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生机……果真只有一线……】 两仪剑却怅惘若失,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剑身绽放出裂痕也似的光彩来。 【也罢!它既做到这般田地,吾便违逆规矩,帮上一帮又如何!】 【汝实在太弱,虽是变数,还不足矣成为变数……或许正因此,它才什么都未告知与汝。】 白光骤闪,眼前失去了视野。 茫茫中,似有一黑一白两尾活鱼从半空跃下,环绕彼此旋转游动着。 白尾抽长,化作剑刃;黑尾盘亘,围成柄座。 劈头一剑,如山海倾倒,势不可挡。 谢征只觉眉心一烫,头晕目眩。 他咬着牙,挣扎出些许神智,不甘道:“您还未回答我,界水中的黑雾……究竟是什么?” 冥冥中,两仪剑有些虚弱的声音遥远传来: 【吾也不算清楚,只知……三百年前,它凭空出现,不断侵蚀着整片界水,汲取天地灵气。吾坐镇在此,却也逐渐无法制衡……】 【不系舟曾道,此乃业障,乃人欲,乃道门所图之孽。汝若想弄清,便好生修炼……待汝能当一面,自会得知……】 【变数,吾待看汝,可行至哪一步……】 【此界是存是亡……是存是亡啊……】 …… “这都第十五天了,人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好十天的么?” “哎呦喂,傅师兄,不是,从第十一天起,你每日都要问我一遍。”又双叒叕被半道截住,琼光简直欲哭无泪,“不入道不准出落月潭的,谢师弟他是杂灵根,十天算比较快的……” 傅偏楼眉头紧蹙,“我不过用了数个时辰,他怎么……” “求你,别说出口打击我这凡夫俗子!” 见他面露焦躁,琼光忿忿后,也不禁无奈道,“傅师兄,我知你是凡人出身,对灵根差别不甚了解。不过这话日后,还是少说为妙,不提会否惹他人记恨,就是谢师弟,听见也不好受的。” “他……”傅偏楼想辩解,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谢征怎会不好受?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他师兄么?肯定有打算的。 但……他望向至今不见人影的落月潭口,又记起自己一帆风顺的进境,不由惶然。 光是入道,便有这般大的差异? 那,日后又如何? 傅偏楼愣愣地哑口无言,琼光知晓他心里不好受,可长痛不如短痛。 以他看来,内外门有天堑之别,更别说站在内门顶峰的傅偏楼和在外门泯然众人的谢征,犹如云泥。 即便眼下,两人还记挂着做凡人时的表亲之情,到后来渐行渐远,越是依赖,越是生隙。 况且他们连血缘牵绊都没有…… 琼光几乎能预见往后的凄凉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例子,心底唏嘘不已,却没发现身旁少年的眼眸,一点一滴愈发阴郁起来。 不过很快,又好似下了什么决断般,变得深沉坚定。 “话说回来,今日蔚师兄怎的没来找你?” 傅偏楼被他问起,猛地回过神,听清问话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他?他找他小师叔去了。说他小师叔惯会教人,去取取经。多大的人了,想见谁还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嘁……” 琼光暗暗道,傅师兄,你也没差。 余光瞥见静谧的落月潭口,忽而现出一道隐约人影,他一怔,意识到是谢征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倚着石碑的少年便如一只白鸟,猛地展翅窜了出去。 “谢征!” 乌发垂落,白衣凌乱,不算多规整的模样,可神情自若,不慌不忙,端的一副闲适姿态。 不是谢征又是谁? 他伸手扶住差点没刹住脚的傅偏楼,摇摇头道,“急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里边呆了多少天吗?”傅偏楼瞪大眼,“十五日!我都怀疑你饿晕在水底了!” “入道怎会饿晕……”谢征有些好笑,“孩子话。” 傅偏楼仰起脸看他,奇怪道:“你眉心那个是什么?何时点上去的?” 那是仿佛弯月一般的浅浅红印,是尾鱼苗的形状,刻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瞩目。 谢征垂下眼,对此避而不谈,琼光也恰在此刻迎了上来,笑眯眯祝贺道:“恭喜谢师弟顺利入道。” “王师兄多礼。” “你是不知,这些天,傅师兄把我折腾惨咯……今日可算是出来了。”琼光不住感慨,“不成,大喜日子,必须好好吃一顿!来来,我请客,师弟你先回房收拾下仪容,一会儿膳房会和!” 谢征轻轻颔首:“却之不恭。” “别客气,也不值多少灵石。对了,傅师兄也来吗?内门弟子虽什么都不缺,但到底没几个未筑基的,论伙食,还得是外门……” 琼光刚准备开始滔滔不绝,转头发现少年还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呃,傅师兄?” “啊?嗯。”傅偏楼抬起脸,慌忙背过手去,却见谢征并未跟着回头。 他望着那道疏离的背影,眼眸一错不错,一时间居然有些恶狠狠的。 谢征终于察觉到不对,闭了闭眼,压住还未消褪的眩晕,转身看向傅偏楼。 “……怎么了?” “没怎么。”傅偏楼几步上前。 【是吗?】耳边有声低笑,【你没怎么?嗯?不告诉他吗?】 傅偏楼恍若未闻,笑了笑,盯着谢征又重复一遍。 “我没怎么。” 第53章 疏离 倘若是平时的谢征, 一早就会意识到傅偏楼的古怪之处。 可眼下,他实在无瑕顾及,全部心神都耗在维持表面的无碍上。 那也仅是堪堪稳住, 较平时更为惜字如金不说,若是扒开袖口细看, 手指还在禁不住地颤抖。 两仪剑不知对他做了什么,被送出山谷后, 他躺在落月潭的平石上,昏迷了近十日。 醒来后, 头疼不止, 尤其眉心, 仿佛有刀在割, 简直要将天灵盖捅个对穿。 不系舟也好,黑雾也好, 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太大, 他自己都尚未弄清,还不到告诉别人的时候, 谢征不希望被看出异样。 只是心下也略感奇怪,傅偏楼一向敏锐,怎么好似比想象中隐瞒得更加轻易? 他不由看向走在手边的少年, 对方注意到视线,抬眸回以一个微笑。 看上去稀松平常,却又莫名遥远。 头疼仿佛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头疼。 谢征蜷了蜷手指, 终究没有伸去握住近在咫尺的傅偏楼。 还要等一等。他按捺下心底的不安,还不是时候。 他得再花时间准备一番才行。 * 入道后,无律来找过谢征一回。 来无影去无踪的长老上下打量几眼, 模棱两可地丢下句,“不错,没洗多干净”。 谢征疑心她知道些什么,佯装不解地问:“师父,所谓洗业,洗的究竟是什么?” “人有凡根,爱怒怨憎,求仙问道,必生迷障。迷障不破,业秽缠身,难有进境。” 无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许是洗业结果令她满意,难得多说了点,“求道先问心……可惜,现在的道人,依靠洗业卸去凡根,都不知自己在求什么道了,进境再快,又有何用?” 她说得云里雾里,但多少也让谢征对那黑雾有了些认知。 “除掉枷锁,的确清爽。”无律摇头一叹,“可清规,你要谨记。缺乏限制,便会失衡……” 她眯了眯眼,又道,“为师知你心思较重,不透露些,怕是要胡乱探测。但点到为止,你刚入道,清楚太多,也未必是好。” “好生修炼吧,想追上仪景,可没那般容易。他早你入道十几日,近来跟着恕己的弟子练剑,也不曾荒废修为,如今已有炼气三阶了。” “……是。清规明白。” 接着一连几天,谢征都没有见到傅偏楼。 登天桥短短的距离,隔开两座山峰。内门弟子随意出入,外门弟子则禁止擅自翻越,否则谷规伺候。 没办法找人,谢征干脆先过自己的,等人来找。 几日过去,额心的印记倒是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刺痛,与此同时,谢征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中,他在练剑。 前方是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每晚都不尽相同,不会说话,不会休息,唯一的动作就是挥剑。 不由自主地,谢征跟在它身后,拙劣地模仿起它的招式。 手中木剑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 无止境地重复,枯燥、麻木,仿佛没有尽头。 醒来后,身体无知无觉,精神却异常萎靡。 从最初的迷惑,到若有所悟,到主动掌握动作,学着影子练剑。 没有泄气,也没有放松,紧盯示范的身影,凝神一点一点调整自己挥剑的姿势。 不仅是睡梦中,跟着外门弟子晨练时,他也在琢磨这一剑,直到驾轻就熟。 当晚,影子的动作终于发生了改变。 它换了一招,依旧是一剑,可无论角度抑或力道,都与先前大相径庭,举重若轻,收放自如。 谢征大抵猜到,这便是两仪剑所言“帮上一帮”。天下五器的教习,可遇不可求,他既有奇遇,又怎能懈怠? 于是除却打坐修行,日常起居,便是练剑。 梦中找到感觉,醒来立即践行,沉浸其中,一晃足月而过。 月初,琼光找上门来,打破了宁静。 他告诉谢征往后须得找个事做,否则交不起衣食住行的灵石,顺便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傅偏楼炼气五阶了。 入道不到两个月,堪称神速,一日千里。就连当初的蔚凤,也远远不如。 照这个进境下去,大抵不出一年,他就能筑基了。 “一年筑基,简直闻所未闻……”琼光咋舌不已,“也太恐怖,要知道,虽说当年蔚师兄不愿过早筑基,有刻意拖延过,但也足足用了五年啊!” “有人蹉跎一辈子都无法够到,有人却只需一年……”早就升不起难受,剩下的只有连连惊叹,琼光苦笑着拍拍谢征肩背,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有落差,那毕竟是数百年无一的天纵之才。” 他偷偷观察这名师弟的神色,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嘀咕不停。 尽管觉得这对表兄弟迟早要分道扬镳,可也未免太快。好像前不久傅师兄还天天守在落月潭口等人出来,后脚就不见踪影,再没来过外峰一回。 而谢师弟呢,跟没这个表弟似的,东舍、问剑台、膳房三点一线,足不出户也不晓得在干嘛。 入门时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甚至不愿分开,好不容易拜入同位长老门下,怎么一眨眼,竟生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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