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当年白老大说的。”老贝壳回忆着,“上古大妖,虽天生有灵,却繁衍困难。凤凰一族千百枚死蛋堆积在凤巢,这么多年也只醒了三枚,这还算多的。龙族倒与异族想通,诞下过不少子嗣,可都并非纯血,族里产下的龙蛋一年少过一年。” “至于麒麟,相较龙凤而言,胎生的它们更加艰难。白老大寻遍两界,找到的最后一只麒麟已嫁做人妇多年,病入膏肓,不多久就逝去了。” “她曾与白老大说过,麒麟一族寻遍延续之法,不得,只好与天地灵长的人族通婚,勉强将这血脉传下去。在她之后,此界再无真正的麒麟。” 然而,半妖绝无化作妖身的能力。 在他们面前,封印在琥珀之中、留有一线浅浅生机的,的的确确是一只纯血麒麟。 比起困惑,傅偏楼和蔚凤更多地感到微妙的哀伤。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麒麟末路如此,龙凤又如何呢? 摇摇头,甩开有些悲凉的想法,傅偏楼本只想来打探一番情况,此刻却不禁动摇,犹豫是否要将这只麒麟救下。 若他们不管,对方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如同他的第一世,被妖修抓走后的日子一般,甚至比那还要凄惨。 因他并非纯血,妖族可利用的地方有限;更何况,当时仅有一只妖,而这只麒麟要面对的,则乃四只虎视眈眈的家伙。 按捺下浮动神思,傅偏楼告诫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何况还有谢征和宣明聆要救。一旦插手这个,定会被四大妖王视为眼中钉,站上风口浪尖。 那可就走不掉了。 就算想救……也得等他修为再高一些…… “我要救它。” 身旁,蔚凤陡然说道。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一双凤目明亮至极,透着锐不可当的神采。 “你疯了?”听他毫不畏缩地说出被自己放弃的打算,傅偏楼一瞬不知何种滋味,“你想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妖兽,放弃你的小师叔?” “怎么可能。”蔚凤白了他一眼,“就不能两个都救吗?” “不切实际。”莫名地冷下脸,傅偏楼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声音很轻,“这世上之事,向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救麒麟,就务必会和四大妖王正面对上。这可并非挑拨离间两句,制造混乱趁机逃跑那般简单……届时,想走都走不了,何谈救人?” “你所言不错。”蔚凤想了想,“但要我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走,眼睁睁看这只麒麟落入囹圄,我做不到。” “你跟它又有什么情分在!”傅偏楼不赞同,“何必一时冲动,连自己都赔上?真要救,不若先韬光养晦,待修为足矣对付这帮子妖王,再来也不迟。” 蔚凤摇摇头,垂眸摸上天焰:“我求之道,从无避让之意,退,则失却意气,难有寸进。况且,傅仪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经不住等的。” 他扬起脸,又重复一遍:“我要救它。” 姿态之傲然,犹如当初呼唤群鸟的凤皇尊上,不容置喙。 “不日后的群妖盛典,我会一借雷劫之威,会会这所谓的四大妖王。到那时,小师叔和清规师弟定也会出现在宴席上,就请你把他们带回问剑谷了。” “你要在那时突破结丹?”没忍住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傅偏楼冷冷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让我带他们回去,你呢?你不回去?一定要和妖王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蔚凤不由苦笑:“我回的去吗?傅仪景,群妖盛典上,小师叔他一见面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一介妖修,怎么在道门呆下去?” 傅偏楼呆了呆,按他们的计划,蔚凤会作为妖修混入其中,他却忘了,被宣明聆瞧见这一身妖气,哪里还藏得住?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低低道,“你把灵衣穿上,和我一样扮作老贝壳的下属……” “不必了。”蔚凤叹道,“我不想装下去,太累了。” 他与宣明聆从小形影不离,何曾有过欺瞒? 知晓真正身份的这些时日,他简直坐卧难安,满脑子都是人妖殊途,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却在此行中窥见些许端倪。 宣明聆骗他,他骗宣明聆。彼此遮遮掩掩,还道亲密无间。 可真是好笑的一出戏。 “你!”傅偏楼简直气结。 “也别你了,就这么笃定我一定打不过?”蔚凤哼道,“我不这么觉得。” 这番模样,又像平日与他呛声的那个蔚明光了。 少年风流,红衣如火,恣肆无比地燃烧着。 傅偏楼失神片刻,咬咬牙,将肩头不知所措的小黄鸡薅下来,问道:“这便是主角么?” 和他截然不同,映衬之下,心中阴暗自私简直无处躲藏。傅偏楼嘲弄地想,也难怪他会是反派BOSS。 那又如何?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啊……嗯。”011晃晃脑袋,无奈地说,“虽然但是,011觉得小偏楼的想法更稳妥啦。没有主角光环的话,大部分只会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蔚凤没听懂,但清楚是暗指自己,伸手狠狠揉了把小黄鸡:“我人还没折呢。” “我看快了。”傅偏楼将011抬回肩上,抬眼瞪着蔚凤,沉默片刻,说道,“我同你一起。” 蔚凤一愣,旋即拒绝道:“不必。” “蔚明光,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被你感动,想陪你一起犯傻吧?”傅偏楼冷笑着踹了他一脚,“这是替宣师叔赏你的。这件事,我会帮你,成与不成,听天由命。但你休想自以为是地涉险。” “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 “同你一起,我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你弄回问剑谷的。” 转过身,中年书生清瘦的脊背在地上拉长影子,傅偏楼负手而立,嗤然发笑。 “连我和师兄都不介意你妖修的身份,你凭什么觉得宣师叔会在意?兴许他早就有所察觉。” “你道有些事是不能等的,却要放任下去,同师叔离心吗?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 “无非不敢问罢了。看似潇洒,其实……”他不客气地斥责,“懦夫!” 蔚凤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觉得难过,反倒有些豁然开朗。 弯了弯唇大步追上去,他回敬道:“嘴上说那么多,最后还不是决定陪我胡来?傅仪景,你属心软的,够义气,多谢多谢……” 傅偏楼撇撇嘴,懒得和他嬉皮笑脸。 肩上,011眨巴着豆豆眼,看着身后拖长的两道身影,无端有些欣慰。 《问道》之中,无论是灭世反派傅偏楼,还是涅毁凤皇蔚凤,BOSS和主角,都不算什么好下场。 而今,他们的命运已提前交织在一起…… 它是否能够期待,曾经惨痛的结局,真的可以迎来改变? 88 麟迹(六) 他想救那只麒麟?…… “大王……大王我错了……饶我一命吧大王……” “再这么下去, 我真的会被这群修士凌虐至死的大王……大王救我……” 凄惨的哭声回荡在山洞中,余音袅袅。 被破布吊在牢门上的男孩有气无力,满身伤痕,原本精致白嫩的脸蛋高高肿起, 一看就知遭到过拳脚发泄, 好不可怜。 “你还没死啊。” 有鱼妖拖着昏过去的祭品前来, 见状不由桀桀发笑:“这帮修士还真心慈手软……不过看你模样,想来应当不是要放过你, 而是留着慢慢折磨泄气吧?” “石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面善的, 小启儿哭得更狠了,“石斑大人,你向来厉害,在大王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念在同僚一场, 求你帮我美言两句吧!” “可别套近乎,谁和你是同僚?”话虽如此, 那鱼妖被捧了两句, 神情有些飘飘然,便没急着走。把祭品关进笼中后, 显摆似的透露道: “你也省点力气, 甭喊了,银鱼大王回水泽去了, 听不见的。” “回水泽?”小启儿面色一变,焦急地挣扎起来,“不行, 大王怎么好端端地回水泽去了?” 他异样的态度令鱼妖双眼一眯,觉察到什么不对劲,问:“水泽又怎么去不得?那是银鱼大王的地盘, 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倒是你……”绕着牢门转了一圈,它仰头打量着小启儿,“好似对此格外在意。怎么,水泽里莫非藏着什么不能被大王发现的东西吗?” “没有的事,石斑大人你真爱说笑。”小启儿勉强赔笑,“只是想到大王不在这儿,心里焦急罢了。去得,大王哪里都去得!” 石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额角虚汗,沉吟道:“不过你这事儿倒真挺蹊跷。念你进献有功,大王才留你一条生路,收你做事;你这小子惜命得很,怎会好端端地反水?毁掉大王的布置对你而言又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石斑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小启儿拼命点头,“我也是迫不得已,从未想过真的背叛大王!像我这般的微末小妖,再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迫不得已?” 捕捉到这个词,石斑眼前一亮:“好啊,果然有谁在背后指使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我……”小启儿神色犹豫,石斑更为笃定此事有内情,按捺住立了功的兴奋,诱哄道:“就算你不说,后面也是死。不如讲出来搏一搏,银鱼大王素来体恤下属,说不定会放了你。” “不然……”他暗示性地瞥了一眼水牢中,冷冷望着这边的众多修士,威胁道,“水牢里布了封灵阵,他们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这才没一口气要了你的命。但这么下去,也是迟早。” 一番甜枣夹大棒地打下去,小启儿终于松口,一咬牙:“那,求石斑大人先把我放出牢。传送符已撤,我逃不出这个洞穴,只不过想离这帮修士远一点……” 石斑二话不说一个甩尾,将挂着他的布条勾下来,硕大的鱼眼凑上前来:“说吧。可不要想骗我。” “不敢,不敢,多谢石斑大人!”小启儿吸着鼻子,紧张地看了周围两眼,这才心一横眼一闭,说道,“不瞒你说,其实,其实是木犀大王派我来的!它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不得不从,这才……” “木犀大王?!” 石斑倒吸一口凉气:“那位不是已与大王结盟,这是想做什么?” “我断不敢拿妖王大人编排的!”小启儿急急道,“大可请银鱼大王来瞧我身上的禁制,一看就知!这点我说不了谎!个中细节,涉及到大王的谋划,我不敢胡乱对外透露,只求石斑大人请大王来,一证清白!” 兹事体大,石斑不敢妄下定论,惊疑不定地按住传送符:“你且等等,待我前去禀报大王……” 小启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空口无凭,大王或许不愿信我。石斑大人或可带话,让大王前去水泽底的湖中宫殿,侧殿之下一看究竟。但千万不要声张动怒,以免木犀大王察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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