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舟既然脱胎于混沌钟,也011在身,他遵循原本天道的规矩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抬眼对上傅偏楼的眼睛,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人铸仙器一事,无律知道吗? 应当也是清楚的,否则怎会知晓白龙与无垢道体有子嗣。 初见便收傅偏楼为徒,是不是因为这张脸,因为她曾见过白承修? 那么,她究竟是谁?在当年的事件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样想着,他不禁问了出来。 “……我究竟是谁?” 无律轻抚怀中长笛,幽幽答道,“我啊,问剑谷长老,合体期剑修,你与仪景的师父。” “——过去与名姓皆被剥夺之人。” 这句话说得极轻,即便耳清目明,也差点忽略过去。 但谢征仍然听到了这声叹息,目光陡然复杂起来:“师父……” “好了,此间事了。”无律的惆怅只一瞬间,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慵懒模样,“故事说完,该办正事了。” 她身形一晃,转眼到了两根木头桩子前面,迎着二妖惊惧痛恨的眼神,长笛在肩头轻轻敲了两下。 “明光,你过来。” 蔚凤依言走到她身旁,他还未忘记之前的险况,对凤宸再无半点血脉之情。 看到人后,俊美潇洒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格格不入的阴郁。 无律道:“你乃凤皇,此为凤巢私事,我不过问。是生是死,由你定夺。” 听了这话,凤宸神情由屈辱愤恨几番变换,面若死灰。 蔚凤则转眼攥紧了手心。 “凤宸害我在前……死不悔改,还欲害我身边之人,差点令琼光师弟身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虽为同根,可我不愿留他。” “至于苍翎,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无律长老,多谢您来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蔚凤恭恭敬敬地朝无律鞠了一躬,接着背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二人神情,“还请斩草除根。” 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一时滋味难言。 除了憎恶,更有某种悲戚。 少时,他孤寂难当,千盼万盼过新的凤凰诞生。 双子出生后,更是纵容有加,谁想竟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知他心中不好受,宣明聆也走上前来,轻轻揽住蔚凤宽慰。 被熟悉的气息萦绕,蔚凤双肩缓缓松懈下来,决意则更坚定。 他绝不能再让小师叔有任何闪失,其他师弟也一样。 为此,哪怕违背凤皇顾全大局的责任,从此世间抹去一只凤凰,犯下同族相残的大过……在所不惜。 无律刚执起玉笛,耳边就响起一道尖锐啁啾:“手下留人!” 她恍如未闻地扬起手,无形剑气穿心而过,苍翎眼眸一下子灰暗下去。 神魂俱灭。 耳旁的呼吸骤然终止,一旁的凤宸终于感到了害怕,他瞪着无律,懊悔得肝肠寸断。 这女子,当真会杀了他! 但无律没有急着对他动手,而是仰起脸,望向空中极速俯冲来的鸟雀。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一行鸟妖叽叽喳喳,盘旋在凤宸头顶,丢下一块灵石。 灵石落于地面,现出一道人形虚影,那是位面色忧郁的少女。 耳鬓生羽,背后火翼,容颜之艳丽难以言喻,若凤宸的神情不那么扭曲,眉眼倒能看出七八分相似。 “真人,凤皇哥哥,诸位。” 她盈盈一拜,细声道,“凰祈请求留凤宸一命。” 蔚凤没想到她会差人过来,无言片刻,别过头去:“抱歉,我不能答应。” 他知道杀死凤宸会招来多大的风波,念在血脉同根和指责的份上,对方妄图谋害自己,他可以忍。 但千不该万不该,凤宸不该将矛头对准他身边之人。这无疑踩到了他的逆鳞。 “凤皇陛下!饶小殿下一命吧!” “凤皇殿下!小殿下也是一时走了歪路……” 鸟妖们看到苍翎尸身,齐齐哀鸣,企图令蔚凤回心转意。 被它们喊得心烦意乱,蔚凤还未作声,宣明聆先怒了。 “好一个凤皇陛下。”他素来温和的浅色瞳眸里现出一分凛冬般的冷锐,眼神刀锋似的扫过那群鸟妖,“口口声声叫得这样尊敬,在你们的小殿下要杀陛下时,怎无人来喊一句饶命?” “那凤宸勾结清云宗,意欲谋害他,你们知是不知?若不知,我现在说给你们听;若知,又何来的脸皮,在凤皇失踪的二十年里奉此子为尊?” “他可曾对不起凤巢?对不起你们?堂堂凤皇,居然由兄弟欺辱不成?” “要他担当尽责,却不拥戴维护。受此无妄之灾,还要他放下私仇宽心谅解?他究竟是你们的凤皇,还是捧到高位的傀儡棋子?” 蔚凤醒来后,他便问过凤宸的身份,也知晓了当年来龙去脉。 虽是因凤宸野心,他才会与蔚凤相识,可心里依旧替人委屈得紧,早有不满。 听得这番呵斥,鸟妖均讷讷不语,羞惭地低下头;虚像中,凰祈也目露悲哀。 “还请息怒,凰祈并没有替他辩解罪状的意思。” 她轻咳着,缓缓道,“凤宸沦落到这个地步,乃他咎由自取。只是,凤皇哥哥不在的这些时日,凤巢由他一手遮天。凤巢不可无凤,我还未操实权,倘若凤宸身死引起鸟妖纷乱,倒不美了。” 话里的意思,居然对凤宸的生死并不在乎。 凰祈又柔柔道:“凤皇哥哥若愿意回来掌权,凤宸如何,我也不欲过问。只是看样子,凤皇哥哥想必是不肯回来了。” 蔚凤皱了下眉,倒没反驳。 无律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个少女:“你欲如何?” “与各位做个交易,怎样?”凰祈说,“就看在当年……凤宸首次妄图谋害凤皇哥哥时,我出手相助过的面子上。清云宗知晓凤皇哥哥的身份,万一传出,对哥哥也不利,若愿意将凤宸交予我,这便由我来摆平。” “原来是你……”蔚凤恍然,“把我变成妖修,抹去记忆丢在路边,是你的手笔?” 若当真如此,这个素来文弱的妹妹,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凰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当年我不曾将凤宸的话放在心上,等出事后,才发觉巢中有许多他的人。动作不便,为了保命,到底委屈了凤皇哥哥。” 说是委屈,若非如此,他哪里还有命在? 蔚凤并非不知好歹,摇摇头:“劳你费心,多谢。” “那,”凰祈问,“那个交易?” 她看出蔚凤的犹疑,承诺道:“这次要他回凤巢,不过为稳定之用,定不会叫他再出来兴风作浪。待剪除他在巢中羽翼后,由凤皇哥哥处置。” 这就真要当凤宸是稳固凤宸用的傀儡棋子了。 蔚凤着实想不到她对自己的同胞哥哥这般心狠,莫非凤宸也哪里惹到过她?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能断言。 琼光看出他的为难,上前笑道:“蔚师兄可是在忧心我的感受?总归我眼下无事,若是能掩饰一二师兄身份,何乐而不为?蔚师兄倘若觉得对不住我,回头给师弟几瓶丹药回回血就好。对了,还有我的灵剑,之前一役断成两半,免不了托宣师叔重铸。” 宣明聆道:“应当的。” 见状,蔚凤也不再踌躇,冲凰祈点点头。 这就算同意了。 鸟妖们依依不舍地看着蔚凤,见这位凤皇毫无动摇,不由失望。 它们叼起凤宸衣领,不再逗留,展翅回程;凰祈的虚像也在行礼后消散于灵石中。 蔚凤长吁口气,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他这边放下,那边,琼光却再度看向无律,肃容道:“长老,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嗯?” “弟子……”瞥了眼身后的兄妹俩,琼光躬身道,“欲解契。这二人,还是交由长老管教得好。” “哈?” 周霖差点没跳起来,感觉蒙受了天大的侮辱,小脸涨红。 无律眯起眼眸:“小明何意?” “弟子与他们并非一路人。”琼光摇头,自得知麒麟兄妹都做过何事以后,他就再清楚不过,“周霖,你结契救我,先前欺瞒背叛,我便不再挂怀了,前尘种种,一笔勾销。” “解契的苦,应是解契之人来受。”他深吸口气,“不会影响到你,且安心。” “你……你……”周霖一时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睛,“你是傻子吗?!” 经由先前一番解答,他们都清楚为何琼光能一步筑基——无挂无碍的天才,若非天道有缺,本就该如此进境、甚至更高。 可若无此契,不再有麒麟血脉蕴含的天道相助,往后此生约莫寸步难行。 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可惜的。 若甘愿认下自己根基平凡,也就罢了,可知道其实他能和蔚凤、傅偏楼相提并论,还会甘心当一个外门小弟子吗? 周霖不信有谁会放过这份机缘。 琼光却无比坚定:“我不欲受此恩惠,再与你们有何瓜葛。” 周启嘴唇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又泄气地低下头。 周霖则气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尽管她不知为何在生气。 “说得好听,你这一身修为,还不是承了我的情?” 她口不择言地说完,就被周启不赞同地拉住衣角,有些懊恼地咬住唇。 他们心里也清楚,就之前所犯下的种种过错,能活命已是这些人看在救下琼光的份上抬手放过了。 再怎么诡辩,孰是孰非,并不是一无所知。 琼光闻言,则抬手道:“既然如此,我废了这身修为,重修便是。” 说罢,居然当真要一掌拍碎丹田。 “等、等等!” 颤声喊完,周霖才发现他的动作被蔚凤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一颗心才晃悠悠地落下来。 她知道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度收留他们,默默低下头去,忍住抽泣,胸口酸涩难言。 “霖霖……”周启伸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解……解就是了。” 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靠在一起,嚣张跋扈不复存在,还真有点可怜。 琼光按捺下心中不忍,告诫自己不能再被外表所蒙蔽。 “小明啊……”无律抵着下颌,悠悠道,“依我看,这契,还是莫要解了。” 琼光困惑道:“长老?” “此二子看来本性不坏,因遭遇性情扭曲,自私多疑。如今他们似乎对你有些孺慕之情,放在我身旁,还不知要熬多久才能放下心防。” “既然遇上你,也是有缘,由你来管教他们,想必不会再走歪路。小明怎么看?” 琼光默然许久,注视着那对眸中透露出些许光彩的年幼兄妹,最后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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