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进来。 耶律录简直被沈之屿的动作吓得够呛。 一队再训练有素的暗卫,暗杀的时候,都会有一定失败的概率,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的事情太多,没有什么绝对,但在一种情况下,暗卫一定会成功。 那就是被击杀者露出了破绽。 沈之屿故意伤了李亥,打破平衡的局面,让两位大汉来攻击他,从而背部的盲区完全被暴露。 如此看来,原来沈之屿早在进营帐的那一刻起便已在心中盘算好一切,让这个局面成为注定! 待杀完闯进的黄巾贼,耶律录回头一看,沈之屿和李亥已经不见踪迹。 城门外。元彻接到消息,语气登时拔高了三分:“你说谁!?” 鬼戎暗卫叩首重复道:“一个中原的小皇子。” 元彻手臂上的青筋骤然暴起,似乎感觉自己的耳旁两侧都在嗡嗡作响,周身散发出森然的气息。 李亥……又是那个李亥…… 难怪这样坚持,沈之屿竟然是去找李亥了! “主子,信号来了!” 一个烟花冲上云霄,久久没有散去,将黄巾贼第三军所在的具体位置暴露无遗! 吃饱喝足的狼群蓄势待发。元彻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全军听令,将我们狡猾的丞相大人抓回来!” 黄巾贼再无地形优势,将弱势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元彻的利爪面前,挣扎无用,结局已经注定,只能等待着屠杀。 第一批狼群猛地冲出! 黄巾贼看似人数众多,实则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当家二当家的骤然暴\\毙,只需一个简单的搅合,就能让阵营全乱了。 到处都是逃兵。 狼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经过山涧的传播,变得格外空旷且震慑! 李亥屏住呼吸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挣扎些许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好好喘气,连忙去摸自己的脑袋。 “……还在?” 他大眼瞪小眼,看着拧着他的四处躲避的沈之屿,十分愕然。 “醒了就起来。”沈之屿被方才那个大汉砸出的血没有止住,此时此刻,他嘴角和左边小半张脸全是血色,他费力地将李亥拖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置在一处酒窖中。 李亥有些惊讶:“你……” 沈之屿没有进去,语速飞快地交代道:“躲好,这里应该没人来,等我再来找你,千万不要自己出来。” 说完便盖上了盖子,仅留下一小条可以呼吸的缝隙,再在上面添上一些遮挡物。 藏好李亥,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之屿刚转过一个弯,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肩膀抵在墙上,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 “我看见你藏人了……”是方才搜身的黄巾贼,他道,“你……救救我,你把我救了我就不说出……啊!” 话说到一半,脑袋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中,他骂骂咧咧地回过头,竟然是陈实的头滚了过来! 他被吓得疯过去,下一刻,就被一只流箭射中。 沈之屿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咽喉不住地低声喘气,看着陈实死前惊愕的表情,有一个脚步声逐渐走进。 他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元彻。 元彻手握宽扁穿环的长刀,单膝蹲在沈之屿面前,伸手将他嘴角的血液一抹,血被横刮在他下嘴唇上。 苍白之上暗红划过,又刺又欲。 元彻问:“那个皇子被你藏哪儿了?” 沈之屿不语。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我的底线,真以为我没脾气?” 沈之屿依旧不语。 “那便如你所愿。”元彻收手站起,沉着声对后面的鬼戎兵道,“把他绑起来,带回去。”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京城上空酝酿了三日之久的乌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任由大雨倾泄而来。
第6章 破阵 第六 杀了我啊! 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哗哗啦啦的,将官道和小路上干涸的血色冲刷干净,直至第二日日出才停下。 京城也随之退了热,入了秋。 秋风卷着一片泛黄的树叶四处飘荡,最后,落在皇城某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上。 此时此刻,宫殿正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鬼戎兵小心翼翼把守着,当值士兵人人神色紧张,不敢多言,犹如看管的是什么镇国之物, 沈之屿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子在手腕打了个死结,一根玄色锃亮的铁链一端连着死结,另一端紧扣在一旁的柱子上,将他的活动限制于一个小小的角落。 沈之屿歪头侧倚在塌边,无神的双眼盯着烛台上方跳动的火苗,火光落在他面部,将眼睑的朱砂痣衬得暗淡。 昨日,元彻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时间,也没叫人搜查,只是将他捆了丢在黑狼的背上,紧接着,耶律录出现了,大雨打湿每个人的面孔,他听不清元彻吩咐了什么,只观察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冷到极点。 那一刻的元彻,竟与七年后的那位帝王无限重合了。 “吱呀” 殿门被推开,阳光直射而入,他看见一个黑影逆着光走进来。 元彻眉眼阴郁且疲惫,在距离沈之屿一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这位中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就算落魄到如此地步,都不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更不肯学会如何好好活着。 真的该死,元彻想。 “沈之屿。”元彻第一次用如此阴冷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你还不松口吗?” 沈之屿哑声回答:“我的选择不变。” “我沈之屿,永远衷心于我自己的陛下,别人都不配。” 此话一出,完全撕破了之前暧昧残留的念想,将两个人彻底推向对立面。 “别人都不配吗?”元彻眼睛里泛起绯红的光,“有骨气,我看上的就是你这一份骨气。” 下一刻,元彻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沈之屿脑后的头发,逼迫着后者抬头直视自己,丝丝缕缕的戾气蔓延而出,目光却愉悦起来:“可是,我更喜欢把拥有这种骨气的人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慢慢地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真想要我这样做?” “你随意。”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京城内数得上名的朝臣被鬼戎兵押了进来,跪在殿内,两把长刀抵在他们脖子两侧,只需微微抬手,就能被斩断脉搏。 沈之屿神色蓦地一颤。 “你要干什么?” 元彻坐上沈之屿侧靠的塌,一把搂过他肩膀,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身边坐稳,双眼直视殿下人。 “丞相大人屡次不肯就范,实在令人头疼,只好辛苦辛苦诸位。”元彻对下面的人扬声道,“用你们的脑袋来让大人听话一点吧!” 他这次竟是连已经臣服的人都要杀! 殿下所有人同时躁动了起来。 绝望的,哀嚎的,狼狈的,暴戾的,嘶吼的,鬼戎兵手中的刀刃逐步逼近,已经将皮肉隔开了一条细小血口。 有少部分人视死如归,铿锵有力地骂着元彻蛮夷之辈痴心妄想,但大多数的则是 “救救我……救命啊……” “我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年老的大臣膝行往前,向沈之屿磕头求饶道:“丞相大人,下官一把老骨头无所谓,可下官孙儿刚满六岁……他刚满六岁啊!求求您了,求求您让他停手吧!” “大人,求求您了……” 元彻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拢了拢沈之屿披散开些许的头发,幽声道:“他说得没错,就只要你一句话。” 这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脱口,就被这群人死死抓住,前仆后继。 “大人,下官家的儿媳也刚怀上孩子!我儿愚笨,尚未谋得一官半职维持生计,下官要是去了,他们得活活饿死啊!” “大人,下官爹娘苦苦供养下官长大成人,我还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们……” “大人……” 沈之屿被迫盯着这群人,密密麻麻的求饶声无处不在,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转头对元彻道:“他们没有打算与你为敌,你又何必要他们的命!” “那你倒是松口啊!”元彻道,“要么告诉我那皇子的藏身之处,要么今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身边!” 沈之屿咬着下唇,一字不发。 “你真要看着他们去死?”见他还是如此,元彻盛怒道,“沈之屿!我是低估了你的心狠,还是低估了你的痴情啊!?” 字字句句比割心还要痛苦三分。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你那所谓的陛下牺牲一切,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来比你更加忠心的人了!” “就连狗都知道追随良主!” 两人的僵持不相上下,一方搅尽脑汁想要对方服从自己,而另一个方则宁死也不肯松口。 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肯退步。 沈之屿始终没有睁眼看他,紧闭着双眼,好似只要这样就能将这些事情推开在外, 须臾,元彻冷笑一声出口,放开了制约着沈之屿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还是说,非得见了血你才知道听话?” “不……” 话音刚落,沈之屿反剪在身后的双腕在剧烈挣起来,他大口喘息着,本就没有气色的朱砂痣已经暗淡到近乎灰色:“住手!别杀他们!” 元彻没管他,接过鬼戎士兵递来的刀,起身走下台阶,在群臣中间玩味地挑选着,然后拧起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刚刚这个话最多,要不就拿他开刀?” 沈之屿见他来真的,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奈何被身后的铁链限制了范围,让他跌倒在地上,情绪的骤然剧烈波动,平日里好听的声音也近乎嘶哑着尖叫起来,发出来经年来第一次的嘶吼: “别杀他!!!” “你凭什么叫我不杀他!”元彻喝道,“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沈之屿双眼通红,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你有气就冲我来!杀了我!” 元彻却道:“你想代替他们死也要死得了!看清现实吧沈之屿!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直接扎进了沈之屿内心深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许是得罪了神佛,也或许是连地狱都嫌他的魂魄脏,上一世他苦苦挣扎了七年,好不容易得到解脱,却连轮回都入不了,要来再次受罪。 他忽然觉得好累。 “哈哈哈哈哈……”沈之屿无法自己站起来,此等情景,也无人敢帮他,他跪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新旧伤交织,骨瘦嶙峋的肩颈好似随时都能碎掉,上一刻的大悲情绪忽然转变,疯一般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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