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之中,有一名是刚结丹的妖修,剩下三名,一者为鹰,一者为鱼,一者为犀,都乃几百年的道行。 “犀?”谢征一顿。 小妖回头望了他一眼,高高挑起眉:“挺敏锐嘛,没错,那位正是木犀妖。” “木犀遁木,无形无踪,若非有它在,想让那么多只木犀同根死于树中,可没那么容易。” “同族相残……”宣明聆紧紧皱眉,觉得此事愈发古怪起来。 妖族骨子里流淌着为族群繁衍生息的责任,对本族人来说,出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绝对是好事。轮到木犀兽头上,却反而成了灭顶之灾。 究竟是怎样的好处,才令那只木犀妖王愿意拿同族开刀? 一行人脚步不停,洞穴越发深入,潮湿之汽逐渐浓郁,隐约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不多时,眼前现出两口地牢一样的窟窿,挨在一起,仅一壁之隔。 左边的窟窿里,兽类奇形怪状,什么都有,是许多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而右边,则关着人。 流水已淹没到膝盖,这样的环境,即便是修士也很难感到舒适,那群人衣着不同,个个面容憔悴,看上去已在牢里呆了不短的时日。 看到小妖,不由纷纷露出愤恨之情,有人张嘴就骂:“你这孽畜,究竟要做些什么?还想骗多少人过来!” 待看清背后神智清醒、仪表不凡的两人时,又缓缓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喃喃:“这衣服……问剑谷!是云仪仙境问剑谷的道友!诸位,我们有救了!” 麻木疲倦的一张张脸上,忽然焕发出猛烈光彩。旁边的妖兽笼里,小妖们也随之翻腾不休: “二位道友,我等被困多日,身体虚弱,灵力不继,还请出手相助!” “救命!道长救命!一道放了我们吧!” 一时间人声鼎沸,那小妖见状,更是痛哭失声,也不管背后抵着的剑,转身就抱住宣明聆的腿,在水中撒泼打滚: “道长!我也是被逼无奈,道长们带我一同走吧,否则人全跑了,我定活不过今天啊!” 嘈杂声中,谢征与宣明聆不多废话,抬手就要劈开牢笼,将他们先放出来。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此时,水中忽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谁这么吵?不知本座在睡觉吗?” “哗啦”一道水花,一条银鱼从水底钻出,霎时化作人形,两鳍竖起,怒目圆睁,瞪着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之前还抱着宣明聆大腿的男孩转眼倒戈,扑向银鱼妖,高喊道:“银鱼大王!祭品造反了!救我啊大王!” 宣明聆被他趁不注意抱了个猝不及防,手上一停,没来得及反应。此时见他果不其然投向另一边,眉眼微沉,立刻举剑要杀。 男孩避让不及,闭眼大声道:“银鱼大王!属下不争气,要先走一步,给您丢脸了!” 银鱼妖冷哼一声:“小小修士,本座面前,休得放肆!” 结丹期的威压遍布洞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牢里修为弱些的甚至昏迷吐血,谢征也有些气血翻涌,不过尚且还能撑住。 他望向宣明聆,见师叔摩挲着乌黑剑身,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接到一束传音: “结丹期的妖只它在场,原身还是银鱼,我有把握对付。但清规,这样一来,或许就护不住那群人了。” 谢征知他是指牢里灵力都快干涸的修士们,不由沉默。一旦大打出手,扫及余波,就够要了他们的命。 无论他还是宣明聆,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人去死。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暂时束手就擒,等待时机,或许还有的救。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涉险,宣明聆一人还好,可还攸关到他,故而迟迟难下决定。 他便也传音回道:“宣师叔,这件事蹊跷颇多。既然入了局,先留一手,静观其变也未妨不可。” “……好,多谢清规。” 宣明聆冲他歉然一笑,丢下剑,装作力有不逮地半跪于地面,抬不起头来。 谢征也顺势而为,化业落地,心有灵犀地发出一声哀哀嗡鸣。 “我道什么厉害角色呢,把你吓成这样,两个没用的筑基修士而已。” 银鱼妖背过手,傲然踱步过来,一扬手,就将他们送入牢中,将两柄长剑当战利品收进袖中,“不过筑基了的,总比这群歪瓜裂枣好得多,挺不错的祭品。小启儿,这回做的不错。” 男孩正要讨好两句,牢里,刚被扔进去的谢征却抬起头,不甘又无力地质问道: “小启儿,不是你说,早就看不惯四大妖王,不想让从荒原里边逃出来的这几个废物称霸外围……为了打乱它们的计划,才带我们来的吗?为什么结丹期的妖王会在!” “我没有……大王,别听他胡说!” 他暗道不妙,偏偏在这里的是脑子不好的银鱼,回过头,对方果然大怒:“竟是如此!若非本座在此休息,还真让你得逞了!” “你也给本座进去!” 牢门打开,又再次合上。不知是否是从形貌来看,他更接近人的缘故,银鱼一个没注意,竟将他同样关在了修士的牢笼里。 银鱼走后,谢征已恢复如常神情,与倒栽葱似的被扔进来的他对上眼,平静得如同在无声嘲讽。 小妖:“……” 85 麟迹(三) 它们发现了一只……濒死的…… 迎着牢中还醒着的修士们愤恨的目光, 名为“小启儿”的妖修叹口气,不顾衣衫湿透,一屁股坐在水中, 满脸自暴自弃: “行, 算我栽了。你们想如何?” “不如何。”谢征倚在石壁边,轻飘飘地说, “那条银鱼称我们为‘祭品’,看来被关在这里的,无论人妖,下场大抵都和木犀兽差不太多。换而言之,你眼下也在此列了。” “一根绳上栓的蚂蚱, 确定不和我们讲讲实话么?还是说,你心甘情愿等死?” 男孩神色变化,最终冷笑一声:“好手段, 没法判断话里真假, 又想知晓内情,就干脆把我拉上船吗?” 谢征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谁让你是个小骗子呢。” “……骗子又怎样?”男孩嗤道, “不骗人,活得下去吗。” 他挠了挠头发,烦躁地咬着牙。这么垂下头想了会儿, 他才继续说: “我讲实话又如何?知道来龙去脉又如何?你们连四大妖王里最弱的银鱼都对付不了, 在它面前站都站不稳, 武器也被缴走了, 怎么逃?” “这里可不是荒原里平平无奇的某个洞穴,是由四大妖王中那个妖修拿出的一块秘境碎片,专门用来关押祭品的。即便能从这个牢中出去,也无法去到外面, 除非破除妖王们联手设下的结界。” 看来,方才没有对银鱼妖动手反而是对的。否则等其它妖王发觉不对,同时面对三个结丹期,才真是走投无路。 “所以,你最初就没想过我们能从这出去。”谢征问,“假装顺从,是想找机会用传送符逃走?” “托你的福,”小启儿幽幽伸出手掌,上边印着的符咒黯淡无光,“银鱼刚刚撤回了妖力,已不能用了。” “哦对,我记得,你们还有两个同伴在外边?”他看到失效的符咒就牙痒痒,心怀怨忿,故意刺道,“还是寄望他们别摸到这边来比较好,银鱼愚笨,算里头老实的那个,说搜集祭品就搜集。其它的……呵,看见筑基修士,不自个儿赶紧吞了增进修为才怪!” 这番话正好戳中谢征与宣明聆最为忧心的地方,两人眸光同时一暗。后者幽幽道:“这与你无关。” “许是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脾气真的变好了很多。”他摇摇头,探手径直扼住小妖脖颈,将他重重砸到墙上,神情漠然,“没有人愿意听你废话,说,放你一条生路;不说,现在就去死。” “——选吧。” “咳咳咳!”小启儿拼命挣扎,“知道了!我说就是,松开我!” 宣明聆依言放手,他大口喘气,狠狠剐了这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才说:“你们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四大妖王究竟有何阴谋,要拿你们这些修士、以及那边的妖怪做什么。” “我先前也说过,木犀兽死于木中,产生的弱灵聚在一起。木行主生……便诞出了生灵。” “生死人,肉白骨,这可不仅仅是一句空话。只是这生灵太弱,还远远达不到它们想要的效果,于是,便需要我们。” 他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我们”,将众人与他拉到同一个阵营里,减轻敌意。 谢征发觉这个小启儿实在很会卖弄言辞,深究起来,字字句句都藏着心机。 “血祭之阵,不知各位可有耳闻?” 宣明聆呼吸一滞:“血祭?” “看来这位道长是知晓的。”小启儿解释道,“无论修士妖兽,血肉中总携有灵力,这些灵力本该在身死之后逐渐消散于天地之中,血祭之阵,则可将之汇集起来。” “我似乎也有印象。”身后一位修士喃喃道,“好似……是清云宗提出的某种禁法。” “是禁法。”宣明聆点了点头,“因其残忍邪诡,轻易不可动用。只在三百年前,诛杀白龙之时曾昙花一现。” 谢征眯了眯眼:“诛杀白龙……” “清规或许不知。”宣明聆误以为他在疑惑,“三百年前,有一条无恶不作的白龙,引发了人妖大战。他乃大乘期的妖修,实力可怖,现出原身时,堪称遮天蔽日,无人可当。为了诛灭他,清云宗首徒、也是如今的宗主,柳长英,率领道门,以血祭换灵,最终一枪贯穿白龙的心脏。” “白龙陨落,尸身落于兽谷,竟化作连绵瘴雾。后来人妖混战,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瘴雾也愈发浓重,以至于后来,兽谷成为绝境,元婴修士都不能久留,妖兽更无法在那里生存,这才搬来了荒原。” 心绪复杂,谢征由此想到了傅偏楼,也不知他正在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 摇摇头,摒除杂念,他问:“先不论四大妖王为何会血祭之阵……它们汇集灵力,和那生灵有关?” 小启儿道:“不错。它们想以灵力滋养生灵,使其真正具有复苏万物的能力。” “四只结丹妖兽,不顾修为来到荒原外围,不惧暴露,四处捉来合适的道修和妖怪……”宣明聆沉吟,“这般大费周章地炼出生灵,究竟为了什么?莫非是想救谁?” “还能为了什么?”小启儿讽刺地笑了出来,“连族人都能亲手杀死,自然只会是为了自己。古往今来,无论人妖,皆为如此。” “至于救?”笑容中冷意更深,“被救活的那个,应当会落入比死更惨的深渊吧。”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眉目,也不卖关子,缓缓道: “半年前,这四名妖王听闻了一个消息,才丢下原本的地盘和下属,悄悄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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