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远把手上的一大包零食袋子扔去耶律录手上,掏出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 温子远和沈之屿长得相似,偶然一瞥时几乎一模一样,对她也同样的柔和,此话一出,盈儿心中的愧疚登时喷涌而出,包着的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普通一声跪在了温子远面前。 耶律录在,盈儿不敢再乱说话,连一个人名也不敢提,只是道:“公子……我,我好像闯祸了……” *** 元彻连夜将沈之屿送回去,还命卓陀前来再次换了药。 沈之屿昨日下午在元彻身上睡了个饱觉,夜里只浅眠一会儿。 一些毫无根据错中杂乱的梦境便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比如,元彻没有生在北境,更不是北境狼王的儿子,他也没有生在沈家,他俩只是平平无奇的百姓,元彻很调皮,每次下了学堂都要来翻他家的院子,缠着闹着陪他出去玩,可惜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并不能如元彻所愿意。 再比如,他忽然回到了上一世,在最后时刻,太医将他救了回来。 二十七岁的元彻抓着他的肩膀,帝王无论身处何时,眼里应当都裹挟着杀伐决断,但这一次,元彻眼里的泪光管制不住,落了下来。 那泪好像砸在了他心上。 上一世的元彻道:“你为什么不肯看朕一眼?朕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选择朕?” 说完,倾身吻了下来,泄愤一般地唇齿绞缠。 沈之屿被吓醒了,他满身冷汗,蜷缩着身体抱住了头,直到天边泛起光亮。 他想起自己故意试探的结果以及元彻近日以来奇怪的举动…… 可千万别。 不然这事情就麻烦了。 今日午时便是行审时间。 午时一到,两位鬼戎兵准时打开了牢门。 审场设在礼国国都最中心位置,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沈之屿故意为之,他要通过这一次审讯,将礼国的各方博弈推到顶峰,要礼国的火,彻底烧起来。 然后,颓靡的大楚会从这里开始换血。 沈之屿一身灰白的囚服,长发散在身后,只在末端用绳子绑了个结,双手被手枷束缚在身前,腿上的伤没好,在前方鬼戎兵拉扯和百姓注视下,脚步缓慢地走向审讯场。 活像一位从九重天上落入人间后被玷\\污的神明。
第15章 暗渡 第九 放开我…… 先帝在位时,沉迷长生,不理朝政,事事交由太子与丞相处理,太子勤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重要的担子基本落在沈之屿身上。 因此,在大部分人的心中,沈之屿比天子还有威望。 街坊百姓见一国之相的被对待,连寻常囚犯都不如,心疼之余,终于第一次生出了对大楚政\\权剧变、皇权旁落的畏惧。 这天下,如今是乱世,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能安居一隅。 就算能,那也只是片刻的假象罢了。 鬼戎兵嫌沈之屿走得慢,将手中的铁链狠狠一拽,喝道:“快点!” 沈之屿被拖拽在地,手肘以及膝盖处在地上擦落几道血痕,碍于双手被锁无法用力,好半天无法站起来。 鬼戎兵见他狼狈,幸灾乐祸大笑,讽刺说:“丞相大人,你不是要弑君吗,快起来啊。” 他专挑沈之屿好不容易支起身的间隙,故意再次拖了拖链子,让沈之屿重新摔下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有年轻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扶起沈之屿,守在旁边的鬼戎兵立马抽出腰间佩刀,刀光一亮,他悻悻然地缩了回去。 沈之屿就这样被半拖到了审场中心处,鬼戎军一脚踹向他的膝弯,沈之屿疼得发出此次的第一声闷哼,鬼戎兵立马一阵心虚,躲在面罩后方的眼睛不自主地瞄向最高位上的人。 元彻慵懒地坐着,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前方桌上,他一身玄色裘衣,裘衣外还带着轻甲,黑如夜昼的眸子里令人恐怖,那匹高大的黑色头狼伫立在一边。 光是在这里坐着,就压得一旁的礼王和场下众人抬不起头。 整个城忽然安静下来,元彻没开腔,谁也不敢说一个字。 他就这样耗着,直到沈之屿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 “念。” 一位鬼戎军高声道:“罪臣沈之屿,你勾结藩王,逃至礼国后让礼国偷袭鬼戎军,可知罪?” 这话没吓到沈之屿,反而把礼王吓一跳。 李瞻在位子上抽搐了一下,连忙抬袖擦擦额上汗,憨笑着打着合场道:“陛下,礼国军是无意……” “礼王。”元彻保持着姿势,眼神都懒得动一下,“你这是在对朕指手画脚?” “不不不,臣不敢……” 元彻沉声笑了;“你不敢,却有人敢。”他放下了搭在桌上的腿,上半身往前倾,手臂称在膝盖上,好似要将下方的沈之屿笼罩。 “沈之屿,朕在问你话,你哑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 沈之屿低着头勾了勾嘴角。 礼王的忧虑,元彻的强势,自己的落魄,以及百姓即将到来的愤怒。 一切都如愿地依照着他的安排进行。 接下来就该他了。 沈之屿故作害怕颤抖,哽咽道:“臣知罪……还望陛下恕罪……” 元彻玩味道:“恕罪?饶恕你,今后岂不是人人都敢捅朕刀子?” 沈之屿仓皇地抬起头。 元彻朗声道,“前朝已经覆灭,如今有人要在朕的麾下效忠前朝死心不改,那就该杀之!” 话音刚落,一左一右站立的鬼戎军立刻架着沈之屿的肩膀,把他拖到了刑架上,粗糙的绳子从上方落下,底部打了个一个人脖子粗细的圈。 鬼戎兵将绳子套在了沈之屿的脖子上,勒紧,沈之屿的喉结抗议地在脖颈上滚动了一下。 沈之屿剧烈挣扎着,束发的发绳落下,滚下了审场,如瀑的长发散开,眼尾生出了一抹红,往前匍匐了一小段:“放开我……放开我……陛下,臣知罪,臣真的错了,您饶恕臣好不好……” 鬼戎军将他拖回来,摁在原地,见他还不老实,抄起剑柄在他肩头狠狠打下。 沈之屿被打得痛呼出声,缩着乌青的肩膀。 这声音,这样子,谁都看了都心疼。 元彻手心里全是冷汗。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甚至不能有一丝眼神的犹豫,他是这场局的操持者,故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旁的鬼戎军高喊道:“行刑!” “陛下!” 鬼戎兵刚准备拉下绞绳,李瞻又一次站了出来,随之一起跪下的,还有和跟着沈之屿一起来的百姓。 元彻没理他们,紧盯着鬼戎兵的手。 不够。 沈之屿特地提醒过他,万万不能在李瞻第一次求情的时候就收手。 刑架一边的鬼戎兵拉紧绳索,沈之屿上半身立马随着绳子紧绷起来。 李瞻看慌了,再次叩首道:“陛下恕罪!” 就现在! 元彻立刻甩了手,鬼戎兵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沈之屿重新落下去跪在原地。 元彻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沉声道:“礼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陛下恕罪,丞相大人确实有罪,可大楚正值缺人之际,他已经知错,臣恳请陛下给丞相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话,颤颤巍巍地说道。 那一日宴席上,沈之屿告诉他,元彻此行的重点,并非在与想要真正拿下礼国。 李瞻:“还请大人明示。” “蛮夷人靠着武力拿下了千疮百孔的京城,强制坐上皇位,此时的他缺的并不是兵。”沈之屿道,“是银子。” “京城早就亏空,他占据京城,只是占据了京城的地和人,收刮不了钱,所以他此行无论用什么借口率兵来到礼国,归根结底,他所需要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银子。” “他嘴上的话全是幌子,你只要提出足够多的银子,他绝对会放下手中的刀。” “可王爷给了他钱,岂不是顺了他的意,让他更加壮大。”赵阔提醒道。 沈之屿的手在桌面上点了点,笑说:“给他钱,和他能不能握得稳,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瞻:“这是?” “再多的银子也有花光的一天,除非他已经知道怎么争银子。”沈之屿道,“至于争银子的人” 赵阔登时明白沈之屿的意思:“他不敢动百姓!” 因为百姓才是大楚最基本的民力,他可以对任何一个藩国动手,但是他不敢妄动民力。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那该如何将百姓拉入这场局中?” “让他们怕呀。”沈之屿道,“杀鸡儆猴,让他们看见蛮夷皇帝的恐怖,新帝是残忍的,一旦犯错,饶你再位高权重民心在握,下场也只有错死路一条,完成了这一步,仅需动摇他们的利益,他们自己就会乖乖走入局中赵大人,王爷揽下为苍生步步相让的角色,咱们也不能一点骨气也没有,接下来就看你了。” 退缩,乃人之常情。 可若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李瞻看着眼前的蛮夷皇帝,心道: 沈之屿是把元彻完全算准了。 审讯刑场上,元彻重新慵懒地坐了回去,抛给李瞻一个问题:“礼王想用三年的岁贡换沈之屿这条命,恐怕不够。” 李瞻顺着说:“陛下,臣愿意补上三年的岁贡,外加城外京郊的土地给鬼戎军做军屯,还请陛下留下丞相大人!大楚不能没有丞相大人啊!”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百姓们立刻炸开了锅。 “蛮夷之辈!” “昏君!你放开丞相大人!” “昏君休想得逞!!!” 鬼戎军倾巢而出,亮出刀剑,止住了躁动的百姓。 赵阔立马上前,完成沈之屿的交代,将这一场戏演得完美:“王爷还请三思!城外的田地足以养活城内人,若全数交出去,礼国该如何!” “你懂什么!”李瞻呵斥道,“区区一些土地,没了就没了,但是丞相大人不能没有!” “王爷!” “本王心意已决。” 这两人一唱一和,外人瞧着,颇为感动。 “王爷,草民愿意以良田换丞相大人!”这时,百姓里的第一个人忽然跪下,“大楚地大物博,良田没了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但丞相大人只有一位!” 这群人也不傻,其余都是假话,关键在于若沈之屿真倒下了,元彻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总有一天,元彻这恐怖的刀枪会落到他们的要害上,到时恐怕不仅仅只是夺地这么简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爷,草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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