,明明挺有模有样威震四方的一个人,仅仅一个晚上,就变得跟个三岁小孩一般,还要跑进被窝里挠人。 纵观古今,有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利益的,有想致他于死地的,有和他假情假意装模作样的,但唯独没有敢在他身上伸爪子的。 简直放肆! 就不该为他之前那几滴眼泪心软! 元彻丝毫没觉得不对,将骨子里的“臭不要脸”和“流氓本人”发挥到极致,抓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放回床上,然后重新递出药碗,咧嘴一笑:“醒了吧,来,趁热。” 沈之屿:“……” 不要气,自己找的…… 丞相大人大人有大量,瞬息之间调整好了情绪,接过碗同时借着烛光看见了对方手腕上青了一块,皱眉道:“受伤了?” “哪儿?”元彻根本没有注意,这么一说,他才低头看了看,“没事儿,不碍事,多半是刚刚打那群泼皮的时候磕到的,都没感觉,等几天它自己就消了。” 沈之屿却没他这么心大,拉开床前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瓶小药膏丢弃元彻手上:“一天两次。” 元彻接下药膏,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沈之屿:“?” 又怎么了? 下一刻,沈之屿大为震惊,亲眼看着上能孤身闯火海下能一人干翻近二十位泼皮的陛下捂着肩膀,哎哦一声:“这儿也好痛啊。”然后咚地一声倒来床上,脑袋刚可以枕在他大腿上。 要不是沈之屿手稳,一碗黑乎乎的药直接淋他脸上。 元彻仰着头看着他,笑得特别发自内心,一点刻意的感觉都没有,陛下乍一看凶巴巴的,属于姑娘和小孩不敢随意靠近的类型,但落在沈之屿眼睛里,就像匹从老远狂奔跑来的狼,一路激起大量尘埃,等尘埃落下后,又露出脸上兔子似的表情,意外的……可爱。 不过可爱归可爱,欠揍也是欠揍。 这脑袋重死了。 沈之屿将药喝干净,一滴不剩,为了防止被找茬,还将碗底给陛下展示:“可以了吗?” 把药膏当花捧着的陛下点点头。 “那能起来吗?” 摇摇头。 “什么时候可以起来?” “明天。” “……” 不要气,自己找的…… 千万不要气……不能弑君…… 沈之屿忙着第二次自我平息,元彻却忽然道:“大人,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之屿:“……什么?” “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算了,你睡里面吧,口渴了或者有什么其他事方便使唤朕。”元彻自言自语地下了圣旨,以身作则率先实行,咕噜噜地滚去外面,长腿一蹬被子一裹,呼呼大睡。 直到这时,沈之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床被强行霸占了一半。 “喂。” “陛下?” “元彻!” 没有一丝回答。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句话在此时深刻体现,倒是可以黑下脸来踹下去让他滚回皇城,对方应该不会强留,但既没必要做得这么绝,让堂堂皇帝大半夜一个人抱着衣服走回去,影响貌似也不太好,沈之屿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最后,只能抢回半边被子搭在身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了。
163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