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婶本就不太舍得他,这两年她为李草操的心,甚至比她亲儿子还多,早就把人看成自家娃娃了,当即不忍地叹口气:“这……唉……” 虽不舍,可她也清楚若李草不和陈勤走,就始终没个着落。 陈勤还从未遭遇过这种明晃晃的冷落,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自小被家里人呵护备至,爹娘疼爱姐姐关照,在学堂也是不折不扣的小神童。 后来遇见下山路过的太虚门道人,被发掘出不凡天资,带到虞渊仙境,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所得全是仰慕赞赏,从没有过分毫挫折。 此番前来,没考虑过其它,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都躬身亲临,已是对这个外甥了不得的厚爱,又怎会想过对方不肯跟他走? 他表面看上去还一派超然,心底早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陈公子,”看陈勤没再动作,谢征向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可陈勤又怎会惧他?当下一点头,跟了过去。 二人并排站在墙角屋檐下,一个赛一个面无表情,周身空气都快冻结冰了。 确认这个距离,屋里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谢征才淡淡开口道:“陈公子并非凡人吧。” “……”陈勤一惊,冷然道,“你究竟是何人?” “一介账房,不足挂齿。只不过看陈公子通身气势,和普通商贾相去甚远,看上去也不似应有的年纪,略作猜测罢了。” 陈勤半信半疑,沉默片刻,才傲然说: “既然如此,你也该清楚,那孩子和我一道离开才是最好的。我能带给他的东西,比这个镇子更为广阔,你们凡人远不能及。” “李草灵根很好,根骨虽还未看,但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我会把他带回师门,请丹师替他开智,日后,他不会是个傻子,而是万人敬仰的存在。你清楚这些,还要阻碍,是何居心?” “陈公子忘性很大。”谢征毫不畏惧,回敬道,“我说过,我从未阻碍。只不过,李草他不愿选择你罢了。” “……他是个傻子。”陈勤皱眉,“什么都不懂,怎么知道哪边好?” 谢征却道:“关乎自己的事情,他再傻,也比谁都清楚好坏。” “你要带他走,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离开他所熟悉的一切,可否问过他的意思?难道傻子便没有自己的意愿了么?”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认为那些东西是好,殊不知在有些人看来一文不值。” “可笑。”陈勤嗤道,“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有人为投奔我座下,千里迢迢,费尽心思?凡人谁不妄图登仙?” “我不愿。” 轻飘飘的三个字,陈勤看得出,面前这人并未说谎。 他是真心不愿,毫无渴盼,漆黑的瞳眸中,见不到半分野望。 “我只希望在永安镇,平凡、平静地过完这辈子。”谢征看着陈勤,“长生无情,大道艰险。有人志高,有人志短,有人想争,有人只想活好一辈子。不过问,怎知选择?” “你若希望,大可直接把人带走,谁也拦不住你。”他问,“你可要忽略李草的意愿,强行带他走?” 陈勤默然。 “呵。”他冷笑一声,“我是何人?何须委曲求全?他若真心不愿,想当他的傻子,我自离去。” “不过——”陈勤回眸,扫了一眼谢征,“我到底是他舅舅。” “之前一时操之过急,吓到了他。但终究血浓于水。”他肯定道,“假以时日,他会同意跟我走的。” 说完,他背过袖,扬首飘然而去。 谢征在他身后,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里可能不会提,补充个小剧场~ 关于谢哥腰上格格不入的红锦囊 因为谢哥做账房,经常有些细碎的东西要随身携带,揣在怀里很麻烦,也不是宽袖没有袖袋 于是谢哥就想弄个袋子,但一直没时间买布来缝(是的穿越以来谢哥已熟练掌握女红) 偏楼端午的时候,被杨婶揣过一个香囊 后来香囊没味道了,他舍不得扔,就把里边的艾草取出来 看谢哥缺个袋子,思来想去,决定拿这个缝一个给他 但偏楼手艺很一般,缝得歪歪扭扭,还绣了个“征”字在上边,几乎看不出来(被当成了奇怪的花纹 给谢哥后,谢哥发现根本不能用,一顿嫌弃,拆了重缝 不过奇怪的花纹被留下来了,摊手 第34章 开导 陈勤暂且在永安镇住下了。 这位境外来客的行踪比他到处乱跑的外甥更飘忽不定、神出鬼没,谁也不知晓他住在哪里,要做什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李草三天两头惊恐地往杨家和来福客栈跑的反应,又明明摆摆告诉他们——陈勤还在尝试和他接触。 对此,傅偏楼颇有微词。 为了安谢征的心,避免被陈勤发觉不对,横生事端,他不得不躲着人走,还要尽量不和李草见面,只有到处打发时间。 要么钻进后厨里跟老徐学手艺,要么看书习字,有空再找钱掌柜学一两招棋步,晚上拉着谢征卖弄。 即便如此,不能出门依旧令几个月下来野惯了的少年郁闷极了,恨不得每天一问:陈勤何时能走。别再继续打搅他的好日子。 “今日李草又来找我了。” 午休时,傅偏楼忍不住跟谢征抱怨道,“你是没看见,后门发现他的时候,脸色煞白一片。我哄了许久,方才给他喂了点甜汤,才差不多睡过去……那家伙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自他来后第几回了?有完没完?” 谢征也不得其解,但回想起先前陈勤傲然的神情,摇头道:“陈勤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倒也不是非得让他放弃。”傅偏楼冷笑,“倘若他对李草是真心以待,我帮着说些好话撺掇也没关系,可这算什么?他这般执着,是为了李草,还是为了他的面子?” 谢征想了想,“恐怕两者皆有。” “对,你说过李草很有修道的天分。”提到这个,傅偏楼更加来气,“要是他没有呢?是不是已经撒手不管了?” “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他舅舅,他理应和我走’,可曾真把自己放在舅舅的位置上过?他究竟把李草当成什么?” 少年忿忿不平,谢征倒还算平静。他替傅偏楼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吃饭吧。” 事情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既然决定让李草自己选,这些就不属于他们能管的范畴了。 …… 傍晚时分,来福客栈的前堂如往常一般,各色人流来来往往,喧哗闹腾。 上酒菜的跑堂忙不过来,喊来谢征搭把手。 他放下酒盏和碗碟后一抬头,瞥见有道月白色的影子站在身后,幽幽望来。 “……” 谢征手一抖,好险稳住了,无语凝噎地看向男人:“陈公子?” 有段时日未见,陈勤依旧身着先前那身月白锦袍,一尘不染,仪态非凡。 只是原本高渺傲岸的眉眼间,隐隐浮现出失落和沮丧的意味。 一眼瞧上去,也没那般惹人厌了。 不过在引人瞩目这一方面,功力尚在,甫一现身,就聚焦了客栈大部分人的视线。 偏偏陈勤对此无知无觉,又或许是习惯被注视,泰然自若地说:“有事,找你一叙。” “我正忙,”谢征并不喜欢被他人打量议论,当即拒绝,“有什么事,陈公子不妨问问别人。” 他转过身,陈勤却依依不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路回到了柜台边上。 “你说你是账房,”陈勤打量了圈客栈,若有所思道,“便是这儿的?你当真只是个凡人?” “千真万确。” 谢征稍有不耐,冷淡道:“陈公子世外之人,无须忧心生计,我却还有个表弟要养的。还望不要纠缠于我,妨碍生意。” 陈勤环视周围,在离柜台最近的一张空桌旁坐下身:“给我上壶酒。”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得色:“这样一来,就不妨碍你做生意了吧?” 蹙起眉,谢征深感麻烦,沉默片刻,径直道:“李草的事,我帮不了你。” 被切中心事,陈勤面色一僵。 随后,他摇摇头,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不明白。为何那孩子会亲近你,更甚过我这个舅舅?分明我才是他的亲人。” “我听闻你也不过认识他月余,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我没有动用手段。”谢征端上一壶桂花酒,漠然回答。 要说他做了什么,只不过隔三差五地带点东西去罢了。只不过李草和傅偏楼关系要好,认得他,爱屋及乌,很自然就熟悉亲近起来。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这人虽和当初不大一样,却还没什么长进啊。 他暗暗摇头,看陈勤不自知地露出烦闷神色,微叹口气,问道:“为何非要把李草带走?” 陈勤不能理解地蹙起眉:“我是他舅舅……” “你看上去,似乎对这个傻了的外甥无何感情。”谢征则道,“血缘一物,于常人而言极重,可你已脱离伦常,何必执念?” “照你这么说,”陈勤气极反笑,“我该放任他留在这个镇上,四处流浪,过得和小乞儿似的,朝不保夕,不知何时就会饿死或是冻死街头?” “我……”他略一停顿,接着咬牙道,“我终究是他舅舅。不知道他时,便也算了,既然知道他的境况,还能充耳不闻么?” 这番话让谢征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陈勤求仙问道,便把世俗亲情全部抛之脑后了。 原来的确有为李草打算的意思在里边。 既然如此…… 他沉吟不语,尔后,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些时日,都对李草做了什么?他似乎更害怕你了。” 陈勤提起酒壶斟了杯,瞪着桌上的浊酒好一会儿,才犹疑地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闻言,不知是酒水太涩,还是回忆起了在外甥身上吃瘪的情景,眉头都快锁成死结。 “我想让他先熟悉我的气息,好进一步亲近,便一直跟着他。” “一直?” “嗯。”陈勤颔首,“自然,有外人在时,我不方便出面。都是等他孤身一人时才现身。” “……” 谢征不由想起刚刚这人突然出现在身后时,那种悄无声息的惊悚感,当下无语。 李草没被吓出个好歹来,真算坚强。 “他见到你,就没有跑吗?” 陈勤低头又抿了口酒,咂摸出些香醇的滋味来,回道:“最开始,看见我就会跑,我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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