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想法都很好。”袅袅白烟中,沈之屿端起茶盏来吹了吹,却没喝,依旧说道,“但我久不在朝,对付不了他。” 这一次他的声带着冷意,非常符合四大家阴谋得逞,以及又一次从元彻手中“死里逃生”的模样。 杨伯仲却有些不耐,他挖走魏喜的眼睛和推于渺给他,是想提醒沈之屿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而不是束缚手脚,他还需要沈之屿去当那冒头的最尖锐处。 “大人虽然不在朝堂……”杨伯仲开口说,“但余威仍在,背后有先帝遗孤做旗。” 杨伯仲一提点,刘老立马明白,出席弯腰拱手道:“下官愿为大人效力!” 茶盏落下,磕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里面的茶水晃了些出来,滚水泼在手上,沈之屿笑着看他:“我现在不愁吃不愁喝,需要什么力?” “大人是天下文官之首,又年轻,明明还有大好前程,却因为蛮夷皇帝退出朝堂,这些都是下官们看在眼里的,只要大人允许,我们定为大人效力。”刘老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殷情地递出,“茶水烫,大人擦一擦。” 其实他们今日来之前已经商议好了,这次一定要挟持住沈之屿,之前在朝堂上吃了哑巴亏,拿皇帝没办法,又不甘心就此罢休,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被一到圣旨压得直不起头来,便决定沈之屿的名头掀起一番党争,策动天下世族起来反抗,给那位自以为是的皇帝看看,官场上的事情到底是谁说了算。 成功了,皆大欢喜。 不成功,罪名全部算在沈之屿身上,自己顶多是个同党,罚银贬官,也不会比现在的境遇差多少。 沈之屿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透,心中情绪明灭。 可真心急啊。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刘老递出去的手都酸了,沈之屿还没有接帕子。 “大家都是为了活着啊。”刘老感概道,“大人没成过亲,不知道那一大家宅院里上上下下几十张嘴,每天都要吃饭,你一回去,他们就看着你,那眼神会逼你啊。” 他在试图说服沈之屿。 他们还想过直接关了沈之屿以他的名头掀起党争,但他们模仿不出沈之屿的字迹,更模仿不出沈之屿的口吻和语气,没有文书,天下人不相信,这场党争就起不来,所以他们不敢翻脸。 可,不翻脸不代表着不威胁。 “下官和大人交个心好不好,如今大楚这局势,就是一个闷在锅里的热油,随便一点炸开,蛮夷人看似拿了上劵,可谁能笑到最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这事儿谁说得准呢?大人韬光养晦,也是时候出来大显身手了,下官只要得了大人的恩,今后定然为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想推谁当皇帝,谁就是皇帝。” 这帽子可就扣得太大了,把沈之屿往乱臣贼子的方向推。 这一堂的人,明里暗里,都在逼沈之屿。 赶在刘老又一次说话前,沈之屿终于抬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谁都可以吗?”沈之屿平静地看他。 刘老以为他说的是李亥,拱手道:“谁都可以。” 这一回,沈之屿接过来手帕,拿在手中擦拭上面的茶水。 “那便去吧。” “谢大人成全!” 刘老终于得了准话,不枉自己跑了三次,心中高兴,顿时觉得年轻了二十岁,跨出堂门的那一刻,连走路得轻快起来。 这一屋子人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坐轿,只好两两三三结伴一路走回去,刘老的府邸离杨府最远,等他走到家门口,已经是孤身一个人。 夜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冷得他一个哆嗦。 分明刚才还没这么冷啊。 稍后,他看见有一个身影站在前方。 这个身影没有点灯,隐在了夜色中,看着像一只鬼魂,刘老退后一步,心中竟然无端生出怯意。 四周静得闻针可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做……不怕……” 他口中念叨着,试图往前走,却最终拔腿就往回跑!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竟然是一个人没有,刘老迈着两条蹒跚的腿拼命奔走,像是在逃离索命的黑白双煞,在一个巷的转角处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砰!” 两人齐齐摔了个屁股兜。 “哎哟谁啊走路不看路……刘老?我正找你呢,你跑什么?” 刘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王章出现在这儿,王章身后还跟着刚刚才与自己道别的同僚,刘老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张道:“后面,后面有……!” 王章笑道:“有什么?” 刘老回头一看,根本没有什么影子,沿路的灯笼也亮着,仿佛方才是一场噩梦。 刘老惊魂未定,王章已经一把拉住他:“丞相大人让我来叫你们回去一趟,说有些事情还需商议,现在就差你一个了。” 刘老以为是回杨府,却没想到王章将他们引来一家不起眼的酒肆, “各位稍等,我现在去接丞相大人。”王章说完这句话便关上门走了。 等了半响,酒肆外面的声音都没有了,王章还没回来。 老臣们心中不免打鼓,沈之屿是出了名的算计和阴狠,别看他长得柔柔弱弱的,要真动起手来臭名昭著的酷吏都害怕,他们今日威胁了他,心中总是有些结缔。 王章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 沈之屿是不是和四大家达成了什么协定? 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刘老推门出去看了看,见外面的人都很奇怪,不像是寻常酒肆老板和客人,而是一些近卫和家兵。 刘老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回头去叫同僚们快走,等他们刚齐齐走下楼。 下一刻,酒肆里的烛灯全灭了。 近乎全黑。 “吱呀” 漆黑的酒肆大门从外被推开,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影了进来,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一群文官哪儿见过这个场面,顿时被被吓破了胆,彻底乱套,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被桌腿凳子绊倒。 刘老被摔得满眼星星,刚恢复视线,那个疯癫的怪人竟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双眼睛从上往下注视着他。 “啊啊啊!” 恐惧,挣扎,求救。 刘老抱头鼠窜,后背紧贴着墙壁,借着从门缝隙进来的月光,他发现这竟然是王章的脸,王章疯了,嘴里还没有舌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双手死死抓住了自己肩膀,蓬头垢面,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里只能发出不似人声。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刚刚还不是好好的吗??? 是沈之屿!一定是沈之屿! “别杀我……别杀我……!” 刘老年纪大了,无论是眼前的王章还是沈之屿,都让他非常害怕,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离开的“王章”这才回来,他看着满屋子瘫在地上的老臣和一旁惊恐不定的王章本人,说道:“把他们都关起来。” “是!”酒肆里的客人们从暗处走出,右手抵胸,单膝跪下。 没过多久,这群“老臣”又重新出来了,各个面色庄重,身姿挺拔。 “王章”叮嘱道:“背别站太直,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各自回各自的的府邸,少说话,不要暴露,我去给丞相大人复命。” “老臣”们立马放松下脊背:“是!” 今日来的老臣已经全部被换成了鬼戎军。 酒肆的灯重新亮起,还是暖色的灯。 沈之屿眼睑上的朱砂痣照被桌案上的烛灯照亮,这是他苍白面孔上唯一的颜色,他倒掉了香炉里的余香和灰 ,坐在窗边,窗户大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吹淡了屋子里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魏喜就在沈之屿身边,被他自己点的香熏得酣睡。 一阵忽然而来的心闷,沈之屿微微躬身,咬牙把难受忍在了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习惯了,反正这身体就是这样,好好坏坏反反复复的,只要能拖着一口气办事,沈之屿就不太想管。 兀颜顶着王章的脸,在杨府行动极为方便,他畅通无阻的来到沈之屿住的院子,单膝跪地,放低声音:“大人,都处理好了。” “嗯。”沈之屿回过头,眼神看了眼魏喜,“把他带出去吧,别去相府,去子远那儿。” 这一句话让兀颜想起了当初在礼王府的时候,沈之屿也是让他带着魏喜先走。 然后他就炸掉了礼王府。 那么这一次,他又想怎么对四大家呢? 兀颜有些不安,他是跟着耶律哈格来中原的,来之后才听说丞相大人和陛下吵过一架,原因是陛下用老臣的命来逼迫丞相大人归顺自己。 因为这件事情,在兀颜心中,沈之屿一直是一位虽狠,却始终有一个度,不会去伤那些无辜弱小的人。 但今日沈之屿又一言不合的处理掉了他们。 兀颜有些不太明白。 “陛下并非中原人,比起李氏,他要好好坐在皇位上,始终差一个‘名正言顺’,没有‘名正言顺’,皇位或许一时能握在手中,但握不稳,前胸后背都是空的,随便一个姓李的都能聚兵起义,没完没了。”沈之屿见兀颜疑虑的神色,说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兀颜:“那该如何呢?” 沈之屿笑了笑。 他那日,并不是害怕那群人死,而是害怕元彻的手上染血。 帝王宝座,自古以来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肮脏的一面,能站在一个帝国的顶端对天下人担起为国忧民的责任,那么脚下一定是无数的枯骨,这些枯骨可能并没有做过坏事,只是尸位素餐,杀了,不仅用处不大,还会让文武百官唇亡齿寒,生出怯意。 怯意会使人心动摇,一旦动摇,国祚就会危机。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群人不能因为用处不大就活下来。 元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帮他顶替这阴暗面,将那些肮脏龌蹉的东西尽归自己的掌心。 这才是沈之屿真正的打算,也是他至始至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元彻并肩作战的原因之一。 兀颜只是一位鬼戎精兵,不敢多嘴,前脚刚带走了魏喜,后脚于渺出现在沈之屿面前。 沈之屿:“还是没找到?” “没有。”于渺皱眉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有找到类似解药的东西,会不会被藏在其他地方了?” 沈之屿想了想,道:“不会,杨伯仲惜命,将家室看得比一切还要重要,瘟疫是个很不确定的因素,若他真的有,一定会放在最贴近自己身边的地方,也就是杨府,你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只能说明一点。”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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