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蚌倒是将蛇巢逛了一圈,但玩过后便没什么兴致了,中途还说要去其它大王那边看看,但白蚌没有同意,被劝下来了。” “至于那唤作小楼的道修,很安分听话,主人在哪他去哪儿,白蚌不离屋便跟着赤蚌。说要他在群妖盛会上和其它修士比试残杀,也不见有反抗,看来是彻底被驯服了。” 听完,男人敲了敲座椅,嗓音嘶哑,犹如毒蛇吐信:“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数说来。” 青玉又沉思了番,道:“若说有何特别……大抵是在**泉里,闻到软玉香后,他们都产生了一点幻觉。” 温香软玉**泉,向来是蛇巢人人称道的好地方。 所谓软玉香,是为迷醉舒适之用,主料中的情果,能暗暗引动欲潮;若是已有心上人,便会产生有关对方的些许幻觉,更加引人入胜。 此处乃她提议所办,过去用来招待贵客,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回铩羽而归,一碰壁就是两个,叫她不免挂心,恶意嗤道:“总不能这主仆之间有什么吧?难怪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灰蛇摆摆手,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听闻有只结丹妖兽忽然来此,说要参加群妖盛会,难免疑心是谁走漏了风声,对方为麒麟而来,忧心忡忡。 可眼下看,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 倘若如此,眸中划过一道贪意,稍加利用,说不定…… 一念及此,他起身道:“我亲自去见一见,青玉,带路。” “是!” 石室里,蔚凤神情一凝,提醒道:“来了。” 老贝壳抖抖壳里的水,傅偏楼垂下眼睫,缩在他袖袋里的011更往里藏了藏。众人表面松懈,实则暗暗注视着洞口,等待与这位灰蛇大王的首次交锋。 ——一只蹬着长靴的脚迈入眼帘,接着,是青灰色的外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躯。 ——中年模样的男人,随处可见,一转身就能忘掉的相貌,在妩媚的青玉旁边,更是极不起眼。令人难以想象,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灰蛇大王。 看清全貌后,傅偏楼心跳都错了一拍。 他瞳孔微颤,堪称狼狈地挪开视线,若非易容丹的副作用,差点连面无表情都绷不住,心中惊涛骇浪,全然没能料到。 荒原……灰蛇……妖修……是,是了,都对得上。 竟然是他!那个曾在第一世买走自己的妖修! 【这不是老熟人吗?】魔也跟着认了出来,嘻嘻笑道,【我记得他,血的味道……扯裂皮肉时的惨叫……痛快,真痛快!我都有点忍不住再试一次了!】 【也对,这辈子因为那个姓谢的从中作梗,我没能亲手撕碎他,让他逍遥地蹦跶了这般久。哈,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记得你好像还挺怕他,怎么样?要不要换我来啊?】 “不需要。”傅偏楼断然拒绝。 他站在后方,于灰蛇的视线死角探出右手,摸了摸左腕上的红绳,多少安下点心。 的确,猝不及防再见到这只折磨过他的妖修,他依旧感到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冷汗。 但没关系,在他的忍耐范畴内。 傅偏楼细细调整着呼吸,尽可能地别开眼神。好在他扮演着低微的角色,抬头反而是一种冒犯,得以顺理成章地不和男人对视。 他自觉没有露出异样,身旁的蔚凤却有所察觉地递来一瞥,无声询问。 这一眼仿佛将他自冰冷的泥潭中整个拽出一般,傅偏楼恍然意识到,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不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也有了可以依靠的同伴。 没什么好害怕的,假如他乐意,无须魔出手,也能杀死对方。 蔚明光、老贝壳、乃至011。不知不觉间,他的身边已有了这般多的人。 回以无碍的神色,傅偏楼彻底冷静下来后,反而觉得正好。 他们是为挑拨离间而来,单单要灰蛇一个的命不够,最好引四大妖王互相忌惮残杀,方便他们渔翁得利,趁乱救出被抓走的谢征和宣明聆,顺利的话,再稍带一只麒麟。 第一世被关在巢穴中,日夜相对地度过好几年,为了能够早点逃出生天,拼命揣摩妖修的习惯想法,没有谁会比傅偏楼更清楚这家伙真正的本性和作风。 大胆、狠辣、识时务。 能为寻他化身妖修,只身涉险,深入仙境;也能说放弃就放弃,见势不妙,百年谋算抛诸脑后,一朝前功尽弃。 几乎不需要思考,傅偏楼就明白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怎样的贪婪算计。 无需试探了解,也无需诱导设陷,这条灰蛇怕是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和其它妖怪分享那只麒麟。 不过……真不巧。 既然他在这儿,就绝不会让其得逞。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曾饮他血肉,令他痛不欲生;后捉走同伴,至今未有音讯。 新仇旧恨,正好一起清算。 92 麟迹(十) 愿你不折意气,置死地而后…… 平心而论, 即便暗中观察过,这伙突然出现的蚌妖一行人依旧疑点重重。 但要说他们知道了什么,灰蛇也并不这么认为。 毕竟, 哪只结丹期妖兽在得知此处有麒麟的存在后还能隐而不发,悠哉游哉地躺在水里睡觉? 设身处地地想, 若是他, 一早就仗着实力登门威胁, 要求分一杯羹了。 至于会否是其他三个妖王找来的人……在灰蛇看来, 雪鹰高傲,木犀自私,银鱼愚钝, 但都不至于做出这般损害己身利益的蠢事。 麒麟仅有一只,妖族吞噬血脉也非一朝一夕, 四人均分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若不是他们修为相近,几乎同时找到了这只麒麟, 害怕大打出手传出风声, 招来更大的妖怪, 又怎会立下盟誓决定共守秘密? 灰蛇想到当初就不禁咬牙切齿,分明再快一步, 他就能独自享用这只上古大妖了。 若他没有转妖修, 还是从前的元婴期,怎会和这些个小辈虚与委蛇? ……也罢, 男人的目光落在水槽中的蚌壳上, 如今不过多费点功夫, 笑到最后的,仍然会是他。 这般想着,他面上堆起笑容, 对其拱手道:“在下灰蛇,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没能及时迎接,实在羞愧。” 老贝壳张了张外壳,轻轻掠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噢,你就是这里的大王?” “正是。”被轻慢对待,灰蛇脸上笑容不变,伸手拦住了一旁想斥责的青玉,看上去脾气甚好。 蔚凤清楚这只贝壳胆小怕事得很,这副懒洋洋的模样可不是自恃傲慢、故作姿态,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多两句,怕是连嗓音都要哆嗦。 他抢下话头,大大咧咧地说:“也没什么好迎接的,无意中闲游至此罢了。你这儿地方不错,属下侍奉得挺得当,除了那个温泉,玩得都很开心。” 青玉尴尬低眉:“是奴家擅自安排,失礼了。” 摆摆手示意不在乎,客套话过去,蔚凤也不装模作样,开口道:“白蚌他生性懒惰,不爱开口,大王莫要见怪。您特意来此,应当也不止为问候吧?有什么话,与我直说就是。” “瞒不过阁下。”灰蛇顿了顿,苦笑道,“我确有一事相求。” 蔚凤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听他说:“其实,我来到荒原外围,是为追杀木犀。” “木犀?”蔚凤一愣,“木犀大王?” “不错。”灰蛇眼神陡然凶狠起来,“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他曾吞食了我唯一的弟弟,待我回来,万事休矣,一路调查真凶,誓要替他报仇……” “闲话就不多说了,”像是意识到失言,他摇摇头,“此回群妖盛会,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处处生险。四大妖王明面上和睦,其实一直在争夺地盘,摩擦不断,若我所料不错,这场宴会大概率成为它们发难的契机。” “也就是说,你们这帮子妖王要打起来了?” 蔚凤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巧。” “非也。”灰蛇盯住他,目光灼灼,“几位的存在,于我而言可谓雪中送炭。还请诸位届时出手相助,让我一报杀亲之仇!自然,报酬是不会少的。” 老贝壳吐了个泡泡:“尔之私事,老身不想掺和。” 蔚凤也抱臂道:“报酬?也要稀罕到能打动人才行……” 他话音未落,就见灰蛇咬咬牙,破釜沉舟一般地说:“白龙遗物,可够稀罕?”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 傅偏楼抬起头,易容丹伪造出的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完全藏不住震惊。 老贝壳的蚌壳僵住了,半晌,才缓缓道:“白龙……?” 看众人惊愕不已,神情动摇,灰蛇意料之中地勾起唇,假装肉疼地说:“不错,正是三百年前,掀起人妖之战的那条白龙。” 他挥挥衣袖,桌上顿时出现一方罗盘,和一卷残简。 “此物乃我偶然所得,还有一枚秘境碎片,连通着当年赫赫有名的龙谷,可以佐证。” “看完这枚玉简中的讯息后我才知晓,原来那孽龙尚有后裔在世。” 傅偏楼双肩一颤,蔚凤则肃穆道:“白龙后裔?我可从没听闻过。” 灰蛇道:“当年白龙受道门追杀,似乎正与他之后裔有关,自然不会透露出去,引得天下相争。这枚玉简应当是白龙留给他的属下,方便其寻到后裔踪迹特意书写,若是不信,您大可一阅。” “……”一脸狐疑地接过残简,像是不能放心,蔚凤转身递给后边垂着头的从属,“你看一看。” 他明白此物对傅偏楼而言有多要紧,这才佯装多疑,让人最先阅览。 傅偏楼知他心意,深吸口气,闭目朝手中残简探出神识,隐隐约约地窥见一道身影。 那人面貌与他极像,眉眼更明朗几分,看来时,眼若拂花,天然一段风流。 “青蟒,这罗盘以我血浸染,可和白龙血脉的气息产生共鸣。若有朝一日有了动静,就要劳你去寻了。” “要是哪天,他想探寻过去的真相,就等元婴期后,让他带着这枚玉简去兽谷一趟。”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承修眼里忽而浮现了柔和笑意:“是了。我虽不能伴他左右,看他长大,却也该给他取个名姓……叫什么好?” “天下父母,无不盼望平安顺遂。可此身为道门所谋,注定背负良多,平安顺遂,仅是一句空话。”他喃喃道,“我之孩儿,千难万险,无非一场难关。我望你不折意气,置死地而后生,便唤作……” 那声音戛然而止,身影也蓦然消散,玉简残缺,只堪堪到此。 傅偏楼睁开眼,没有什么白承修,几双眼睛默默望着他。 沉默许久,勉强克制住心中急迫,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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