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风起,依旧照我们原有的准备行事即可,除了谨慎,一切皆不必担心,还请尽情拿出毕生所学放手一搏,齐王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到他操纵的朝臣要面对的不是我,不是陛下,更不是朝堂新贵,而是这四万万的大辰百姓。】 比那遍布各阶级官僚更庞大的一张网,是百姓。 想要复辟前朝,得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至此,沈某身在敌营,祝诸位一切顺利。】 元滚滚读完最后一个鬼画符,前后再看了看,抬起头:“没了。” 丞相大人仅凭一张纸就给众人再一次吃了定心丸,方才还混乱无序的议政殿顿时变得井井有条, 牛以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沈之屿,这个常年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人,他高傲,任你什么世家名门王公贵族,一律一视同仁,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他疯狂,只要敢动他身边的人分毫,绝对翻倍讨回来,具体可见那李寅的坟头草都长得三尺高了;同时,他也亲和易近,别的先不说,在坐的每一位,包括这位传消息的鬼戎兵,都被丞相大人请过吃食,大则九鸢楼菜式,小则手边的一杯茶,案上的一块糕点一颗糖。 他给人的刻板映像是面目可憎,善于用漂亮的皮囊算计人心,如那带着毒刺的花,但凑近看,无非是一颗操劳过度的心罢了。 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人群中,有阁臣率先回过神来,说道:“下官立马联系潭老等人!” 牛以庸点点头:“去吧。” 可不等牛以庸平复好跌宕起伏的心情重新坐下,阁臣又去而复返,整个人跟见了鬼似的,不停地指着外面:“壁……壁……” 牛以庸:“?” 遇鬼了吗,壁什么壁? “陛下!”阁臣缓回一口气,喊道,“陛下回来了!” 对于深夜翻宫墙这回事,陛下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已经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话音刚落,不待众人反应,鬼戎亲卫军以两列纵队而入,脚步声整齐又统一,兀颜一只手还包扎着吊在脖子上,却不妨碍他上蹿下跳,人在前面跑,军医在后面追,毫无伤员该有的自觉,一进门就问:“第一!用时一天一夜!来个人说说是我们先到还是捷报先到?” 牛以庸给这出现方式看得下巴砸地,当然也没懂他的意思。 “陛下猛攻狼王!我们全面胜利!”兀颜一直没能从身处雪山中的亢奋中走出,还是同伴拉了拉他,才强行收敛心绪,改为低声对牛以庸挤眉弄眼道,“陛下担心丞相大人,两三下收拾完了北疆,急着回来镇场呢。” 牛以庸:“……” 议政殿大门,一匹黑色的头狼入内,每一步都极稳。 “臣等叩见陛下!” 元彻身上还穿着甲,甲裹挟了一路的风霜,肃杀气息未减反增,目光在四周看了一圈,心里就已大致有数果然。 “都起来。” 阁臣们噤若寒蝉,不敢造次,亲卫军退守其后,元彻翻身而下,将手中九尺重刀丢给兀颜,然后大步走去主位落座,点出牛以庸将京城近来发生之时悉数告知。 “陛下。”牛以庸一字不落,说完,拱手询问,“那今日的大朝会,是您去还是太子去?” 既然帝王已经回朝,按理来讲太子就没必要再监国了。 元彻没有立马回答,稍后,沉声道:“太子。” 元滚滚立马出列。 “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准备好了!” 三个月,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不点个子没来得及蹿多少,模样却已脱胎换骨,再也不会像才回来时那样缩头缩脑对着皇城喊“你家真大”,俨然有了前世的影子,甚至更甚。 长大了。 陛下欣慰一笑,然后笑容迅速收敛,起身正色道:“传朕旨意,大朝会依旧由太子负责,内阁全力辅佐,其余人,一个时辰后全军随朕埋伏讨伐前朝李氏余孽,救回丞相大人。” “属下领命!” “臣等遵旨!” 他们回来了! 临出至发前,牛以庸急急忙忙地找到了兀颜, “大人可是有事?” “劳烦,”牛以庸是一路跑来的,撑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气才有些力气道,“虽然此事是在丞相大人的计划之中,但于姑娘她,她……” 出息如牛大人,说到一半又没气儿了。 兀颜忙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他,让他灌两口:“哎,懂了懂了,你担心小渺儿的安全对吧?” 牛以庸刚喝一口,就喷了。 这这这,叫这么亲昵的吗? 哦对,这人是于渺的小师父,叫亲昵点也无可厚非。 牛以庸扭紧盖子还给兀颜,拱手低声道:“没错,劳烦大人了。” “诶,什么劳不劳烦,小渺儿厉害着呢,当初学功夫时就特别能吃苦,真有什么事我这当小师父的也肯定义不容辞啊。”兀颜把水壶重新挂回腰间,又见对方闷闷的,用胳膊肘碰了碰,“你怎么了?” 牛以庸摇了摇头,拱手离开。 . 各方势力都在踏着黑悄然前行。 李亥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昨天下午和沈之屿的对话让他气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沈之屿从一开始就对他就有着莫大的敌意,仿佛自己杀过他全家似的。 自己做错过什么吗?有哪儿对不起他吗? “该死!你算什么东西!” 李亥翻身而起,一把抓起床柜上的药瓶砸在地上,咣当一声,瓷白色的药瓶摔了个粉碎,黑色药丸散落一地。 外面守夜的婢女听见声音,进来低声询问是否是出了事,被李亥当做出气筒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连忙跪地不敢再出声。 李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忽然心生优越,越发肯定自己就是太给沈之屿面子了,像这种人就是贱,奴才就是奴才,他沈之屿表面再光鲜亮丽,实际上不就是给李家当狗使唤吗,想当年皇爷爷要他去给谁当伴读就给谁当伴读,呼来唤去,他敢说不? 没错,前朝遗孤是他唯一的筹码,却也是最大的筹码,他已经在朝臣面前露过面,沈之屿现在根本不可能换掉他。 想到这里,李亥冷声一笑:“去,给本宫把外衣拿来。” 董府不算大,要不了多久就能从东走至西。 李亥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沈之屿住的院落外,不知发生了什么,靠近后,一位朝臣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含义不明道:“原来殿下还在啊。” 李亥一头雾水,左瞧右瞧,只见白天还和颜悦色的朝臣们全变了脸,不等他说话,就被两位小厮捆了起来,丢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都活腻了……唔!” 嘴也被塞住了。 “殿下,这事儿可不怪我们。”为首的董参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日一早我们就要帮您争夺正统,丞相大人却在这时失踪,府内婢女也跟着少了近一半,这事儿太蹊跷了。” 沈之屿失踪?不可能,他这种身份能去哪儿?而且沈之屿还是个病秧子,没了药他能活…… 不。 沈之屿可从没说过自己身上没有药。 可李亥说不出来,只能听着董参继续补充:“为了殿下的安全,臣等决定让殿下好、好、休、息,臣会特地命人保护您,等明日该您出场了,再露面。” “唔唔唔唔唔唔!” 李亥那一身功夫不成章法,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小婢女,一旦面对和他年纪相仿或更大的人,只有挨揍的份,小厮活动了下手腕,一拳下去,李亥顿时眼冒金星,脑袋一歪,半身不遂地晕死过去。 . 沈之屿睁开眼时,花了好半响才将目光聚集。 脑袋很晕,像是有人用锯子在他耳边反复拉扯了百次,四肢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连一个简单的抬手都很难办到。 看来蒙住他口鼻的迷\药量被掌控得很好,既不会让他睡得特别死,也不会在醒来后能活蹦乱跳,恰好保持在了清醒、却毫无威胁的范围内。 非常适合做一位观看者。 晕过去前一刻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马车里的人无疑是齐王。 沈之屿苦笑一声,看来猜对了。 这里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彰显着外面还是黑夜,一盏烛灯,一张木塌,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具陈设,但与这简陋陈设不同的是,四周摆放了许多精心栽种的盆栽,高低有序,层次分明,桌上也准备了许多精致可口的糕点,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沈之屿没被绑着,支着上半身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只手垂落身边,背后垫着的几个枕头照顾了他的脊椎。 又是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屋里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怎么,要这样一直等到天亮吗?” 话音落下,屋门从外被打开,齐王李灼缓缓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只笛子。 齐王拖来椅子坐去沈之屿身边,细心地替他把身上的被子往上带了带,以免风吹进去。 沈之屿避了避。 “本王本想给你吹曲笛子听的。”齐王倒也不恼,坐回位置上,改拿起笛子在沈之屿面前晃了晃,惋惜道,“但阿屿知道的,本王这条胳膊是假的,哪怕它再逼真,在生活中能与真手无异,但假的就是假的,在这种细致的活儿上,它永远无法替主人完成任务。” 沈之屿没回话。 齐王挑了挑眉:“叫了本王进来不说点什么吗?” 沈之屿:“你这称呼有点恶心。” 齐王耐心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本王想要告诉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他们各式各样,形形色色,可在本王心中,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位,假的东西永远无法代替真物,即使它再精细。” 齐王心满意足地看着沈之屿,犹如失去多年的宝物终于寻回,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这间屋子也随着思绪的延伸,在他的眼里开始扭曲变形,时间快速倒退,定格到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前朝皇城和如今的皇城有些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可能是颜色,也可能是排布,离京这么多年,这些他都快记不清了,唯独他第一次看见沈之屿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都清清楚楚。 那天也是很冷,借着佳节,世家公子和皇子们见面。 他由母妃领着前去,母妃问他:“你想要谁来当你的伴读?” 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没有半分犹豫。 不为别的,当其他世家公子都在顾着吃和调皮捣蛋时,只有沈之屿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像一盆不染风霜世俗的盆景。 那年沈之屿才七岁,沈家也尚未如日中天,他轻易地向父皇要到了这个小男孩,他们每个月会有足足二十五天的时间呆在一起,就算回家了,他也可以悄悄去找他,他们一起蹲在篝火旁烤着板栗,聊着天,七岁的沈之屿不像现在这么瘦,脸蛋肉嘟嘟的,再给冷风一吹,微微泛着粉红,让人忍不住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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