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叫你呆在后山朝崖壁挥剑一万次,怎么别人不看着就跑?一点自觉都没有,净添麻烦,几岁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语气中有股挥之不去的高傲,照常理而言,会令人很不舒服。 可无奈,那把嗓子实在太过悦耳,犹如昆山玉碎,与不舒服正相反,被骂都觉得十分动听。 然而傅偏楼眉间只露出一丝厌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跟你一样的岁数啊。” 琼光抬首,望见个盘坐在剑上,停御在半空的高马尾少年。 他不似外门弟子一般浑身皆白,也不似内门弟子一般珠玉裹身。 一袭艳丽的火红,飞在天边,犹如晚霞在烧,炽烈地映在所有人眼中。 偏偏他的容貌压得住这红色,长眉凤目,深邃华贵,堪称气宇轩昂。 ——会如此穿着、又有如此形貌的,放眼问剑谷,仅有一人。 蔚明光,蔚凤。 琼光差点惊愕到跳起来,半晌,磕磕巴巴地招呼道:“蔚蔚蔚师兄好!” “师弟你也好。” 随口回应完,蔚凤再度看向傅偏楼,眉头打结,拿人毫无办法。 他在问剑谷作威作福多年,还未曾有谁敢在他面前摆谱给脸色看,偏偏这位就是那个意外。 天灵根完满品相,无可挑剔的资质,同他一模一样。 只是入道晚他十年,拜在了无律长老门下。 也不知两人的师父都怎么合计的,竟然说什么,都是天灵根,他修行有经验,让他来教。还说两人年纪也相仿,定能好好相处。 蔚凤不由咬牙。 他乃火行天灵根,而对方是水行,水火不容懂不懂?还让他来教……那要师父做什么! 可师父吩咐下来的,他又不能拒绝,干脆按当年恕己锻炼他那般,抓人过来劈剑。 按年纪翻一倍,一日一万下,包手臂半残,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总算有人能体会体会自己曾经的苦难,蔚凤本来还挺得意。 但他根本没想到,傅偏楼不听他的! 抓去练剑,示范时看得可乖可认真,最初练习时态度也可端正,蔚凤布置完任务心安理得地做自个儿事去,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 状告无律,她却懒洋洋地说“我徒儿性行顽劣,还望明光多多包涵。” 蔚凤只得亲自抓人。 抓回去,一会儿不看着,就又没了。 也不知吃错什么药,尽往落月潭这边跑,一捞一个准。 一来二去,短短五日,折腾了十几个来回,蔚凤鼻子都快气歪了,傅偏楼也愈发不耐,装都不想装,满脸冷然。 “行了,傅仪景,快跟我回去!” “劈剑一万次,你怎么不练?” “我怎么没练!”蔚凤讽刺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拥有天资便不需要努力了?” “我从五岁入道开始,每日五千下从未停过,随进境,次数也渐次增加,如今可远比一万次多得多!” 傅偏楼一时无言,垂下眼睫不看他。 见状,蔚凤不禁抓狂:“我说!你究竟想不想学剑?” “……学也不跟你学。” “哈?”蔚凤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可知我是何人?问剑谷年轻一辈中,谁的剑能比上我?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师父交代,你以为我想教你?” “呃……两位师兄熄熄火,熄熄火啊。” 差不多看明白情况,琼光冷汗涔涔地圆着场,凑近稍微熟悉点的傅偏楼,低声问,“傅师兄,这是怎么?莫不是被谁为难了么?” 虽没见过几面,但他一直看人很准。 瞧着,傅偏楼根本不是会和人起冲突的个性,除了面对自家表哥时有点任性,其它时候都挺不动声色的啊?对蔚凤怎么这么苛刻? 琼光没问出口,但傅偏楼哪里瞧不出话外的意思? 他清楚这回是自己不对,但胸中烦闷不已,一望见蔚凤就不快活,看到那张脸就来气。 也不知是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微微晃神,眼前景色猛然模糊,晕成一道道看不清的影子。 “真的?你见到蔚凤了?嘿嘿嘿……感觉怎么样?跟他打好关系了么?” “没交流几句啊……”人影的语气有点失望,尽管很轻微,但他心中依旧惶恐地抽搐起来,赶紧说了些什么。 于是那人又很快高兴地点头,“是吗,你挺喜欢他的,想和他多多来往,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哎呀哎呀,好可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BOSS和主角果然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这才不枉我特地千里迢迢跑来问剑谷嘛!” “别怕楼楼宝贝,来,妈妈给你支招,肯定能把蔚凤拿下的!” …… 那是……什么? 傅偏楼拧眉想要看得更清晰一点,头却像被凿穿般刺痛。 就如同石子坠入湖面漾起的涟漪,很快便恢复平静,无论他怎样去回想,都记不起更多东西。 但傅偏楼知晓那是什么。 ——他前世的记忆。 他闭目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将见过的任务者一一筛选,终于找出了属于那道影子的脸。 那是个脸蛋圆圆,总冲他笑得很奇怪的少女。是他的第五辈子。 在妖修来临时吓瘫在地,没有扔下他跑掉,也没有在见识过魔后对他产生防备和疏离。 总是热情地拉着他,说很多很多听不懂的话。提过最多的字眼,那便是…… “我看《问道》的时候,最喜欢的角色就是你和蔚凤了!相爱相杀!灵魂伴侣!” “呜呜,楼楼宝贝你也太惨了……没关系,你老公蔚凤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 “蔚凤是谁?主角嘛。哎呀,等我们去了问剑谷你就知道啦~” ——他会喜欢你,他会爱你,他会对你好。 ——全天下,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他,你们是宿敌,也是知己,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一遍遍地承诺,一遍遍地灌输,让他对名为“蔚凤”的这个符号,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不应该的期盼。 傅偏楼又不禁上下打量了一圈剑上的红衣少年,一时无语。 就这? 他鄙夷的目光太明显,蔚凤瞧见了,简直百思不得其解,高马尾差点要炸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像还要问点什么,蔚凤刚刚张口,蓦地,神情一变,抬起脸向傅偏楼背后望去。 “怎么了?”傅偏楼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不禁莫名其妙。 蔚凤愣怔道:“奇怪,两仪剑……?” “……是我的错觉吗……” 第52章 变数 谢征睁开眼时, 面前是不同于水中的光景。 四面抱山,但并不昏暗,天光明媚, 斜照在高耸的烽火台上。 方正的台角矗立着狰狞凶悍的兽首,朝向正中, 而那宛如众星捧月的地方, 放着一块嶙峋顽石, 石缝间, 赫然插着一柄无鞘之剑。 一动不动太久,风吹日晒, 青苔已爬满了剑身, 锈蚀也不甘示弱,包裹住本该锋利的两刃, 瞧上去残破不堪。 实在要说哪里特别, 大抵是异常厚重古朴,一看就知是柄年岁不浅的剑。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传闻中的仙器。 **的发披散肩头, 衣衫黏腻,尤其袖裾, 狼狈地挂在臂弯,谢征却没有闲心思顾及。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前方的剑上, 一时复杂。 想不到仅是试试,居然如此顺利,真的惊扰到两仪剑不说,还直接来见了真身。 这可是连蔚凤都未遇见的事情。 谢征有些意外,又隐隐有种果然的预感。 正出神间,一道声音蓦地在脑海中响起。 【——奇怪?】 沧桑而坚实, 仿佛金属碰撞,铿锵有力。 似乎刚刚睡醒,那声音中带着困惑和不解,喃喃自语: 【汝身上,为何有股熟悉的气息……】 谢征一顿,“两仪剑?” 【汝既认得出,看样子,是刻意来寻吾的?】 “是。”干脆承认,他也不卖关子,径直问,“关于界水的异样之处,您是否清楚?” 那道声音沉默了。 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汝便是所谓的变数……难怪身上有它的气息。】 “变数?它?” 心中疑惑更甚,谢征沉下眼,“还请赐教。” 【怎么,它不曾告知汝么?】两仪剑幽幽一叹,【此界命数已尽,须外借变数,方可博得一线生机。】 【而汝,身怀不系舟之影,能窥见界水业障,想必,便是借来的变数了。】 “不系舟,”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之影……” 谢征下意识记起011沉眠前说过的话。 它说,“第十一影申请回归”。 第十一影……不系舟之影……系统和天下五器…… 也难怪,谢征想道,一直以来他都猜测系统是天道派来的,而从无律讲述的传说看,混沌钟十响创世,和“天道”这一概念相差无几。 钟身碎裂后,三片碎块化作三大仙器,而剩余部分则变成了不系之舟,不知所踪…… 若系统便是不系舟,或者说是其中的一部分,完全解释得过去。 “我听闻,不系舟是一艘无处不在、难以捕捉其存在的船。”定定神,谢征从头理起,“不系舟之影又是何物?” 【不系舟不受世间规矩所缚,不可以常理度之,能越南北、平古今,不断地来回穿梭,并非实际存在于某时某处。】 知道他的身份后,两仪剑便格外耐心,一一讲述道,【世人所谓的“见到”,不过是它在彼时刻投下的一方影子。这些影子可随时回归,也可随时投放,乃千变万化的分身……】 【知晓此界气数已尽时,不系舟向吾提出,要去异世寻找变数。看来,汝便是了。】 “我不是唯一的变数。” 谢征想到傅偏楼经历过的十来辈子,想到任务失败的那些人,他是变数,他们又算什么呢? 【是吗……】 两仪剑虽纹丝未动,谢征却仿佛看见了一个正背过手,缓缓摇头的身影。 【吾便觉得,好似哪里有异……不知不觉中,世间竟已轮回过了么……汝身上,这是第几片影子?】 “……它曾自称,第十一影。” 【十一吗,最后了啊。】 “最后?”谢征一愣,“意思是,再没有下一个了吗?” 【就算是不系舟,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夺取变数,若吾不曾记错,它共有十一片影子。】 “……” 忽然变成唯一的希望,但谢征半点实感也没有。 仔细想想,无论有没有下一个,他若是失败,可都没有重来的机会。是不是最后,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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