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否认,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坦然,令谢征一瞬间无话可说。 傅偏楼反倒觉得隐隐松了口气,扯紧手中衣袖,把谢征拉进了屋里。 门砰地阖上,像终于回过神来,谢征反手握住他的左手手腕,把人按在门板上,以一种难得的强硬姿态,垂下脸,冷冷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簇火苗簌簌燃在胸口,令他眼神不知不觉有些残酷起来。 “……我不想说。”傅偏楼低着头,躲避他的注视,“谢征,我长大了,该自己去面对这些事。” 谢征掰正他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沉声道:“我是你师兄。” 倘若傅偏楼不愿依靠他,他当这师兄又有何用? “是,你是我师兄,可是谢征,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你也是人!”避无可避,傅偏楼忍不住反驳,“你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这是我的劫难,与你无关!你……” 冰凉的手指贴上温热的面颊,说着,傅偏楼的神情柔软下来,激烈抬高的嗓音也缓和了,似是心疼地喃喃道:“……你已经很累了。” 谢征一怔,手上力道不知不觉松开。 “对付它,我比你有经验。” 手腕被放开,傅偏楼摸着红绳,唇边泛起讥讽的笑,“吃了十辈子的亏,总不可能半点方法不想,你且放心,我不会让它夺走身体的。绝不会。” 这样凌厉的样貌,是谢征不曾见过的,不免感到几分陌生。 在他面前,傅偏楼永远一副无忧无愁、鲜活明朗的少年姿态,让他差点都忘记,对方也有着沉郁的另一面。 原著的反派BOSS,又岂是等闲之辈? 沉吟不语许久,谢征终究点了点头。 “……好。”他退一步,神情犹带复杂,“既然你坚持,魔的事,我不会再过问。” “不过——” 傅偏楼刚松口气,又被他吊了起来,惴惴不安地咬住唇。 这样的神情,便是谢征所熟悉的了。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谢征道:“日后,你带着它。” 011被他提着放在傅偏楼肩上,豆豆眼懵逼地眨了眨。 “宿主,你这是?” 傅偏楼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眉梢一挑:“和从前一样?”离开谢征的视线时,就由系统来监视。 “不,不一样。”谢征道,“011无需再对我汇报你的情况。但傅偏楼,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你可以向我求救。” 分明很平淡的一句话,傅偏楼莫名觉得耳根一热,不太敢去看他眉眼,仿佛那会灼伤视线。 另一边,谢征说出口后就觉得荒谬,求救? 真是大言不惭,好似他过来,就能改变什么一样。魔与傅偏楼的争端,非他可及。就如同当初青蟒和清云宗的恩怨,不会因他在场而消弭。 自嘲地嗤笑一声,他拂袖转身,承认道: “你说得对,我是个人,力不从心。即便你危在旦夕,向我求救,我或许也束手无策,帮不了你。” 傅偏楼站在他身后,轻声道:“谢征,魔不再受红绳束缚的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透露过。明明掩饰得很好,你为何会知道?” 掩饰得很好? 谢征想,也没有多好。破绽到处都是,他竟到这会儿才发觉。 “大概……” 他垂下眼睫,非要个解释的话。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吧。” “那便够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有人能这般对我。”傅偏楼伸出手,从后方抱住他,闭上眼,汲取相贴之处慰藉的暖意,“不是看BOSS,只是我。” 僵冷的躯体被染上温度,好似冰雪逐渐融化,温存得令他眷恋。 一无所有、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连件破衣都要当成宝贝死死抱在怀里。更何况谢征给予他的,远不止一件破衣。 “只要你还愿意看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对自己发过誓,要送谢征回家。 以前的傅偏楼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谁浮现出这般笃定的勇气,溢满四肢百骸。也从未有一刻这样强烈地想要用这具身体,好好地活下去。 向谢征求救? 这个人存在的本身,于他而言,就已是一种救赎了。 * 隔日再去问剑峰与无律学术法时,任谁都瞧得出,这对师兄弟再无隔阂,和好如初了。 对此,师父感到由衷欣慰,从袖子里摸出一盘尚还温热的糖糕,哄小孩似的给连同琼光在内的三人一人发了一块,顺便教会了两名徒弟怎么用袖里乾坤。 衣袖一挥,就将练习用的茶盏收进了袖中,再拿出来茶水依旧温热。傅偏楼对此啧啧称奇,难怪弟子服都是宽袖,原来还有此用。 等他熟练后,又开始瞎琢磨,突然问无律道:“师父,袖子里能装活物吗?” “寻常的袖里乾坤不能,但太虚门有法诀可做到。” 傅偏楼孜孜不倦:“既然能装活物,那人呢?要是钻进去会看见什么?黑不隆咚的一间屋子?” 摩挲着长笛,无律深思:“这为师倒不曾试过……待我去太虚门捉个修士过来。” 谢征、琼光:“……” 无律好找乐子,傅偏楼不时有奇思妙想,谢征有现代知识作底,冷不丁也会提出个异想天开的东西,简直让为学剑而来的琼光操碎了心。 这般胡闹又悠闲的时间没有太久,筑基修士该学的基础法诀教完后,无律自觉尽到师父的责任,让他们还有想学的,翻翻藏经阁,或者往太虚门去求教。 撂下这句话,她潇洒得很,两袖一挥,又出门闲游去了。 不必再去问剑峰,谢征的日子重回三点一线。 筑基之后,他彻底辟谷,连膳房都用不着去,只在弟子舍、晨练台和宣明聆的草堂之间转悠,偶尔去善功堂摘个牌子,下山除恶妖,也磨砺一下实战。 不时管管那群小萝卜头,顺道自己也练练字,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放在了习剑和修炼上,可谓十分充实,也十分平淡。 直到宣明聆知会他,明日不必再来学堂,他要下一趟山。 “宣师叔要下山?”情况罕见,谢征难免多问两句,“冒昧相问,莫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宣明聆笑道:“清规不必忧心,只是去一趟荒原边缘取材,为两年后的炼器大会做准备。” 炼器大会? 熟悉的名字闯入耳中,谢征微微一愣。 《问道》里,这是蔚凤与成玄交好的契机。 炼器大会顾名思义,乃炼器师的比斗集会。五十载一回,由清云宗牵头,在明涞仙境的一处奇地开展,可谓群英荟萃的一大盛事。 于修士而言,有无称手灵器异常重要,可在会上寻得心仪的炼器师;于炼器师而言,更是打响名号的最佳捷径。 宣明聆还不足五十之龄,想必是未曾参加过上一届炼器大会的,他醉心钻研此道,想要参加再正常不过。 只是…… 谢征缓缓皱起了眉。 原著中,宣明聆并未前去。 炼器师比水准,自然是比谁炼制的灵器更好,可这好要如何评判? 便有规矩是,一名炼器师,需寻三位奉器人,在灵器炼制完成后,轮流使用这灵器与他人比试,不动用灵力,无关修为,以达到公平比较灵器的目的。 蔚凤受一好友之邀,做了他的奉器人。 可倘若宣明聆在,蔚凤又怎会另择他人?
82 隐瞒 小师叔,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小师叔的奉器人?” 蔚凤挑眉, 不假思索地答道:“虽还未决定,不过其中自然有我一席之地。怎么?清规师弟也想去么?” 谢征摇了摇头,却见他沉吟:“说来,除我以外, 还需再寻两位奉器人……” 他的眼神掠过眼前沉稳的青年, 又瞥向一旁陷入深思的傅偏楼, 这不恰好两个? 蔚凤小算盘打得哐哐响,殊不知两人都忧心忡忡。 傅偏楼抿住唇, 传音给谢征,问道:“宣师叔此行会出事?” “不能断言。但……”八成有问题。 否则, 蔚凤后来怎会抛下宣明聆, 为别人奉器? 可要说真的出了什么事……无论失踪, 亦或受伤, 他又怎会丢下宣明聆不顾,去参加劳什子的炼器大会? 谢征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傅偏楼又传音过来, 犹疑道:“我……可能知道些情况。” 任务者是方小茜的那一世, 他同样来到了问剑谷,在她的指示下与蔚凤相识,自然不会不认得宣明聆。 对这个差点让蔚凤将整颗心都挂上的小师叔,方小茜素来看不顺眼, 常常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要他争气, 不能被那个绿茶小三横刀夺爱。 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傅偏楼清楚不是好话。 他在对方的命令下,几乎时时刻刻跟在蔚凤身后,炼器大会一事也有所耳闻。 循着前世的印象, 尽可能地在记忆中翻找出更多信息,傅偏楼慢慢蹙起眉:“宣师叔此行归来后,谷主出关了一趟,好似从此被软禁在问剑谷,不允许出门了。” 炼器大会,自然不了了之。 他还记得,那时,蔚凤发了很大的火,忿忿要去找谷主讨个说法,被宣明聆好说歹说地才劝住。 方小茜还因此窃喜过,觉得往后蔚凤去任何地方,宣明聆都不能跟来,恰好有机会让他们培养感情。 炼器大会如期开展,有修士邀请蔚凤当他的奉器人。蔚凤本无此意,但见宣明聆无法前去,难免失落,便决定代替他去见识一番,这才答应下来。 将这些尽数告知谢征,傅偏楼无言地递出眼神:怎么办?管不管? 谢征默然。 宣明聆身为谷主之子却被软禁谷中,想必是遭遇了要事。他们若插手,难免会有同样身陷囹圄的风险。 可,倘若冷眼旁观,宣明聆虽无性命之忧,但必定会走上老路,此生无缘于他心心念念的炼器大会。 更何况,谢征想,后来蔚凤暴露,宣明聆没有出现,是否与此有关? 届时,他究竟是不想来,亦或是……不能来了? 轻抚腰间化业,终究放不下心,谢征颔首道:“我去寻宣师叔。” 傅偏楼毫不意外,立即跟上:“我和你一道。” 他们这两句话没有用传音,清晰地落入蔚凤耳中,他不禁一愣:“寻小师叔?何意?炼器大会还有两年……” “蔚明光,”傅偏楼回身,意味深长地暗示,“你来不来?不来,兴许会后悔。” 两人常常斗嘴,吵得水火不容,但对彼此秉性十分清楚。 蔚凤知道这家伙不爱虚言,哪里敢小觑,当即起身,三人一路去往草屋去。 宣明聆还在草屋里收拾明日启程的东西,看见来势汹汹的三道身影,不知哪里被逗乐了,忍俊不禁,弯着眼笑问:“小凤凰,清规,仪景,你们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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