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却道:“不喜欢便不是享乐。” “哦?”沈之屿靠去一边门框,双手抱胸,“那陛下喜欢什么样子,说与臣听听,万一有合适的姑娘,封后之后,陛下也可以多一份权势与臣对峙。” 元彻含义不清看了沈之屿一会儿,稍后,笑道:“朕喜欢……像狐狸的。” 沈之屿一顿,放下手,没再接话,转身回了屋。 吃好晚饭,沈之屿坐在藤椅上发呆,外面夜市布置好了,灯火璀璨,他似是有点感兴趣,眼睑上朱砂痣都亮了些许。 “想出去就走。”元彻刚和下属一起刷了碗,双手在身上随便摸了两下,算是擦干净水,“我陪你就是。” 称呼从“朕”变成了“我”,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并不想管所谓的将相王侯之别。沈之屿眯起眼睛,自重生后对元彻性情捉摸不定的态度再次达到一个高峰。 这个人,真的变了好多。 他该是蛮横的,粗鲁的,而不是看似跋扈的外表下流淌着温柔。 沈之屿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元彻在大街上强行带他回丞相府,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叫卓陀看诊。 若不是耶律哈格打岔,当时的元彻,想要说什么? 沈之屿有些感兴趣。 沈之屿指了指自己的腿伤,故意夸大道:“疼。” “我背你。”元彻说着就背对着他蹲了下来,“来。” 沈之屿的兴趣更加浓烈了。 沈之屿趴了上去,元彻站起来往外走去,院内院外的鬼戎军当没有这两号人似的,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 礼国没有遭遇黄巾贼叛乱,街上还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或许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帝王更替而有太多的悲伤,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享受着当下。 元彻给沈之屿披了件斗篷,拉起兜帽挡住他的脸,一来是挡风,二来以免被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自己到无所谓,礼国地处边境,各式各样的外邦人众多,昨日城门外,元彻站得靠后,没有人见过他。 沈之屿将这些人来人往的场景映入脑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街上无忧无虑闲逛过,心情一放松,有些憋闷在心中的话就说了出来:“礼国土地肥沃,近来几年无祸无患,成了大楚最富饶的地方,百姓们在此基础上,安居一处,座山吃山,很是倦怠……” 普通的农耕,吃什么全看老天心情,老天爷心情好的日子久了,这些人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没记错的话,三年后,会有一场天灾将礼国打下尘埃,耕田荒废,流民四起。 他不能任由礼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继续溃烂下去,他要拔掉他们的惰骨,让他们也参与复兴大楚之中,让礼国,不再掌握在“老天爷”手中。 “过惯好日子,谁还想努力?”元彻道,“吃饭靠天意,朝税也得跟着靠天意,乃至整个大楚都是天意,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沈之屿道:“所以其实大楚有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千百年来的承袭人们已经当作习惯。” 早在几年前,大楚衰败伊始,沈之屿就发现了。 但皇帝无能,皇权旁落,纵使他就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他身为丞相,可以倾尽全力去改变这些现状,但他无法孤军奋战,他需要一位负责,强大,且足够信任他的君主站在身后。 先帝不是。 李亥也不是。 沈之屿盯着元彻,无声地笑了笑。 但总有人是。 他会牺牲一切来恭迎大楚新的帝王,他会像个疯子,他会利用和牺牲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 元彻背着沈之屿走上一个矮坡,这个地方能更好地眺望整个礼城的灯火,元彻并不知道沈之屿心中已经有了千思万绪,他将沈之屿放在石墩上,自己也坐在一旁。 “之前的那个皇帝,是什么样子?”元彻冷不丁地问一句。 “先帝?”沈之屿被他忽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元彻哼了一声:“好奇而已。” “那位陛下没什么特别的。”沈之屿道,“他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三岁便被封太子,再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元彻:“然后就把自家的皇位丢了。” 沈之屿没反驳,元彻没说错,就算他没有南下,李家江山也会落入旁人之手。 元彻:“他对你很好?” “没被饿着,也只是没被饿着。”对沈之屿来讲,这些记忆已经太久,“有时候挺累的,觉都不够睡。” “那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对他。”元彻皱起眉,“特别是他儿子。” 沈之屿:“……” 这家伙绕一大圈的本意原来在这儿。 沈之屿没回答。 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不同的立场,注定他俩不可能站在一处,就算今夜他们能肩并肩地坐下来聊天,明日一早,他们又会各自回到不同的地方,执剑相对。 既然要执剑相对,就别留太多的温情。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锣鼓被敲响。 灯谜比赛开始了,矮坡上涌来一大堆人,他们占据大片的地,阻断退路,让沈之屿和元彻没办法离开。 元彻干脆胳膊一撑,从矮坡上跳下去,再转过身,冲沈之屿张开手。 “跳下来,我接住你。”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挤到沈之屿身边。 “快啊。” 沈之屿奋力一跳,元彻接了个满怀。 他们在人群中拥簇彼此。 而正当元彻兴冲冲地打算跑去别的地方玩时,沈之屿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该回去了,明日就是审问的日子,别忘了臣教你的东西。” 刚抬起的脚步顿时落下,元彻的神色冷下来,最后归于死寂。 “朕没忘。” 周遭灯火灿烂迷人眼,好不欢喜热闹。 但他们好像从未来过。 *** 京城。 盈儿每天午时来给李亥送饭。 如今的丞相府凋零,原本府中的门生故吏散的散死的死,碍于李亥身份特殊,沈之屿也不便找寻太多的人看住李亥,全凭李亥自觉。 京郊别院外,盈儿提着冒白气的饭盒伸手缓缓推开门,正奇怪今日为何如此安静 别致的院落空空荡荡,石桌上茶盏里的茶叶被完全泡开,茶水凉了个透。 李亥根本不在屋内!
第14章 暗渡 第八 一位从九重天上落入人间后被玷污的神明。 “你在做什么?” 盈儿猛地回头,见李亥站在她的身后。 李亥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出了一身的汗,微微喘着还没歇透的气,十六岁的少年身体未完全长开,却也初显挺拔之态,盈儿看他时需要抬头:“送饭。” 李亥闻言在她手上扫了扫,看到确实有饭篮子:“下次……” 他想说下次着人通报,却想起这别院中除了自己,也就这个小姑娘时不时来一趟,哪儿还有其它人? 下巴一指茶几,声音冷道:“放去那儿。” 盈儿将篮子放下,收拾好上一次剩下的饭菜碗筷,李亥也应当是饿了,脱掉外衣走来坐下直接端碗,盈儿立在一边,想起方才事情,叮嘱说:“殿下,您如今身份特殊,虽然当今陛下和丞相大人不在京内,还是不要随便乱跑。” 李亥本就心情郁闷,听盈儿这么一说,登时怒气大发,挥手掀翻了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吼道:“贱东西!本宫的事情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盈儿退避不及时,裙摆上沾上汤汁,皮肤被烫红。 “沈之屿从哪条沟里把你捡回来的,一点规矩……”李亥还在骂,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盈儿的胳膊拖到自己跟前,“你刚刚说什么,那个蛮人不在京城?那他在什么地方,和沈之屿一起的?” 盈儿的裙摆粘了一小块在身上,被扯得疼,她不敢动,惊愕地看着李亥,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亥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李亥也没再说话,放开了盈儿,兀自笑起来。 盈儿再也顾不上烫伤,捡起被打翻的饭篮子就跑。 李亥看着她离开,起身跨出地上的饭菜残渣,走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布条,布条很普通,上面只单写了一个“杨”字。 自从听说了蛮夷新帝三天消灭黄巾贼,李亥心里的气性上涨,每天都会去林子里练习从在武官习来的拳法,偶尔有商队从入城道路过时,他便去买一袋水喝商队沿途卖货给路客再正常不过,商队的人也不可能认识他。 但有一次,他发现商队的水囊袋上,多了一个“杨”字。 京城范围内,能在商货上落下杨字的人,只有一家。 接下来的这几天,杨字频繁出现在各队商队上,好像在警醒着李亥什么。 李亥有时候觉得沈之屿对他挺好的,毕竟沈之屿真的愿意在蛮族手下保住他这条“前朝余孽”的命,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沈之屿对他不好,让他感觉太遥远。 父皇还在的时候,他经常躲在暗处看这些朝臣上朝下朝,沈之屿永远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绛紫色朝服在他身上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沈之屿有时候会和太子哥哥说说笑笑,有时候会让父皇大为称赞。 京城哗变之前,沈之屿的眼神从未落在他身上过。 沈之屿是不是根本瞧不起他,只是其他人都死了,出于无奈才选择的他? 李亥想起深宫中,他那位无名无份的母亲经常抓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亥儿!你是皇子!你父皇是天子!你根本不比谁差!你和太子,和其他人没有差别!你抬起头来!你生来就高贵!” “所有人都应该是你的垫脚石,他们是臣!你就是该利用他们,那是他们该的,你不用对他们感激!” 对…… 他姓李,既然沈之屿对他爱答不理,他完全没必要跪着求着冲沈之屿摇尾巴,有的是人会站在他这一边,又不是他逼沈之屿和那个蛮子暧昧不清的。 不听话的东西就要扔掉。 就算是沈之屿也一样。 李亥看着自己从水囊上扯下的布条,上面的杨字很新,应该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他是皇子,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 盈儿抱着篮子,眼里包着泪水,在街上走着,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害怕,她不知道李亥在笑什么,她只感觉那笑容藏着森寒。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街边马车内的温子远掀起帘子:“还真是你,快上来。” 盈儿在看见温子远的那一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可等她进了车内,除了温子远,她还看见了元彻身边的副将、耶律录也坐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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