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得不追。 他说要一直当傅偏楼的师兄,不是说笑,也不为争一口气。 他很认真,没有半分大话的轻率意味。 ——傅偏楼不能当个凡人,必须变强,强到足以保全自己。 杀不了、养废不就、不能拖累这孩子一飞冲天。 既然如此,就紧随其上,始终压他一头,将其归于羽翼荫蔽中。是保护,也是监控。 唯有这般,方可在万一之时,BOSS灭世之日,有能力亲手阻止惨象发生。 这是谢征给自己定下的底线,殚精竭虑、付出再多,也要达成的夙愿。 开启空间,分明景色未变,依旧浸泡在落月潭中,肩头却好似沉甸甸地压上了什么,有些喘不过气来。 5000积分的灵气浓度,就让他见识一下好了。 谢征阖眼,嘴唇轻启,吐出一节拗口音律。 背诵熟稔的口诀流泻而出,神清耳明。 不受控制地,穿书以来发生的一幕幕,每一张脸,挨个掠过。或笑或哭,或是某幅发生过的画面……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往后不会有的平静安宁。 他曾与傅偏楼一道,在那里生活了两年之久,却在一夕之间颠覆。 恨吗?恨。 悲伤吗?当然。 痛苦吗?……怎会不痛。 哪怕表面不显,三月过去,依旧时不时地梦见。因那记忆那样美好,摧毁得又那样轻易,是他无依无靠时接触到的第一份善意。 既然如此,不放下么?轻飘飘的纸片,悲喜也只在一瞬间。 迟早有一日要回到家里去,再也见不到这边的人,是生是死不都一样? 何必在意,徒增烦恼。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在耳边呢喃蛊惑。谢征陡然升腾起某种渴求,这渴求浸在水中,默默燃成弥天烈火。 不放下么?斩断尘缘,超脱伦常,一心修道,专注眼前便好,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永安镇人们的脸孔慢慢模糊了,谢征恍惚地看不清他们,却由衷感到一阵轻松。 存于心底的懊悔、愧疚、伤感,通通被擦去似的抹除。 这好么? ——为何不好? …… 抱着他大声哭喊,疯狂质问“为什么”的少年,他看上去那般悲戚,可谢征无法理解分毫。 这不对,他想,我该知道他的。 知道他为何崩溃,为何伤心,为何绝望。 因为他也感受过同样的崩溃、伤心与绝望。 不该忘,不该放下,他要记得。 哪怕沉重,不放过自己,为此烦扰忧怖,为了完整地了解傅偏楼,他也要记得。 因为——那是他的任务。 神智一醒,模糊的记忆也霎时回流。 那道声音失望也似,叹息着不再响起。 玄之又玄的感觉,好像深陷粘稠的液体当中,一举一动,乃至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碰到沉重阻碍。 感知灵力,纳入经脉? 不,是无处可去、挤成一团的灵力,难得找到多余的空间,疯狂涌来。 几乎是沉下心的一刹那,谢征入道了。 流水潺潺、晚风吹拂、草叶萌发、夜露凝结、远处瀑布轰鸣。 仿佛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细致又生动。感官体会到的,与从前大不相同。 尤其是气息。 谢征蹙着眉,略微诧异地睁开眼,关闭了系统空间。 不是他的错觉,在有如实质般的灵气收回之后,那股难以描述的阴森恶念越发清晰……正来自水中。 水? 掬起一汪潭水,借着月色细细探看,不掺杂质,清澈得近乎透明。 可在谢征眼中,干净的水里,缠绕着忽浓忽淡、翻涌不休的黑气。 放眼望去,整片潭水变成了药锅,表面飘荡着乌黑浓雾,将落月遮了个彻底。 谢征想不通,怎会如此? 落月潭的源头是界水,而界水环绕着整片大陆,有什么问题,轮得到他一介刚入道的小小修士来置喙么? 可琼光念叨了那么多,从感知灵气的小窍门到他自己引灵入体的感受,一寸不落、毫不藏私地尽数告知于他。 他说入道后简直神清气爽,仿佛沉疴褪去,山青青,天澄澄,落月潭的月亮很好看。 却不曾提及这可怖的“黑水”。 难道说—— 谢征垂首,眯起眼注视着眼前的系统面板。 他关掉了系统空间,却还没关掉这东西。 若说有什么是他在此界独有的、和别人不同的。除却穿书者的身份,也只有系统了。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谢征挥手收起面板。 眼前一荡,明媚弯月重现于身前,皎洁无暇,天下太平,不见半点异样。 暗道一句果然,谢征再次唤出系统。 黑雾如墨,他神色一凝。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借潭水洗业入道,他想到方才空茫时感知到的怪异念头,不禁怀疑——莫非,洗去的“业”,全汇集在水里? 独独是落月潭,还是说…… 谢征抿直唇角,向瀑布的方向走去。 还是说,整片界水,都沾染上了? …… 浑身湿透,脚步不停,越往前走,谢征的眉头越发紧蹙。 终于,他瞥见了问剑谷的主峰,以及从问剑峰上飞流直下的瀑布。 无独有偶,同样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黑雾。 这儿的水流已很湍急了,水深也淹没胸口,再往前,谢征不保证自己还能站住。 他遥望那条触目惊心的黑布,心中疑惑更甚,宛如突然被卷进一个原著从未提过的大秘密中。 ……也许并非没有提及,只是不清楚真相,将其视为寻常。 好比那妖修的出现、永安镇的意外之劫,很多事情,早已于细微处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走前无律真人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谢征心中一阵沉吟。 想来,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该问么?可一旦开口,自己身上的诡异违和便藏不住了。 面对合体修士,他毫无还手之力。在弄清对方的真实面目和立场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迎头一阵急湍扑来,震得胸口发麻。谢征随意抬眼扫过,却是一怔。 ——这一簇水流是干净的。 铺天盖地的黑雾中,就像是切开墨水的一道白线,他不会看错。 又等了片刻,谢征很快寻到第二簇这样的水波。 水波规律明显,宛如呼吸。由朝向看……来自界水瀑布的正下方。 谢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问剑谷之所以为问剑谷,盖因问剑峰下,藏有一处山谷。 而山谷之中,竖着一柄剑—— 谢征的眸光渐渐晦涩。 两仪剑…… 天下五器,跟这黑雾是何关系? 第51章 蔚凤 探, 亦或不探? 瞬间,谢征心中便有了决断。 这古怪诡异的黑雾令他感觉很不好,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缭绕不绝, 催促着他前去弄个明白。 接近两仪剑的机会可不多, 如无意外,问剑谷的弟子一辈子只能来一回落月潭。 打定主意, 谢征收起系统, 望向湍急清流,将木剑揣进袖里,深吸口气。 接着闭息,一头扎入水中。 《问道》的主角蔚凤五岁时被发掘天灵根,带回仙山, 收入恕己长老门下。 小小幼童张牙舞爪地警惕着骤然变化的处境, 和接近自己的所有人,恕己长老可没有耐心哄他的好脾气。 他拎着小蔚凤, 念了两遍口诀,就把人扔进了落月潭, 没再管。 蔚凤天纵奇才,嚣张恣肆,性格张扬, 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畏水。 或许是本体为火凤凰的缘故, 他跟水简直八字犯冲, 连沐浴都不肯安分。 乍然掉进落月潭, 还没比木剑长多少的短腿小萝卜丁扑腾两下,道是入了,但也溺了水,咕嘟咕嘟朝下沉去。 好在主角的运道不低, 恰逢那日涨潮,落月潭并不平静。 水流溅起浪花,将快要失去意识的小蔚凤卷起,时沉时浮地冲向了界水瀑布。 若非已入道,身体下意识地转了内息,蔚凤大抵已淹死在里头了。 即便如此,他也离死不远,脱力地躺在水底,凭最后一丝知觉想要向上挣扎。 或许是求生的念头太过强烈,他开始无师自通地搜刮起四周的灵气,纳入体内。 这股被扰乱的灵流,惊动了瀑布后的两仪剑。 和被窃走的空境珠不同,问剑谷从不须设阵保护这尊重之又重的仙器,因两仪剑本身,便是令人闻风丧胆、无谁敢触锋芒的凶器。 仙器有灵,倘若不得其认可,没有人能违逆它的意愿,强行使用。 而两仪剑认可了蔚凤。 它将奄奄一息的孩童以水流送出,待问剑谷弟子发现躺在草丛中不省人事、浑身湿透的蔚凤时,已是第二日大早。 眼下,谢征正仿照当年蔚凤的遭遇,企图引出两仪剑。 他有自知之明,相比蔚凤的资质,以及当时对方生死一线挣扎的疯狂,他这样慢悠悠的吐纳简直像是毛毛雨。 可毛毛雨一直下,也同样会引起洪灾。 他一介杂灵根的外门弟子,若是一晚上就顺利入道,必定教人瞩目。既然如此,不如在落月潭多留些时日。 凝神闭气,转成内息,尽管维持这副姿态有些艰难,但谢征没有动摇。 玉带束起的乌发被暗流冲散,漂荡在水中,恍若泼墨。 心愈沉,循着先前入道残余的玄异,逐渐入定。 微不可查地,水中灵流一点一点地改变着。 …… “傅师兄,你怎的又到这边来了?” 琼光又一次看见靠在落月潭口石雕旁长蘑菇的白衣少年,不由苦笑。 “这才第五日,外门弟子洗业入道,往往快些的十天,慢些的月余也不足为奇。谢师弟暂且不会有动静的。” 傅偏楼也往怀中揣了柄剑,内门弟子不似外门一般拿的是木剑,而是带鞘的真剑,上头嵌着几粒细小明珠,与暗藏奢华的服饰相得益彰。 他用眼角瞥了眼琼光,哼道:“这儿风水卓越灵气充裕,我在此修炼,谁等他了?” “还有……”他挑起眉,“你喊我师兄,却叫谢征师弟,可他又是我师兄……这是个什么辈分?” 琼光摸了摸鼻子,神情也有几分尴尬,“这不是,无律长老说按一般的外门弟子来安排吗。谢师弟入门较晚,当然是师弟……傅师兄你在内门,辈分高我一截,那便是师兄了。” 天可怜见,他才混乱呢! 入门至今,他从没遇过被长老收下却还留在外门的例子,无律长老到底什么盘算? 正头疼着,上空,忽然传来一道清澈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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