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也忒背了,怎么还有人在这儿? 他瞧元彻身边只有百人左右和一群畜生,不算多,背在背后的手悄悄打了个手势,暗示护卫队伍看准时机,直接杀出去。 元彻跳下狼背:“你就是魏王?” “放肆!”魏王喝道,“不想死就给本王滚开!” “那就是了。” 话音刚落,两方同时行动起来。 元彻挥动重刀直奔魏王首级而去,鬼戎亲军齐齐抽出刺刀,紧跟而上,亲军以杀人于无形著称,讲究轻盈和快准狠,并没有鬼戎大军那么多结实的肌肉在身上,和大军待惯了的护卫队乍一看还觉得他们有些羸弱,出刀时信心满满,可就在刀刃相交的那一刻,他们内心只有三个字:死定了。 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魏王武功稀疏,平日里更是没兴趣勤能补拙,他吓得大叫一声,拉过一旁的藩王挡在身前,重刀削铁如泥,倒霉的藩王脑袋直接被砍了下来,剩下一具无头身体像是没反应过来,立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左右一摆缓缓倒下。 血大片大片地溅在了地上,刀上,元彻和魏王的身上。 再被身后的山火一烤,开始蒸发,腥味异常浓厚,让人作呕。 元彻啧了一声。 一片混乱中,魏王抱头鼠窜,不停地用身边人替自己挡死,没多久,其余四位藩王全死完了,他们滚落在地上的头颅来不及不上眼,定格在最后一刻,凸出的眼球中满是不解和憎恨,像是在诅咒。 身后是自己叫人点燃的山火,身前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人。 这就是命吗? 不。 就算是死,他也绝不要死在这里,他要…… 下一刻,魏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转身飞奔跑回烈火中,好似那里面不是什么炼狱,而是逃生之处。 今日是杀魏王的绝好时机,错过今日,后面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故,元彻当机立决,对身后的亲卫军丢下一句“留在此地接应耶律录”后,不顾众人劝阻,紧跟魏王脚步踏进了火海。 大火产生的烟雾呛进口腔,呛咳不止,为了减轻负重,元彻丢下重刀,取出腰间的刺刀反握在手,经过一处潭水时,他跳进里面打了个滚,并借着翻滚的力道从一处断崖跃下,抄了小道,这样一来既不耽搁追魏王,也给被灼烧得发痛的皮肤降了降温。 魏王一路狂奔,最后进到一座庙中。 元彻记得这庙,吴小顺给他提过,是一座已经荒废的观音庙。 此庙用木头搭建造成,此时已经烧成一团火球了,横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断裂,随时可能垮塌,元彻想杀魏王,但不想找死,脚步停在了庙外。 魏王的衣角已经烧起来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跑去最里侧,掀开供台上一切杂物,推倒了观音相,从最底下的暗格里掏出一块陈旧的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地雕刻着“先魏王之灵位”六个字。 没错,魏王并非先帝同父亲生兄弟,而是堂兄弟。 元彻看得莫名其妙,甚至在想这牌位是不是有什么奇特作用,能让他死里逃生。 “本王的父王,一代枭雄!”下一刻,魏王在烈火焚身中放声喊道,“他为皇爷爷清扫北境蛮人,抵御他们南下掠夺,赐魏国,封魏王,一辈子镇在大楚北方,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甚至得到了嫡长子平位袭爵的荣耀!可他在死后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兄弟忌惮手中兵权,为了给先帝铺路,欺负死人不能说话,寻了个由头说他生前妄图屯兵谋反!掘他的坟,抛他的尸,毁他的牌位!” 他手中的这一块,是和一干王府的仆从拼死才保下来的,可就算保下来了,也不敢放回皇陵或家中,只能在这僻静无人处修建一座孤零零的庙,然后散播出此处毒虫异草遍生的谣言,悄悄供奉。 元彻听他这样说,忽然想起父王以前曾无意间提及过的一些事那时老狼王也还只是个浑小子,刚从兄弟中厮杀出头,坐上狼王位置,莽莽撞撞心比天高,一次南下时,被一位中原的将军揍了回去,吃了闷亏,回来后便励志发奋图强,后几十年间,在名将们的陪伴下,自东西两个方向开疆拓土,创造了后面的北境强盛。 从老狼王当时的语气中,不难感受出对这位将军的尊重和钦佩。 却没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看来魏王将谋杀定在此处,除了地形的优势以外,还想给父亲看看,自己能将魏国保下来只可惜李氏气数已尽。 元彻道:“之前给过你机会,你若肯乖乖卸下王爵,朕是不会杀你的。” 魏王在听见“朕”这个字的时候,眼睛一亮,霎那间,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串联了起来,他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才是那个蛮夷皇帝……” “本王凭什么要乖乖卸下王爵?那是本王父亲留给本王唯一的东西!”随后,他又道。 “成王败寇。”元彻说,“更何况是你先起的杀心,朕定然得讨回来。” “本王难道不该杀你吗?”魏王铿锵有力道,“家父有言,外贼入侵,必杀之!” 说得真好听啊。 元彻冷笑:“既如此,那你为何在旱灾来临之际不第一时间上报朝廷?吴小顺等人发声求助,你武力镇压,边境有百姓因粮食互相厮杀,你不阻止,还派出官兵清理尸体!” “上报了你,不就等于告诉你魏国当下正直困难,方便攻打?”魏王说道,“至于百姓成灾,那能怪本王草芥人命吗?北方旱灾常见,每次发生便需靠着南方救济,而你在中原划了一条线!阻断了救济!” 元彻不动声色道:“魏王,你还真敢说啊。” 魏王浑身一震。 时间倒退回多月前 京城议政殿。 那时刚结束了齐王之乱,得了一阵清闲日子,元彻仰躺在沈之屿的大腿上,嘴里叼着一支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个起身。 哐当! 丞相大人当即被铁头陛下撞得视线泛白。 “对不起对不起!”元彻连忙放下纸笔,顶着红额头去看对方的额头,“朕错了,再也不会了!或者要不你撞回来吧?” 沈之屿:“……” “无碍。”撞回去肯定是不会撞回去的,丞相大人道,“陛下方才想说什么?” “哦对。”元彻这才想起来,“若我们掐断了粮食供应线,会不会逼得本来没有反心的藩王谋反?” 倒不是怕,只是当下时间紧迫,能少一桩事就少一桩事。 沈之屿被他这问题问愣住了,少顷,轻声一笑:“陛下当藩王如此无能?” 因为那一撞,元彻对当时对话的记忆尤为深刻。 “旱灾最多延续两三月,北方藩国众多,相互之间帮帮忙,粮仓内区区两三月的粮食都不能拿出来?”沈之屿道,“究竟是拿不出来,还是不想?” 元彻不解:“为何不想?” “不想放粮,因为这些粮还有其他用处。”沈之屿一字一句道,“比如私底下屯兵养精蓄锐,等陛下你收尽众国后,出其不意的反咬你一口。” 那天,元彻活生生地被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当下 魏王的阴谋被揭穿。 山火再次拔高一个度,外墙开始摇摇欲坠,紧接着,横梁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砸下,魏王就站在正下方,没能反应过来,当场被埋其中,看到这里,元彻心中明了,此处没有什么逃生之法,仅仅是魏王的自尊心作祟罢了,他收回刺刀,不再陪这疯子作死,转身往回跑。 轰隆一声巨响,观音庙在元彻跑出十步之后彻底成了废墟。 烈火重重中,一个细微得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哀鸣缓缓响起: “本王的父亲……一代枭雄……” “他镇守北方,一世本分……却死后悲怆,没有容身之地……” “父王啊,儿臣来找您了……” 李氏皇族又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落幕。 与此同时,元彻心里咯噔一声。 他迷路了。 四处都是热浪和黑烟,头顶随时可能有被烧得干枯的树干坠落,而来时匆忙记下的地标已经不复原貌。 元彻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捂住口鼻,侧身躲过一簇爆炸开的火花,火花的冲击力让他后退好几步,后脑撞上了不知何物,视线开始发昏,情急之下,他连忙抓出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奋力一吹。 耶律录这边莫名顺利,魏王杀死藩王兵的举措在无意间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这一路上,除了需要躲避一下烈火,他们几乎没有遇见其他的阻碍。 可在跟着吴小顺等人出来后,左瞧右瞧都没瞧见元彻,一打听,竟跟着魏王冲进去了,耶律录咔咔嚓嚓地扭过脖子,回望这片几乎变成火海的山林,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脑袋空空。 这时,一直守在原地的头狼忽然竖起耳朵,叼过一旁累得大汗淋漓的吴小顺丢在背上,在吴小顺的嚎叫声中,迅速冲进火海。 一干年轻人莫名其妙:“它是在?” 耶律录却放了心,摆摆手。 不出片刻,头狼就带着吴小顺和元彻出来,明明救的是元彻,跃下狼背时,却是吴小顺两腿一颤,晕了过去。 兀颜拽起他的衣领来摇了两下,没醒:“他咋了?” 有人答:“他怕吃过人的狼!” 兀颜:“?”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元彻出来后,发晕并没有减弱,他瘫坐在地上,接过一名亲卫递来的水壶,扒出塞子,对着头顶从头淋下,随后又缓了好一阵,才清醒些许。 耶律录走上前:“如何?” “自焚死了。”元彻差点以为要交代在那里了,心里窝火,呸了一口,道,“狗日的老子还以为他是想跑路,站在那里和他对骂了好一阵,就等着开溜时杀进去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接头搭把手,站不起来。” 耶律录:“……” 这么多人在,皇帝这样爆粗真的好吗? 不过见他还有力气骂,想必没出什么大毛病。 旱灾之下,根本没有多余的水来扑灭山火,老天爷也不作公,滴雨不落,最后是闻讯赶来的老百姓齐心协力,拿起铲子挖出一条隔离带,将这场大火困在了南山祭台里,任其独自焚烧了七天七夜。 密林变成荒坡,焦炭般漆黑的土地像是一道疤痕,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七天后。 藩王已死的消息传开,各大王府的残兵也不再作反抗,纷纷相继投降,粮仓打开,和京城当初的做法一模一样,鬼戎兵们沿街设置粮点,每天按时分发粮食,北方诸国百姓的生活终于逐步回到正轨。 而此时此刻,因烧伤未愈没啥事儿干的陛下呈长条趴在魏国行宫床上,心情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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