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摆掀到腿上,灼烧后再次变得冰凉的剪子贴上皮肤那一刻,沈之屿被冰得一颤抖。 元彻捕捉到他的颤抖,将温暖的烛台往伤口处推了推,,自己又往里面靠近些许,让沈之屿背部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胸口。 布条剪开,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鬼戎军的刺刀是带有倒钩和血槽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其中伤口较浅的地方已经结痂止血了,但中心处,稍微一碰,便开始涌出血来。 “大人,这药粉会有些疼,”卓陀额头上已经聚起汗珠,但手极稳,“你忍一忍。” 沈之屿冷声道:“快弄。” 是真的痛,药粉沾上伤口的瞬间,沈之屿只觉得自伤口开始,整个下半身都像是被虫子在啃噬,他身体一瞬间绷住了,元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只是把按在沈之屿身上的手紧了紧。 包扎完,三个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一位鬼戎军在门口说道:“陛下,有个自称赵阔的人想要见丞相大人,说是给丞相大人送药。” “让他滚!”元彻头也不回道。 “慢着。”沈之屿拦住他,“把他放进来。” 元彻:“朕关押的要犯,他说见就见,还有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不把你放在眼里才是最好的。”沈之屿挺直脊背坐起来,整了整衣衫,声音还有些虚,“赵阔代表着李瞻来,是他作为一藩之王对我的关切,如果他不做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他根本不是为了大局而牺牲我,而仅仅是因为害怕陛下您,而区区一位文吏与我见面,除了密谋害您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于情于理,陛下都可以让他见见我顺便听听我们的计划,不是么?” 元彻见他鬼点子又算起来了:“丞相大人倒是把每一个人的举动都算了进去。” “过誉。”沈之屿淡淡道,“本职而已。” 元彻狠狠剐了他一眼,带着卓陀离开了狱房,隐匿在看不见却又能听见沈之屿这边动静的地方。 赵阔被带了进来。 四周都是鬼戎军,光是牢门外就守了两位,有些话不能直说,但不代表不能说。 赵阔看了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沈之屿一眼,放下来带的药瓶,冲沈之屿拱手:“大人为平息陛下怒气,牺牲自己,礼国百姓上上下下都感激涕零,还请大人不要担忧,虽然您与陛下先前多有误会,但毕竟是误会,礼王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您出去的,还望大人和陛下冰释前嫌。” 沈之屿听懂了赵阔的话中意思: 外族称帝蛮子本就不得人心,你入狱,已经成功激起了民愤,礼王也及时地站了出来,将这些愤怒的民意聚集到了一起,现在的大局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上。 元彻以外族身份上位,虽然有很多人不服气,但他们没有操戈动兵的原因有二: 一,元彻是有功在身上的,他平息了黄巾贼乱,让大楚重新重新步入正轨。 二,元彻虽然强势无理,但至始至终,他没有对无辜百姓下过手。 军队之间的战争,是上位者权力之间的博弈,和打普通百姓不是一个概念。 沈之屿当初告诉李瞻,要懂得舍小博大以退为进,礼国与鬼戎军正面冲突无法取得胜利,甚至还会让礼国陷入混沌,不如先顺了元彻的意,甚至赠予元彻更多的“歉意”,多到撼动礼国民生根本,激起民愤。 到时候,对付鬼戎军的除了礼国军,或许还有数不清的自发民军。 大象也会害怕蚁群,民军可比正规军难缠多了。 要不了多久,元彻也从抢来的帝王宝座上跌下。 沈之屿笑了笑,道:“本相和陛下的恩怨并非简简单单就能说清,况且陛下也没说错,弑君和包庇前朝余孽之事,确实出自我手。” 赵阔眯起眼睛,心想这沈之屿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沈之屿给他的回答是:别急,还不够,我们再添一把火。 赵阔道:“大人年纪轻轻便登上相位,是大楚的支柱,还望大人多多考虑自己。” 不要在计划外生事。 沈之屿:“赵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为官者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吗,赵大人无需劝阻,此地不是干净之地,陛下好不容易稍微克制的怒火,我等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我做事,你少管,带完话就走。 沈之屿给了冷脸,又立马宽慰道:“大人放心,在本相落魄之时,是礼国向我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赵阔却从中听出一些讽刺意味。 赵阔对沈之屿,恨意中带着又夹杂着一丝敬佩,他当下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花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爬到了礼王身边担任谋臣,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如他,都会拜服于他的智慧和手腕。 可这一次,对上蛮夷皇帝,礼王却根本不肯相信他,而是让他千里迢迢来找沈之屿,美其名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京城的世家官员,比他们这种乡田野里出生的要高贵些吗! 在这几次接触下来,赵阔确实知道了沈之屿的厉害之处,但他还是认为,沈之屿也没有什么过于了不起的,沈之屿知道的事情,他也能知道,这个人只是有着比他多的人脉和关系,抛开这些不谈,实际上,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 丞相大人啊,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咱们比一场吧。 赵阔低头拱手,而低头下眼睛里喊着不甘心:“是,下官会这些话传达给礼王。” 赵阔前脚离开,元彻就带着卓陀从一旁回来。 不知发生了何事,元彻进来后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稍后,一把抓起赵阔留下的药瓶,短暂看了一眼,猛地抬手砸在地上。 “哐当!” 瓷瓶在地上砸得粉碎,飞至牢狱内各个角落。 鬼戎兵齐齐单膝跪下。 沈之屿蹙眉道:“你又生什么气?” 元彻看向赵阔的方向,五指被捏得咔嚓作响,递了一个眼神给卓陀。 卓陀连忙弓身去到洒落出来的药粉边,捻起一些粉末来闻了闻。 “陛下,臣可以确定,这药虽然对伤口愈合有效,但其中也掺合着和我们给丞相大人调理身体药物相冲的药,丞相大人身影一直不见好转,就是长期沾染此药。” 沈之屿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是因为这个在发脾气。 “别大惊小怪,李瞻敢如此相信我,无非就是这些药,左右吃不死人……”沈之屿还没说完,一顶帷帽扣了下来,白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人也被打横抱起。 鬼戎兵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 “放下去!”沈之屿低喝道,“你把我带出去,就不怕礼王发现没人了吗!” 从沈之屿的角度看过去,罪魁祸首上半张脸埋在碎发的阴影里,他沉默须臾,几乎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元彻开口道:“发现又如何?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沈之屿:“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疯。” “沈之屿,朕肯陪礼王玩,前提是他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元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然朕就把棋盘给他掀翻,谁都不要有好下场,不要惹朕生气。”
第13章 暗渡 第七 跳下来,我接住你 说完,元彻抱紧怀中人,大步迈出。 鬼戎军强势,在礼国的故意谦让下,霸占了整座牢狱乃至狱外的地盘,元彻就这样坦坦荡荡地一路走到门口。 打心底讲,如果有人妥帖安排好一切,沈之屿当然愿意出去。 谁会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 元彻将手中力气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让沈之屿觉得疼,也不会让他没有安全感,认清元彻不容商议的事实后,沈之屿干脆脑袋一偏放软身体,把脸埋在对方肩膀上,享受着这个温暖的便宜窝。 放松了四肢,累计数日的困意立即上涌,沈之屿刚打了个哈欠,元彻就看了跟在一旁的卓陀一眼。 卓陀领会,从医箱中拿出一张早就备好的毛毯抖开,盖在沈之屿鼻尖的下方。 “你是真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费心。”沈之屿的声音已经昏昏欲睡了。 “朕乐意,你管不着。”元彻道,“收起你的鬼点子,想睡就睡。” 沈之屿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是在一间小木宅内。 沈之屿第一眼看见的是魏喜。 竟然把这小孩也带来了。 魏喜圆滚滚的眼睛里很是欢喜,扶起沈之屿靠坐在床边:“大人,药一直温着的,我现在给你端来好不好?” 沈之屿点了点头,魏喜转身哒哒哒地跑开。 沈之屿扭头看了看四周,瞧布置,不像是接待帝王专用的府邸。 应该是元彻自己置办的。 半晚的微风从木窗卷进来,吹动沈之屿搭在肩头的发,木门外传来叽叽咋咋的说话声。 “就放那儿吧,再去把锅里的菜端出来,把兄弟们叫来一起。” “主子,弟兄们人太多了,这小院子挤不下,我们在外面吃就成,您和丞相大人在里面吧。” 对了,在上一世,许是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元彻就算当了七年的皇帝,私下里也是没有皇帝架子的,鬼戎军和他一直亲如兄弟,在某些场合,比起“陛下”,更喜欢按照老称呼叫他“主子”。 鬼戎军的将士还敢在三年一次的围猎上从元彻手中抢猎物,然后扔下一句:“陛下,要加把劲儿啊!” 沈之屿的腿还是有些疼,不过伤在大腿,并非脚踝膝盖等关键部位,虽然走得慢,但也是能下地的。 沈之屿刚推开屋门,见魏喜手中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途中自己的前脚拌了自己的后脚,猛地往前一戳,被一位鬼戎兵接住。 鬼戎兵:“小弟弟你慢点。” 魏喜:“没事没事!谢谢!” 看来已经混熟了。 沈之屿往旁看,元彻只扎了一个高马尾,一身黑红交织的利落常服,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手臂上北境的狼图腾,狼图腾随着适度的肌肉线条起伏,生灵活现。他一只手爪着一只鸡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准备杀鸡。 元彻对着比划了两下,找准一个点,手起刀落。 ……然后就把鸡头砍掉了。 一位年纪偏长的鬼戎军蹲下看了看,惊道:“主子,你砍头啊?” 旁边爆发出一顿笑声。 魏喜跑来沈之屿面前,将药碗递给了他。 喝完药,沈之屿问道:“怎么在外面找院子?” “自在。”元彻愤愤然地将头身分离的鸡丢给下属,让他们去熬汤,“礼王塞了一大堆侍女给朕,放眼望去全是头,差点没被胭脂味呛死。” 沈之屿挑了挑眉:“礼王是懂的,红袖在侧,应属人间享乐。”
163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