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收力了。”谢征无语凝噎,“你还挺得意?” 他握住傅偏楼伸出的手腕,垂下眸,默然片刻,缓缓开口:“天真。” “?”傅偏楼觉得好笑,“你不会说我?” 他活几辈子了,居然能用天真形容?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自己不天真?你以为事情能按你所愿那般发展?”谢征冷道,“是,我可以用你的血变成双灵根,尔后入内门,和你一并修炼……但你以为问剑谷的人是傻子不成?” “从四灵根变双灵根,洗灵果也做不到,会不引起注意?你这药是自己炼的?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放了什么材料?” 傅偏楼正想说话,被他径直打断。 “你当然瞒着别人,谁也不知道用的是你的血,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征问,“傅偏楼,能将血脉用作材料,还有如此功效的,必然是上古大妖。虽不知为何他人看不穿你,但也不可就安心,觉得高枕无忧。” “一旦暴露,你清楚自己会迎来何种后果么?” 原著中,在问剑谷从小养到大,几乎是作为下一任谷主培养的蔚凤,也在妖身显出后,被绑上了绞刑架。 若非他在火中涅磐重生,一举挣脱束缚逃走,在引完妖兽后,等待他的,便是拆骨抽筋,剥皮放血,全身上下,连根羽毛都不会被放过。 那都是绝佳的材料,动人心弦。 “可是……”傅偏楼也不是完全想不到这一茬,但人人都有侥幸,比起这个,还是谢征的修为问题更加紧迫。 “你也可以藏在外门,不让别人知道。”他眼巴巴地,“我不是非要你和我一起,谢征,只要你不被我丢下……” “那便更没有必要了。” 谢征攥紧手里冰冷的皮肤,“还没发觉?你仔细看看,我有没有被你丢下?” 傅偏楼皱眉,感知到他放出的灵力,半晌,不确定道:“我……我看不透?” 看不透谢征的修为?为何? 他心底一惊:除非……谢征在他之上。 有可能吗?天灵根修不过杂灵根?还有这般荒谬之事? “你究竟是什么修为?”傅偏楼不可思议地追问,“怎么做到的?还有你的剑法……” “我自有我的办法。”谢征把瓶子塞回给他,“所以,这个,我不需要。” 傅偏楼尚且不太甘心:“做都做出来了……” “等你何时能追上我,”谢征屈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再来讨论吃不吃药。” “不过……”眸中浅笑,“这辈子大概都别想了。” 赌上他的性命,也绝不会让傅偏楼爬到他头顶去。 不过,这份沉重,和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必让对方知道了。 傅偏楼也不清楚,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依旧心怀芥蒂。就像每次和谢征下棋,赢不了,却又想要赢。 “那可未必……”他咕哝道,“我可是天灵根,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那就以后再说。”谢征道,“不过这回,算你输。” “输就输!我还没无耻到不肯认账!” “那好。”谢征摸了摸他的发顶,“今后见面,记得要喊师兄。” 傅偏楼:“……” 一字不差,这人好记仇! “另外,师兄有什么吩咐,师弟听着便是。”谢征继续说道,“让你吃药就乖乖吞下肚,少说三道四。” “有完没完了你!”傅偏楼窘迫地去捂他的嘴,“什么药!你哪有药给我吃!” 没有挣开,谢征顺势,将一粒丸子喂进他嘴里。 甜腻的滋味蔓延开来,傅偏楼一下子皱起鼻子。 “解药。”谢征微微一笑,“这个月还未发你,可别中毒身亡了。” 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都…… 傅偏楼腹诽不已,拿糖块当毒药骗他的手段,除了最开始几个月真的有被骗到,后边他都懒得揭穿。 永安镇没了以后,跋山涉水来到问剑谷,哪里还有所谓的“解药”要吃? 乍一被齁住,甚至有点怀念。 “以后每月这天,就在此地,比试一场。”谢征凝视着脸颊鼓鼓的少年,失笑,“如何?” 傅偏楼含着糖点点头。 “你若输了,就有解药。” 那赢了呢? 中毒身亡? 傅偏楼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又想了想——行吧。 其实……挺甜的。 每个月讨一颗,也还不错。 于是他接着,乖乖点了点头。 第56章 谈心 竹林一战后, 两人都有些累。 谢征将断裂的木剑捡回来,又想到遗失在落月潭中的发带, 不免叹息——这么下去, 连衣服都要没得穿。 这个月弟子舍和膳房的灵石还得缴,入不敷出,看来, 是时候去善功堂找样事情做了。 望了望天色,他毫无睡意, 回眸瞥见傅偏楼也精神奕奕地, 干脆牵着人,顺道溜去了膳房。 夜阑人静,膳房空无一人, 入道后, 谢征的眼力变好许多, 不用点灯,借着月光便能看清。 哪怕不常来,谢征依旧轻车熟路地在后厨找着了豆缸。 他舀出两勺投入锅中, 准备熬一碗红豆汤。 “外门这儿倒有意思,还能自己动手。”傅偏楼倚在门口四处张望,“你是不知道,在内门, 只会送什么山上长的灵果来,味道还可以,但也遭不住天天吃啊。” 谢征随口道:“修道者脱离凡俗,讲求六根不染,入口多有忌讳,大抵是顾虑这点。” 这些还是琼光和他说的, 不过下一句就是“这罪孽由我替诸位消受”,谈论起吃喝来,百无禁忌。 傅偏楼不禁咋舌:“顾虑这顾虑那的,修个仙反而把自己框住了,算什么?” 他又想到清云宗,不屑极了:“该框的地方放纵,不该框的处处在意,求道求得可真本末倒置。” 谢征不予置评,只道:“勿失勿忘,做好你便可。” 分开未见的一个月里所积累的生疏和不安,随着炭火哔剥和炖煮的水声,以及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不知不觉,渐渐消融。 待红豆汤煮好,傅偏楼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喝得眉眼弯弯,瞧上去心满意足。 谢征没什么胃口,坐在对桌轻抚断剑,一会儿盯着傅偏楼看,一会儿又垂眸想着心事。 片刻后,忽而问道:“拿血炼丹,你是从哪儿学来的邪招?” “……你不知道?”傅偏楼愣了一下,“拿到药时反应那般快,我还以为书上写了呢。” “血腥味掩不住,你还遮遮掩掩的,必然有鬼。”谢征蹙眉,“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又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一点点,不多。”搁下碗,傅偏楼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转了转,轻笑一声,“谢征,你很担心么?” “少蒙混过关。” 谢征问,“除此以外,还有哪里不对?” 傅偏楼犹豫一瞬,还是将魔的问题咽了下去。 反正只能当个苍蝇在耳边吵吵嚷嚷,他想,何必说出来,让谢征徒增烦扰? “没有。”他摇摇头,“只不过,大抵日后,会慢慢想起更多的东西。” 见谢征面色发沉,他一面不由自主地窃喜,一面又为这诡异的高兴感到愧疚,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多想起些,就少走些弯路。” 不过一点令人不快的东西,他尚且能分清何为当下,何为过去。 傅偏楼表现得潇洒,谢征却记起那莫名上涨的黑化值,望进少年清澈的右眼,深觉不安。 和傅偏楼相处久了,他实在难以将这个少年意气的孩子看成原著中阴鸷疯狂的BOSS,可又不得不承认,傅偏楼的性格中的确有偏执的一面。 记忆和认知,是塑造一个人的基础。 倘若想起从前的一切,对面的人会否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到那时候……傅偏楼,还是眼前能因一碗红豆汤展眉的傅偏楼吗? 谢征不愿细想。 多思无益,他所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免那种未来。 吃饱喝足,傅偏楼不肯回内峰去,非要在小小一间的弟子舍里过夜。 谢征已慢慢习惯用打坐替代休息了,本没有躺下睡觉的打算,但看他执意留下,也不多推拒。 算了,张弛有度,偶尔歇歇也有必要。 更何况……今晚,他稍稍有些倦了。 沐浴过后,和衣躺上床,傅偏楼自觉滚到里边,从薄毯中探出头,满身温暖的水汽。 他的发还有些潮,和从前一样没耐心擦。 谢征伸手过去,五指插入那流水般倾泻的乌瀑之中,用灵力沥干了。 惬意地眯起眼,傅偏楼咕哝道:“你这边好冷。” “嫌冷便回内峰去。”谢征不为所动,“外峰没有冬暖夏凉的阵法。” “那边也冷,”傅偏楼哼道,“冷清的冷。我不喜欢。” 没理会他的贫嘴,谢征握住他的肩,不言不语把人从被窝里扯出来,捋高衣袖。 入目便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两边都有,比在竹林时的一瞥要清楚许多,虽已结痂,但依旧吓人。 不难想象,当时下了多重的手。 抬眼,傅偏楼心虚地低下头,谢征没有斥责,仅淡淡出声:“不疼?” “……”不敢看他脸色,傅偏楼小声道,“有一点吧。” “不是一直说怕疼……何苦折腾。” 谢征原以为自己会生气,然而真正看见时,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和因考虑不够周全而起的懊恼。 若他多放些心思在傅偏楼身上,早点察觉对方的不安,是不是就能少遭这罪? 没有意想之中的挨训,傅偏楼呆了一呆,发觉近在咫尺的面容上,居然流露出一丝涩然,不免真心后悔起来。 “怕疼是怕疼……”他妄图抹平谢征的眉心,手指按在那条惹人瞩目的红鱼上,讷讷道,“不过也就疼一会儿。我更怕……” 怕被丢下,怕不再管他。 真蠢。他暗暗嘲弄,怎么想都明白,谢征怎么会不管他? 之前是说了结束,可不也说了,“会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实在患得患失太过了。 “我错了……”独处一室,傅偏楼早摘下了蒙眼的白绫,翻出药膏,一双异瞳湿漉漉地求饶,“下次不会了,别在意。看,我也不傻,拿了药的,清热止痛,没多难捱。” 见人不说话,又连连唤道:“谢征?谢清规?你理理我啊。” 谢征握住他的手腕,给伤口涂药,嗓音发沉,“傅偏楼,别总不当回事。” “想他人爱惜你,你得先爱惜你自己。” “……”傅偏楼顿住,半晌,才笑了笑,“头一回有人这么教我。” “谢征,你知道吗。”他突然语气飘忽,“那些任务者,他们的爱惜和关心很难要。想要的话,就得付出十倍百倍才能得到,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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