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银鱼阴着脸,又猛地看向他,眯起了眼,“话说回来,若非本座之前在此休息,正巧撞见你……小启儿,它们可恶固然不错,你这一手,也玩得挺漂亮啊?” 小启儿没有争辩,惨笑道:“大王,我一介小妖,命都被捏着,能有什么办法?是,我知自己背叛了大王,辜负大王信任,罪该万死,可小启儿从始至终求的,仅仅是活命而已啊!” “若大王不杀我,我愿意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银鱼不屑,“你有何用?” “木犀大王因禁制缘故,在我面前不加掩饰,视我为它布在您身边的间谍,对我的话有几分信任。”小启儿诚恳道,“再不济,我自认为头脑姑且有点用途,或可为大王分忧。” 想到他方才的及时制止,银鱼认可地点了点头。 它虽自负,在这方面却也有些自知之明,比起别的老妖一肚子弯弯绕绕剖出来全是黑水,它确实没那么多心眼,因此身边养了不少鱼头军师,石斑正在其中。 但显然,那群鱼头和小启儿相比,逊色了不止一筹。 “那好,”它背过手,说道,“你若现在就能给本座想出个扳回一城的办法,本座便不杀你。” “多谢大王!” 激动地咳嗽两声,小启儿在暗处露出一个笑容,作出苦思冥想的表情,半晌后说道:“我有一计,说不定,非但能扳回一城,让大王与雪鹰大王平分麒麟……甚至独占,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银鱼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很简单,它们妖多,仗势欺妖,我们可以更多,令它们无从下手。” 小启儿侃侃而谈: “召集群妖,明面上是举办盛会,其实是将它们作为血祭之阵的祭品。” “一则,我需和木犀回禀完成任务,称放走了您捉到的修士和妖,博取信任。这样一来,您就会有趁虚而入之机。” “而提出举办这群妖盛会,填补了祭品的空缺,它们就无法因此相胁,逼雪鹰大王一并动手,避免了您以一敌三的劣势。” “有道理。”银鱼的脑袋已完全变成一团浆糊,堪堪维系住神色的庄严,只听他一张嘴嘚吧个不停: “一则,您大可借此把所有下属族群全部叫来参与盛会,不会引起怀疑,殿下那阵法即便不破,也失去了威胁您的能力。” “三则,妖一多,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在真正下手前,它们很难轻举妄动。而大王您不同,您有许多可以信任的下属,可于会上暗中施加布置,反将一军。” 银鱼一喜,又忧虑道:“不过树林乃木犀主场,灰蛇身为妖修,又懂不少诡术,届时真要打起来,恐怕……” “论诡谲法术,谁懂得过道修?妖修也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小启儿微微一笑,“大王,您先前捉拿的那两个道修正是大宗门出身,所学法术只多不少。” “阵法的玄奥,您也从灰蛇那儿看了不少。您想,群妖盛会上,让道修布下唤雨阵,天降大雨,水淹树林,岂不就成您的主场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道修联手?”银鱼大怒,“绝无可能!” “怎么叫联手?大王真是太过亲善,称作役使差不多。”小启儿理所当然地说,“就像役使我一样,您可是结丹妖兽,威压一放,他们腿就软了。更何况他们的灵器都已被您收缴,手无寸铁,道修凭手脚又能做什么?还不是任您摆布?” 银鱼被他奉承得通体舒坦,颔首道:“那就这样吧,传送符我给你恢复了,一会儿带他们来水泽宫殿。” “是,大王!” 直到银鱼彻底离开,有意无意泄露的威压才散了个干净。小启儿又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唇,眼神一黯。 “没问题……我可以。”他喃喃自语,面上浮现出一抹坚定之色,“我一定会完成的……” 转过身,他扶着石壁,跌跌撞撞往水牢的方向走去。 …… “你回来了。” “嗯。”小启儿没心情继续扯皮,疲惫地坐到牢边,交代道,“你要的群妖盛会,我差不多说服银鱼大王了,总算有诚意了吧。后面等我有需要,还请道长莫要失信,骗我一无依无靠的小妖。” “诚意?”谢征反问,“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局面么?双赢才是。” 小启儿警觉地眯起眼,“此话何意?” “把水搅浑,浑水摸鱼。”谢征与他对视,淡淡道,“不好吗?” “……好,呵呵,很好。”嗤笑片刻,他歪歪头,“就为这个?不止吧。” 谢征垂下眼睫,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笑。 “自然不止。”他说,“还要给两只迷途的羊崽子指个明路。否则急坏了,到处拱墙,撞破头可就不妙了,徒惹人烦神。” 90 麟迹(八) 装谢征,也不装得像点!…… 此时此刻, 两只“迷途的羊崽子”正乔装打扮,混入了来来往往的妖群。 “那四大妖王,修为算不得多高, 声势倒折腾得不小。”蔚凤新奇地来回张望, 入目尽是些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样样不缺。 他们一行人在其中显眼得很,妖气大摇大摆, 毫不收敛, 一看就知道惹不起。 小妖们纷纷避让,乃至清出一条道来, 直直通向树丛深处。 此地植株繁茂,潮湿阴森, 乱石岩砺令脚下崎岖不平,走起来很辛苦, 却是蛇类所钟爱的环境。 距离群妖盛会还有一段时日,想要参与的妖需提前入住四大妖王的地盘, 以免届时赶不及过来。眼下,他们正处在灰蛇大王的老巢里。 会在四大妖王中选择灰蛇, 傅偏楼也是好生斟酌过一番。 银鱼住在水泽, 不利于蔚凤修养;木犀在林间天然便捷, 万一有什么意外,逃都没法逃;至于雪鹰, 不管怎么说也是鸟妖,他忧心对方会察觉到蔚凤的身份。 尽管鸟妖一向奉凤凰为主,天生忠诚不移,可雪鹰既然觊觎麒麟, 难保不会对凤凰升起心思,傅偏楼断不敢冒险。 而灰蛇又是四大妖王中修为最低者,听闻刚结丹不久,能和其它三位平起平坐,都是借了妖修的光。 可妖兽怕它诡谲多变的术法灵器,道修会怕?就算横生波折,计划不顺,杀也杀得出去。 迎客之地设在山崖下,几只化形还不完全的婀娜蛇女拖着尾巴,游走在前列,身后跟着数十条嘶嘶吐信的蛇妖,目露凶光,令人不敢造次。 见到傅偏楼等人,霎时眼前一亮,从那身张扬妖力便知修为不低,不敢怠慢。 为首的蛇女娉婷而至,香风绰约,款款笑道:“奴家灰蛇大王座下青玉是也,依大王吩咐在此迎客。敢问几位可是前来参加群妖盛会的?” “废话。”傅偏楼所化的中年书生板着脸,硬邦邦地说,“主人游历荒原,恰巧从此路过,听闻有妖举办盛会,很有兴趣,故来一看。” 蛇女青玉被他不客气地怼回去,也不生气,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人几眼,不禁有些讶异。 她被委派来待人接物,自然有几分眼力。 先前见这两人中,那模样俊美的少年人要稍稍落后一步,听她开口后也下意识瞄向这瘦巴巴的中年人,便以为是奉他为尊长。 可一句“主人”着实把她喊懵了,莫非她错眼,后边的少年才是做主的那个么? 而且,人就在面前站着,却毫无妖气,更兼身姿挺直,腰挎长剑,比起妖修,竟更像……道修?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中年人的肩头,一只毫不起眼的蚌壳忽然启开一条缝。 “怎么,老身这匹坐骑,莫非带不进群妖盛会?” 青玉这才明白究竟谁是真正的主子,躬身以示歉意:“奴家有眼无珠,竟瞧不出阁下这坐骑……是何妖怪?” “妖?”蚌壳懒洋洋道,“拿妖当坐骑,有何稀罕?老身这只,是特地从道门捉来的修士。听闻这场盛典上会邀请众妖品尝筑基修士的血肉?到时候不妨添个彩头,让他们比一比,究竟谁更厉害。” 听闻此话,中年人低眉顺眼,没有反驳一声。 “筑基修士?”青玉看着他,眼神都变了,又垂涎,又畏惧,视线移向蚌壳后,则转为深深的震撼。 能信手捉来筑基修士还不当回事的,莫不是和她家大王同级别的大妖? 一念及此,她的态度愈加恭敬:“阁下好雅致,想来大王必然也很有兴趣。奴家斗胆一问名号,登名在册。” 身旁的其它妖皆如此,甚至还要被盘问来历修为,想必是怕混入不轨之徒。 蚌壳也不为难,微微哼了声,底下中年人便心领神会地开口道:“主人名号白蚌,乃两百年结丹大妖。”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少年,同样傲然介绍:“这位是主人的族亲,赤蚌大人。转妖修化人身,而今已是筑基巅峰,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 “至于我,区区坐骑,不足挂齿。唤作小楼就好。” 尽职尽责地说完这些,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宝珠,递过去:“此乃百年蜃珠,可幻化万千事物。此番前来准备仓促,贺礼微薄,还望灰蛇大王莫要嫌弃。” 青玉愣愣接过,好险没有瞠目结舌。 结丹期的大妖,携了名筑基巅峰的妖修,还有个筑基修士当坐骑……这一行人,实力竟能撼动四大妖王在荒原外围的地位!还随随便便就送出一枚百年蜃珠? 怎会好端端出现在这里? 是真如他们所说,云游四方恰巧凑个热闹,还是听闻了什么风声……背后一寒,她暗暗想,得尽快告知大王才行。 “几位尊客还请随奴家来。” 虽内心猜忌不已,青玉脸上依旧端出一副柔柔媚色,扭腰将他们迎向山崖下的一方洞里。 蛇巢湿冷,虽不算狭窄,却莫名令人憋闷。山里倒是别有洞天,珠帘帷幕,香雾重重,来往间穿梭着衣着轻薄的蛇妖,有雌有雄,皆为化形不全的模样。 好在男俊女靓,多少中和了些面貌上的妖异。 “蛇巢地势复杂,初来乍到,各位或不认得路,若要去哪里,有何疑问需求,尽管和他们提就是。” “群妖盛会七日后开始,在此之前,还请诸位在此好生享受。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青玉记挂着前去禀明情况,将人领进一间石屋后便俯身告退,临走前不忘叫来另外四名蛇妖前来服侍。 他们虽不如青玉般善解人意、接得上话,但胜在乖巧用心。灵果、清茶自不必说,甚至端来一个盛满湖水的玉盆,灵气氤氲,请蚌妖舒舒服服泡了进去。 “这帮妖王可真会玩。” 谎称为赤蚌妖的蔚凤往后一靠,顿时陷入软绵绵的锦缎之中,不由咋舌,传音给一旁的中年男人,“还有七天,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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