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话后,便带着狼群朝着沈之屿的方向紧跟上去。 京城官道,原本繁华的街市变成人间炼狱,血流成河,再与泥泞混合,将大地染上肮脏的乌红。 沈之屿扶着胳膊,一边奔走,一边将这些场景尽收眼底,同时,一个骇人的猜测在他心中愈发得到肯定当下正是顺安十七年的浩劫。 他重生回到了七年前。 这一年,朝□□败,天灾不断,百姓生计极其艰苦,为君者却沉迷求仙问道。任由阉人架空皇权,奸佞拉帮结派,起义频频爆发。 更可笑的是,面对即将攻进京城的叛贼,皇帝非但没有作为,还在悄悄地宫中杀死了储君,皇后,然后自己也一根白绫撒手而去,将烂摊子丢给活着的人。 武将率军应敌,却连连战败,文臣懦弱,弃城而逃大有人在,不少贪生怕死之徒甚至倒戈向贼子,最后的最后,满朝文武,只剩下沈之屿一人带着残兵,亲临城门抵挡。 他整整守了两天一夜的城。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元彻出现了。 这是他和元彻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恩怨纠纷的起点。 元彻作为北境十八族族长的儿子,高山雪地里长大的小王子,将本族的骁勇善战和开阔疆土的野心完全继承,上一世,杀完黄巾贼子后,他立即自立为王,迫使所有人臣服,也正是在这时,有消息传来,说先帝的子嗣中,最小的一位皇子还活着。 李亥。 那一天,李亥主动找到沈之屿,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以头抢地,眼尾含着压抑和隐忍的红,铿锵有力地立誓,不会像先帝那样昏庸无能,希望得到他的扶持,从元彻手中夺回李家江山。 自此,朝堂分成两党,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夺权博弈。 再以李亥被杀,沈之屿被关押天牢命陨落幕。 “铮!” 思绪被打断,一只箭斜插入脚前的地面,沈之屿猛地停住脚步,见元彻骑着那匹黑色头狼站在前路屋檐上。 沈之屿皱了皱眉。 左方是一处近乎两人高的断层,右方和后方潜伏的白狼低吼着,口中白气肆然,形成包围之势。 沈之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元彻哼笑一声,翻身而下,长筒马靴稳稳踩上地面慢慢走近,声音极具威压:“跑这么快,想去哪儿?” 可就在即将碰到的上一瞬,沈之屿忽然冲元彻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容,眼睑上的朱砂痣赫然明显。 “想知道?跟来看看?” 元彻猛地冲过去伸手抓人! 他的手刚触摸到沈之屿的衣襟,还没抓稳,后者就赫然跳下断层,来自对方身上的冷香在他指尖转瞬即逝,便闪身跑进了小胡同内,狼群紧追而上,高大的身体却根本挤不进去。 元彻也立即跟着跳了下去,见胡同九曲回肠,极易迷路,一拳砸在了墙壁上,转头向狼群喝道:“绕道追!” 沈之屿直接找小道登上了城墙。 其实在上一世,元彻一行人对上黄巾贼,赢得并不轻松。 鬼戎军从北境一路直下,基本没做休息,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格外疲惫了,在没有援军的处境下,全靠咬牙坚持厮杀,而黄巾贼的实力虽然远远不如鬼戎军,却胜在人多,源源不断的新贼人涌入京城,仿佛永远都杀不干净,即使最终获胜,京城和鬼戎军都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这一场悲剧,沈之屿不想再看见。 他得先阻断新的叛军涌入。 城门上已经没有活着的守城兵,沈之屿跑到关闭城门的吊锁面前,奋力一拉。 城墙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开始快速运动,厚实的大门开始向内靠拢,“轰隆”一声巨响后,城门紧紧关上。 沈之屿刚松下一口气,一阵寒风从背后忽然袭来,一柄短刀在他下颚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线。 这还没完,短刀猝然改变方向,向他的眼睛横刺而来,沈之屿回过神来,连忙弯腰躲闪,慌乱之中抬腿踹了对方一脚。 这一脚没有省力,踹开些许距离, 但下一刻,对方竟然直接扑上来拖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短刀在扭打中被甩了出去,侃侃停在断裂的城墙边缘,双方皆是小半个身子悬空在外面。 对方双手挤着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推下去,龇牙咧嘴道:“看看我抓住了谁?” 沈之屿好不容易忍过眩晕,定睛一看,竟然是位黄巾贼。 “……” 晦气。 沈之屿用没受伤的手抓住对方胳膊,借力猛地一掀,将后者甩了出去,可尚未来得及起身躲避,衣摆末端传来拉力,脚底一空,整个人竟是被跟着被这厮拖拽了下去, 情急之下,他左手一把抓住桅杆,两人相加的体重狠狠一坠,停住了下落,一上一下卡在地悬在断墙外。 手臂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沈之屿登时疼得冷汗冒出。 上好的料子根本不禁撕扯,在慢慢发出裂声。 下方一改方才态度,传来语无伦次的求救声:“大人……大人我错了,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之屿垂眸冷眼相看,将这人的丑态尽收眼底。 不过片刻,衣摆就已彻底撕碎,连人带着手中那块布料一起下落,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沈之屿淡漠地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面色开始发白。 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上去。 大量渗血的伤口让他的手指逐渐失去力气,如果不做点什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底下那摊东西变成一个模样。 沈之屿抬起右手,试图用先双手来分摊身体的重量,冷汗却让左手掌心与桅杆的接触越来越滑,叫他根本不敢乱动,染着血色的袍子被风刮得乱颤,进退为难间,城墙上方忽然出现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狼群连接连而至,这一次,彻底将他圈在了中间,堵死了每一条退路。 四周危险又富有占有欲的气息充斥弥漫,将人彻底吞噬,还得寸进尺地欲渗透入骨子缝隙里。 “丞相大人真能耐,这么高的城墙说跳就跳。”元彻的握力像是一把铁锁,稳而牢,轻而易举地将沈之屿提起,把人往跟前一扯,“还跑吗?” 沈之屿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乖巧地回道:“这次不跑了。” 元彻:“……?” 这反应不对,元彻一愣,直觉这乖顺之下藏着滑头:“你又在捣什么鬼……” 话未说完,他的本能已经先行动起来,另一只手护着沈之屿的脑后圈进怀里,带着他侧身一退。 一柄铁锤落在了沈之屿刚才所站的地方,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人到齐了。”沈之屿冷然说道,“去,杀了他。”
第3章 破阵 第三 丞相大人怕是得给我点甜头 元彻猛地转身,将沈之屿挡在身后,并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锋利的刀刃与刀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城墙上一片寂静,看不见人影,但嵌入地板半尺深的铁锤却警示着他们四伏的危及。 “这是把我当狗使唤呢?”元彻不爽道。 “狗可乖多了。”沈之屿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 “没心情和你吵,听我说,黄巾贼一共有三支队伍,每支队伍各有一位首领。”沈之屿话题一转,正色道,“你方才在城门外射杀的,是他们的大当家。” 元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顺道给守在一边白狼使了个眼色。 “大当家木鱼头脑冲动好斗,二当家机灵些,最爱跟在大哥后面捡便宜,三当家则胆小怕事,行事作风过于小心谨慎。没记错的话,此次攻城只来了前面二位。” “所以只要杀了这个老二,城内的黄巾贼就群龙无首了?”元彻道。 沈之屿点了点头。 元彻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铁锤旁边,忽然毫无征兆地道:“若我赢了,丞相大人怕是得给我点甜头。” “……什么?” 沈之屿还没从他的话中回过味,只见元彻抡起手边的铁锤往左前方一掷,喝道:“还不滚出来!” 有两位猫腰躲在石栏后面的人直接被他砸了下去,见势不妙,那些躲躲藏藏的黄巾贼一轰而出,全部提着刀冲了出来! 此番正中元彻下怀,这狼崽子肉眼可见地心兴奋了起来,将一柄长刀玩得游刃有余,与他的黑色头狼配合极好黑狼扑出去,厚实狼爪子一掌压到四位叛贼,元彻则从侧方绕过,单手抱住柱,绕了一圈,一连斩掉了四个人的脑袋,动作干净利落,。 “就现在!” 白狼一口叼起沈之屿扔在自己背上,再有四只狼紧紧护在前后左右,顺着元彻破开的口子,冲出下包围! 沈之屿抓紧白狼背上的狼毛,惊愕地回头。 元彻对上他的视线,咧嘴笑了笑。 皇帝自尽,黄巾贼讨伐无果,便转以杀掉沈之屿为推翻大楚的标志,沈之屿将计就计,以自己为饵,将元彻和黄巾贼二当家引至城墙上的同时,再关闭城门,阻断更多黄巾贼的涌入,给元彻制造一个完美的杀敌时机,不再发生上一世的悲剧。 但至于后来该如何脱身,他没想过。 或许会死在黄巾贼手中,也或许会死在双方交战之中。 但绝不可能是被元彻一次接一次地救下。 元彻带兵南下而来是称帝的,并不是为了帮助大楚评定叛乱,自己死了,不该是更利于他称帝吗? 城墙上方,有黄巾贼的尸体被接二连三地扔下来,没过多久,元彻也骑着黑狼下了城墙。 一名鬼戎兵跑至元彻跟前:“主子,城内的贼子清理干净了。” 元彻嗯了一声,眼睛里面的杀意和防备退去,挥手将长刀上的血水一甩,收刀入鞘。 京城一役,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守在身边的白狼回了队伍,沈之屿暗笑着摇了摇头,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杂念压抑,也欲离开,可他刚一转身,后颈处一阵钝痛传来,视线骤然黑了下去。 元彻腰一弯,手臂绕过对方的膝弯打横抱起,满意地接住人,瞪了眼目瞪口呆的鬼戎兵:“别干杵着,去拧两位太医来丞相府。” *** 沈之屿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察觉自己正躺在床上。 四周很暗,像是个夜里。 床帷外站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有两人弓着身低声说道:“这位……公子,丞相大人身体没有大碍,只有一些外伤,已经包扎好了,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养上半月便可以完全恢复。” 这太医说话颤颤巍巍的,好似对面随时能一口吃了他。 元彻坐在上侧,一言不发地盯着太医,直到将太医脊背后的汗水盯出好几轮,才开口,带着怀疑口吻冷声问:“确定?” “药方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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