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在经历了近一日的伤病猛药折磨后,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椁里,看上去是那样的……小。 棺椁是实木的,已经盖严了,从外面无法看见死者的面容,也正好,沈之屿没法把老将军的脸和那种蜡黄僵硬的模样联系在一起,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香火的味道有些刺鼻,沈之屿的思绪随之也一并飘远,忽然,他无端地想:“老将军,您把陛下支远了,亲生儿子恰巧也不在,甚至没法在短时间内知道您的消息,孤寂的黄泉路上只有我们兄弟俩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陪着您,后悔吗?” “您很早便知道了吧,我和陛下,子远和耶律录。” “还真开明,某些老人家知晓的时候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肩膀都还有些疼。” 香火跳了跳,像是耶律哈格在回答。 但没人知道他回答的是什么。 沈之屿只好在心里和他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您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该帮他们办的事我一定会完成,谁也抢不走。” 此念一出,香火徒然安静下来。 一生一死的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不知算不算得上对话的对话。 到了后面,鬼戎兵们害怕沈之屿也出什么事,开口劝道:“大人,这里有属下们在,您别长跪,对身体不好。” 沈之屿听后点了点头,就是没起来。 鬼戎兵们不可能去把他强行拉起来,于是只好分出一小份心搭在沈之屿身上,以防万一。 而神奇的是,不同于以往寒风一吹就病倒的状态,接下来的这三天,沈之屿都没有任何不适,至少看上去没什么大异样,他像根针一样扎在此地,帮元彻和耶律录守够了时间。 可若是卓陀在旁,是定然不允许沈之屿这么下去的这分明是出大事之前的端倪! 就像一杯已经装满了水的水杯,看似水面晶莹剔透,实则若再加一滴水,就会全面崩溃。 三天后,沈之屿先有条不絮地叮嘱鬼戎兵将棺椁下葬,不得半分拖延,然后叫人把温子远和魏喜送回相府。 温子远不肯走:“哥,我想跟着送葬队伍再走一段,守满七日再回来。” 沈之屿先一愣,继而道:“也好,让小喜和你一起吧,陵墓湿气重,你俩互相也有个照应。” 午时起棺,温子远出宫门,沈之屿回议政殿,远远就望见阁臣们已经到齐了,正等着自己。 元彻离京,再快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以往这种情况,坐镇朝中的是耶律哈格,如今人没了,朝事却每天都有,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下脚步,谁来处理这些事是个大问题。 “等一下,让我想想。”沈之屿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闷下,等喝完才想起这是元彻走的那天晚上泡的,一脸无奈地放下杯子,“朝臣照例将折子送来议政殿,由你们先行批阅,拿捏不定之事或重大之事上报于我,至于之前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照旧不误,开年已经四天,十道该动工了,下次我需要看见实物。” “下官等领命。” 牛以庸离开前,忽然感觉沈之屿走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在耳边幽幽地低声补充:“你的那些小心思,虽都是在该有的界限内没酿成过大错,但从现在开始,给我用在应该用的地方,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牛以庸浑身一寒,忙道是。 因为此话除了赤\裸裸的警告之外,牛以庸还明显察觉到,沈之屿身上那股锐气更加严重了,好像有妖魔鬼怪在他身后追赶,逼迫他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脚步对某些事急于求成。 牛以庸惊魂未定地走了,此时此刻,沈之屿正头疼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方才那杯三天前的凉茶也灌得他满腹难受,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出事,转告一旁当值的鬼戎兵:“去熬碗药,我得睡会儿,一个时辰后或者中途有什么事,立马叫醒我。” 与此同时,元彻已经在原定的位置围住了那一群南方藩王。 都是些虾兵蟹将,也不知是凑不出来人还是气运将尽的藩国已经人心涣散,此次藩军总计莫约两三千,再加上从南方长途而来已是相当疲惫,和当初魏国完全不能相比,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气势和威胁可言,鬼戎兵突击围剿的时候,基本算得上在做单方面的屠\杀,元彻骑着头狼,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山谷离的惨状,抬手握拳:“停!” 鬼戎兵们收放有度,后退回来。 藩王们气喘吁吁,手中执刀的手累得颤抖不已,恶狠狠地看向元彻。 穷途末路四个字形容此时的他们再恰好不过。 元彻摁了摁眉心,叹息道:“朕再说一遍,你们的家眷和朕没有关系,若你们继续执意沿路烧杀抢掠,扰乱百姓,别怪朕无情。” “蛮夷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伙同李寅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博得名声的同时杀我们于无形!”其中一位藩王骂回道,“来啊!谁怕谁?本王誓死不降!” 元彻:“李寅是谁?” “小楚王的名字。”一名亲卫在旁提醒,“姓李名寅。” 元彻:“哦。” 不过这都什么跟什么? 兀颜跑回来,覆手在元彻耳边说了什么。 冬季风大,峡谷更盛,吹得元彻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兀颜正色道,“属下亲眼所见。” 元彻回过头,重新看向底下那群人的时候,俨然已经起了完全的杀心。 “他们已经没有了顾虑,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出城前,沈之屿就提醒过他。 元彻打了个预备张弓的手势,鬼戎兵们立马会意。 而那藩王还在骂:“怎么,不敢了吗?你这个蛮夷匪徒,强盗,骨子里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野人!靠抢夺他人之物来苟且偷生……” “放箭!” 唰唰唰! 无数的箭羽齐发,将被围困中间的人在顷刻之间射成了个刺猬,藩王最后的话没能说出口,喉咙就已经千疮百孔了,死前,他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仿佛大仇已报。 亲卫走上前,挑起藩王们的衣服,一堆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东西顺势落了下来,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往外蹿,和兀颜方才所说别无二至,是和藩王本人一起被射穿的毒蛇昆虫的碎尸南藩众国雨林众多,毒虫数量高居不下,藩王们便想到以自己为饵,饲养毒虫作为杀手锏,和元彻等人同归于尽。 如任这些东西爬出来,咬上一口,或者甚至只需将带毒的粘液沾在伤口,以行军的医疗,根本救不回性命。 亲卫们用备用的衣服裹紧裤腿衣袖等位置,点燃火把,将还没死透的虫子挨个挨个用火烧死,火星咔嚓的炸裂声以及焦糊的味道到处皆是。 元彻掩着口鼻,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全部后退!!!!” 电光火石间,只见藩王们背背相坻的缝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着实太瘦小了,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出来,他抱着头,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呕出一大摊黑黑的还在蠕动的粘稠物。 竟然是一个虫人! 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事情了,元彻也只在乱翻沈之屿的书柜时无意瞥见过,当时觉得新奇,顺道多看了两眼,记了下来:繁衍季节里,为了不让毒虫肆掠,一些落后的村子里会选出一个“活人祭品”,“祭品”需喝下一种特制的药,以便毒虫钻入七窍时依旧活着,直至虫子将内脏肺腑啃噬从七窍离开,再干涸而死。 而饱餐后的毒虫,往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村落。 瘦小的少年不够吃,粘稠物中顿时飞出数十只长相怪异的毒虫,鬼戎兵在听见元彻呼声的瞬间拔腿就跑,可人哪儿跑得过长翅膀的东西,眨眼便有几人中了招。 “娘的!” “都往水里跳!”元彻从头狼背上翻身跃下,先踹了狼屁股一脚,让它也快跑,然后逆着人群冲入其中,从衣兜里拿出火石,“兀颜!打掩护!” “是!” 少年还在不断作呕,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用迷茫无助地眼神看向元彻,元彻当机立断先射杀掉少年,阻断新的虫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再将原为火把准备的油脂扔出去,用火石点燃。 爆炸应声而起。 少年当场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冲波以不容小觑的力量掀翻了四周的一切,生长在峡谷夹缝中的灌木被拔地而起,抛向空中,也包括身在其中的元彻和兀颜。 . 沈之屿猛地睁开眼睛,不等回过神来,腹里一阵绞痛,那杯凉茶终于起了“作用”,害得丞相大人将胃里的茶水混着血丝吐了出来。 “大人!” “快,大人醒了!” “去把温着的药拿来!” 沈之屿喝得不多,吐也自然吐不了多少,就这么一下,然后便侧倒回榻上,仿佛蒙有一层水雾的耳朵努力地分辨四周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议政偏殿,身边是元彻的鬼戎兵,他在守完耶律哈格后有些坚持不住了,浅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满是爆炸和烈火的噩梦。 沈之屿很讨厌火。 有人搬开了他的嘴,灌进了药,呛得他脾气上来,咬紧牙关抗拒。 那些人又劝他,说喝了药就会好很多。 哎,行吧。 沈之屿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黑色长发几乎被冷汗混着虚汗给打湿透,黏在过于苍白的脸侧和脖颈,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拧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歇了好一阵,才扭头看见窗外的黄昏:“不是让你们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吗?” 鬼戎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后,一人出列道:“回大人,属下叫了,还叫了好几次,您……都没有醒来。” 沈之屿心里顿时一沉。 可不等他想更多,又一位鬼戎兵跑进来,在五步之外单膝跪地:“大人,天牢那边来消息,楚王要求再见陛下一面,说是有重要事情还没交代。”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7-21 23:10:12~2022-07-23 23: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肥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爱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坚壁 第三十一 我只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此话一出, 犹如落入滚油的水,炸开了一片人的情绪,殿内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陛下?他还有脸见陛下?” “陛下忙, 没空见他,叫他该死就去死。” “他竟然还活着?还以为他早就畏罪自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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