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忘记的? 正出神间,前方蓦然传来孩童的叫嚣声。 陈勤蹙眉望去,却见几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将矮小的李草团团围住,手里还拎着木棍或是笤帚,一看就来者不善。 “喂,傻子!跟你一起那个……那个妖怪,他去哪里了!” 顶头的曹老大咬牙切齿,先前他被吓跑后,到处跟大人说碰见了妖怪,却没一个信他。 爹娘烦他丢人,硬是关了他数月让他好生念书,差点没把他关出毛病来。 这刚放出门,他便叫上狐朋狗友,壮着胆子,誓要把那妖怪捉给不信他的人看。首当其冲就蹲到了李草。 “啊啊……”李草一见他就想跑,却被其他孩子拦住了去路,只能恐惧地蹲下身抱住脑袋,熟练地护住脑袋。 “今天没空揍你!”曹老大不耐道,“让你带路,听到没有?几个月不见,倒是穿得像模像样,是不是偷了哪家的?”说着,随意地一脚踹去。 暗处,陈勤差点被气笑了。 当着他陈晚风的面,欺负他的小外甥? 听口气,也不是第一回,都是熟客了。 真是……好胆! 曹老大腿刚伸出去,就觉一阵劲风打在膝盖下边,狠狠一折。 瞬息之间,只瞧见抱头蹲下的小乞丐身后,出现了一个月白华服的男人。 “你,你是谁……啊!!”话才出口,就演变成了惨叫。 曹老大后知后觉地感到腿骨断了一般疼痛,摔倒在地,鬼哭狼嚎起来。 不过他的鬼哭狼嚎淹没在一片痛呼声中,仿佛花朵绽开的盛况,围住李草的几人纷纷仰倒在地,七荤八素。 陈勤走过去,拎起曹老大的衣领晃了晃:“你所言妖怪,是何意?” “妖怪啊!”曹老大惨叫,被男人骇人的注视吓得直接失禁,哭哭啼啼道,“跟、跟这小子经常一块的那个人,他左眼是蓝色的!是妖怪!” “一派胡言。”陈勤嗤之以鼻,“妖怪之谈何其严肃,不过瞳眸异色,许是外域血脉,许是眼部患疾,何来妖怪一说?乱传谣言,其心可诛!” 他松开手,丢垃圾似的扔掉曹老大,环视一圈,眼神漠然: “念在你们年纪尚小,这回只稍作惩戒。若下回再犯,可休怪我无情。” 这里不算多偏僻,很快,孩子的哭喊声就引来了镇民前来查看。 “大壮!”一个女人尖声扑到其中一个身旁,将人扶在怀里,“你这是咋了?别吓娘啊!” 陈勤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地透过胳膊朝外张望的李草抱起来,准备离去。 “是你做的吧!”身后,却有男人缩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冲他喝道,“打完孩子就想跑?” “伤我孩儿!”那女人跟着叫道,“你拿什么来赔!” “是啊是啊,光天化日的,这怎么了得?” 陈勤并未开口,只一一扫过喊声最大的几人。 被掐住脖子般,他们顿时发不出半点声音,在男人轻蔑的目光下瑟缩不已。 见无人说话,满场鸦雀无声,陈勤心情稍霁,冷哼一声: “谁先动的手,长眼睛的自然清楚,那些木棍笤帚,可并非我拿来的东西。” 有人咕哝:“小孩子之间玩闹,大人插手也太……” “你管这叫玩闹的话,”陈勤向他那边走出一步,“我也不介意和你玩闹一番。” 那人再不敢出声。 陈勤眯起眼,犹觉胸中一团火气,但所见皆凡人,他不屑动手。沉吟半晌,才沉声道: “这孩子是傻子,我可不是傻子。今后若谁动他,我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玩闹玩闹。” “你,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凭我……” 凭我是太虚门峰主首徒,凭我已臻元婴之境,凭我杀尔等如灭蝼蚁。 凭我不再如当年一般弱小,有能力护我想护之人。 陈勤抱着李草,冷笑一声:“凭我,是他舅舅。” 他慢步离去,无一人敢拦。 …… 自那日后,不知是否为错觉,李草似乎不再那么戒备他。 陈勤依然贯彻暗中观察的方法,偷偷跟在对方身后,然而这点再也瞒不过已经知晓他存在的小团子。 他直觉机敏,好几回猜中了陈勤的藏身之处,朝这边扔小树枝和小草团,没有悬念地被陈勤接住。 最开始,陈勤还以为这是厌恶的表现。 但他很快发觉,李草对朝他这边扔东西,且东西一去不复回的情况,似乎很有兴趣,一直咯咯笑着。 仿佛在和他玩什么游戏。 一来二回,你来我往,朝陈勤扔来要他接住的东西花里胡哨起来。 捞到的小鱼,编好的草环,捡到的漂亮石头……次数多了,李草也大胆多了,有时还会伸出手“啊呜”叫唤,让陈勤把东西还来。 就好像只是分享给他看看一般。 陈勤并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不过他没有拒绝。 这回也是如此,接住李草抛来的物件后,对方嚷嚷着,他便现出身形,走上前,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顺便瞥一眼,粗面做的窝窝头,先前去杨婶家给塞的,还热乎着。难怪触感软绵绵的。 然而,李草并不接过,反倒仰起脸,一边仔细地看他,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窝窝头来,大口咬下,同时指了指陈勤,“唔唔”两声。 陈勤迷惑:“你……要我也吃吗?” “唔!” “我辟谷多年,无须进食。”他摇摇头,李草却持之不懈地指着他。 陈勤有点好笑:“辟谷,懂不懂?不用吃饭——算了,傻成这样,你肯定不懂。” 他撩开衣摆,在李草身旁坐了下来。侧过头看小傻子,啃得一脸满足,无比开心。 陈勤捧着窝窝头,不禁想起谢征的话。 他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想要什么。 重要吗? 不重要吗? 这些细碎的、朴素的、很快便会泯灭在日复一日中、消弥于记忆深处的幽微欢喜,真的不重要吗? 陈勤试探地咬下一口窝窝头,泛着微微甜意的面香,盈满口齿之间。 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尝过类似的味道。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勤的事差不多交代清楚啦~ 陈憨憨走的太远,忘掉了初心,慢慢改正吧。 下章让谢哥和偏楼上线!感谢在2022-12-15 23:59:13~2022-12-16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误会 客栈,酒桌,一盅桂花酿。 无人敢靠近的蓝衣男子独占一桌,自斟自饮,临近的柜台后,年轻账房垂目写划,毫不为之所动。 自那天来找谢征取经后,陈勤几乎每晚都会过来点一壶酒,一面啜饮,一面絮叨所见所闻。 跟着李草逛了哪些地方,中午吃了什么东西,好像能摸索出他偏好的口味了云云,得不到回应也不扫兴,滔滔不绝,喝完酒就走,潇洒得很。 弄得谢征从烦不胜烦到没了脾气,只能随他去。 然而这回,陈勤要了酒后迟迟没有开口。 谢征心觉奇怪,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只见男人眼神惆怅,右手抚着一方盒子,力道轻柔,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我……” 沉默许久,陈勤终于出声道:“我准备,在永安镇小住一段时间。” 住下? 谢征倒没料到他会有这个决定。 凡人居住的地方灵气稀薄,按理来说,陈勤呆着应当处处受限才对,再久些说不定还会影响进境。 他身为太虚门风头无两的才杰,被师门赋予厚望,这般荒废,处境大抵不会好过。 是为了什么?李草么? 念头一掠而过,谢征蹙了蹙眉,若是陈勤长留,傅偏楼可要闹了。 少年近来愈发萎靡不振,每回看向门外,目光中都饱含渴慕,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雀,只有在想象中四处扑腾撒野,又乖又可怜。 他这么听话,让自认心肠硬如铁石的谢征都有些愧疚。 思虑至此,谢征难得问道:“你不打算带走李草?” “不。”陈勤一口否决,“他天赋很好,不该被埋没,我的想法未变。” “不过,”他视线游移了一瞬,摇摇头,“你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该让他自己来决定。我会等他,直到他愿意和我一起走。” “倘若他始终不愿,你要在永安镇蹉跎他的一辈子?” 陈勤苦笑:“……就看我,能待到何时吧。” 见他意已决,谢征不再多言。他拨着算珠,利落地核过一页账目,又听陈勤道: “我将姐姐生前的居所买下了。” 不愧是仙山来人,身家丰厚,随随便便就买下了一栋房。 虽说很陈旧了,也不值太多,但毕竟李草家情况复杂,想买还得牵连到李爹生前欠下的赌债。 谢征算了算自己的全部家当,不免默然。 古代有无什么比较稳妥的生财之道?他总不能带傅偏楼住几十年的来福客栈。 正思忖着,那边陈勤问:“客栈里有卖糖糕吗?来一笼。” “能做。”谢征看了眼天色,“不过时候太晚,你若想要,得等明早。” “好,多搁点糖,钱不是问题。” 陈勤说完,手指划过方盒,眸色渐亮,好似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喃喃道:“姐姐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糖糕,可惜那会儿,只有过年才能蒸上两块。呵呵……这是她唯一不肯让给我吃的东西。” 那方盒是木制的,不大不小,漆成漂亮的棕红色,工艺精湛,镂着喜庆的大团牡丹和蝴蝶,瞧上去是女子偏好的样式。 他如此作态,令谢征有些明悟:“这是……” “这?”顺着视线,陈勤看向手底的盒子,了然一笑,“这是我姐姐。” “听闻她死后,被镇人和那男人一起合葬在后山的乱葬岗上,竖了两块木牌。”陈勤眉眼带笑,只是笑容异常冷冽,“他怎么配?害死了我姐姐的狗东西。” “我昨夜过去,掘出坟墓,将他挫骨扬灰,撒在野狗的窝里。”他轻轻抿一口酒,“姐姐的尸骨与他烂在了一处,我便一道烧了,让她干干净净地走。” “她从前最爱家后门口的梨花树,往后就睡在那儿,谁也别想扰她清净。” 【真够狠的……古人不都挺忌讳火葬吗?】011惊叹,【他倒是想得开。】 一盅酒喝完,陈勤并不多留,站起身,看着谢征道:“往后,我就住在那里,也会给李草留一间房。”
26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