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便是最终夫妻对拜时,妖风就会出现,卷走新郎。 若那妖孽没有识破他们的引诱、或是自恃实力高强,还敢现身的话…… 局势一触即发,在场一众紧紧凝视着那对新人,随时准备应对刮来的妖风。 谢征看似有些心不在焉,神识实则一直笼罩在傅偏楼周身,锁住对方气息,不放过分毫异状。 指尖,已然按在了化业剑柄上。 像是感到气氛的压抑与凝重,念词的小厮额角生汗,嗓音也有点抖抖索索,好半天才将那句话挤出来: “夫妻、夫妻——对拜!” 宛如念出某种咒术,小厮话音未落,蓦地狂风大作,将拴在新郎新娘间的锦绸吹上了木梁。 清甜香气氤氲缭绕,伴随着数道惊呼,桃瓣流连卷起红衣,将那俊俏郎君淹没在花海之中。 高座上的人霎时出剑。 寒芒一闪,无数朵桃花破碎零落,染上点点青血,又消散在风里,化为更浓郁的花香。 可转瞬间,由花瓣围拢的妖风又恢复原状,结丹期的妖力愤怒地震荡开来,却不是针对握剑之人,反朝着屋中旁人而去。 尽管前来观礼者都有修为在身,然而花香无孔不入间,闭气也撑不了多久。浑身麻痹,闪躲不得,眼见不死也要半残。 “道友救命!”祁老祖面色一变,张口喊道。 谢征回瞥一眼,别无他法,只得停剑掐诀,暂避锋芒。 灵流泄出,护住祁家大堂及身后之人。 只这后退的一刹,傅偏楼就被桃花香风淹没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喜堂,一眨眼,唯剩几片桃花。 132 桃妖 太荒谬了!太无耻了! 傅偏楼的修为仅在筑基中阶, 按理而言,也抵不住香风的侵蚀。 但他并不慌乱,吞下一早含在舌下的清毒丹, 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结假亲前, 他就与谢征商量过, 既然祁家三公子还活着,看来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害命。 那么,不若佯装被抓,先探一探对方底细再说,兴许那些被抓走的新郎们还活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风势变缓,想来是快到老巢了。感受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傅偏楼干脆地闭上眼——装晕。 待裹挟在身旁的香风散去,身体在他的有意放松下,轻轻跌落在某样柔软物什上。 手指微微一蹭,触觉丝滑,好似是……锦被? 与此同时,傅偏楼察觉到一束火热目光自面颊扫过, 沿着颈项一路滑下, 无比细致地端详了一遍,尤其在腰身处逗留得格外长久,令他几乎有些毛骨悚然。 是那只妖? 傅偏楼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仍旧没有轻举妄动,双目紧阖,呼吸悠长,好似陷入安详的沉眠。 好在那妖看他熟睡,也并未做什么,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后,有道浑厚低沉的嗓音陡然响起:“来人。” 声线沙哑有力,半分女子的清甜柔美也无。 傅偏楼差点被吓得呼吸纷乱,好险压住了异样,只在心底暗暗惊讶。 这外面传得纷纷扬扬的“鬼新娘”,居然是个男子、不,男妖? 那他不掳新娘,掳走新郎做什么? 正疑惑间,又闻一阵由远及近的琐碎脚步声,停在这边,脆生生地喊:“见过仙君。” 听着,是五六个幼小女童。 “你们在此看顾着些,莫让人跑了。那群老道倒找了个厉害帮手,本君去休养一番。”所谓的“仙君”吩咐道,“等他醒来,便带去后池沐浴焚香,换好衣裳。再差人去寻本君。” “是!” 女童们又齐齐答应后,其中为首的一名咯咯笑道:“呀,这位郎君模样好生不凡,仙君喜得美人,打算给他何种位份?” 听闻此言,仙君的语气也浮现出几分满意:“待本君今夜与他圆房后,册立为贵妃。” 说罢,他并不多留,只是片刻,屋内的桃花香气就消散得一干一净。 花香淡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甜果香,那群女童四散开来,不知在做些什么。 之前与仙君讲话的那个却并未走开,而是探身过来,口中念叨着:“贵妃怎还随身携带凶器?这可不行,仙君贵体不容有伤,还是缴走为好。” 她抽走傅偏楼腰间灵剑,和左右说道:“你们修为太低,这凶器灵光不浅,怕是拿不得,我亲自去将它放入宝库。中了仙君的沉香,贵妃一时半刻醒不来,你们在此处照顾他,不容有失。” 其他小丫头乖乖应下:“是,果姑姑。” 果姑姑也离开后,床上躺着的傅偏楼终于能松口气。 还好他们没有贸然找上门来,这妖窟里,除了那个结丹初阶的“仙君”,居然还有个筑基后阶的小姑娘! 也不知在他们之外,有无旁人?得更慎重些才行。 傅偏楼眯起眼,暗暗打量所在之处。 他躺在一张明黄色的床铺上,床周垂下数道轻纱帷幔,流苏点缀,显得很是风雅。 右手边的帷幔被拉了起来,露出一片空隙,方才的果姑姑就是从这儿拿走了他的剑。 再往外看,是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布置亭当。房内环绕着四个稚龄女童,约莫七八岁,一身花红柳绿的薄衫。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女童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顶多这边点个朱砂,那边扎个发髻,稍作区分。 不仅仅是容貌,神色也如出一辙,活泼带笑,瞧着很是可爱。 可单个是可爱,四人一道,就是可怖了,好像脸上带了个时时刻刻笑着的面具一般。 她们手里拿着龙凤喜烛之类的物件四处布置,身形穿梭犹如花蝴蝶,令傅偏楼不禁有些恍惚——就好似,真有谁要成婚,让侍女们收拾喜房。 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他唇角一抽,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什么仙君、什么圆房、什么贵妃! 这妖窟在玩扮演皇帝的家家酒吗? 傅偏楼思忖片刻,觉得继续呆在这儿很不利。 也不知沉香会令筑基修士睡上多久,但想必不会太晚。待那个果姑姑回来,他就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的机会了。 在谢征循着追踪符找过来前,他该尽可能地搜集此处的情报才行。 拿稳主意,傅偏楼定定神,神识掠过那几个女童,确认都是没修为的微弱小妖,便不再犹豫,从床铺上一跃而起,掐指成诀,飞速将之点住穴位,无声无息地昏倒过去。 以防激怒那个仙君和果姑姑,他没有直接把她们杀死,而是定在原位,佯装无事发生,接着把枕头塞进被窝里,营造出有人睡着的假象。 几下折腾完,傅偏楼推开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从厢房出来后,就是七折八绕的回廊,还有好些个差不多样式的房间。 回廊中不时走来几个花裙子侍女,依旧是同一副脸蛋和表情,看久了,竟觉得有些没生气。 傅偏楼一一躲过,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听到转弯处的一个厢房里,传来花瓶砸碎的响动。 “我不吃!滚出去!”属于青年男子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疲惫,令他心中一动,隐去身形,凑了过去。 只见房中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眉目俊朗的公子,面色苍白虚弱,神情带怒,朝一个粉衣侍女大喊大叫:“你们这些腌臜妖孽,赶紧放了我!不然我祖父定会叫你们尸骨无存!” 傅偏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炼气四阶的修为,模样与祁家一妇人生得有些相似,看来就是前不久被掳走的祁家三少爷了。 他的目光又移向对面的粉衣侍女,发觉虽与旁人形容一样,可她的神情却灵动很多,修为也更高点,是炼气八阶,足以制住这个脾气很大的祁三少爷。 面对青年的盛怒,她一点也不着恼,默默弯下身,捡起滚落在地面的银盘和几枚水灵灵的桃子,放在桌上。 随即伏身:“昭仪息怒。” 这一声更刺激了祁三少爷,他眼眶发红,胸口剧烈起伏,拳头也紧紧攥起,屈辱异常。 傅偏楼也能理解他的感受——他还要被封为贵妃呢,那妖真是演皇帝上瘾了,三宫六院都整了出来。 话说,莫非从前被抓来的所有新郎,都变成了那个仙君的后宫不成? 傅偏楼一阵恶寒。 粉衣侍女的波澜不惊,令祁三少爷多少回想起了如今的处境。 他面上闪过一丝绝望之色,脱力地跌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滚出去。” “是。”粉衣侍女点点头,随即道,“不过昭仪切记不可荒废身体,须得好好进食,养好精气。否则惹了仙君不快,发落至冷宫,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祁三少爷更郁郁了,干脆闭口不言。 那侍女见他安静下来,福了福身,走出厢房,关上了门。 傅偏楼走到床边,想了想,现出身形,传音道:“祁三公子,莫要出声。” 对方双眸一亮,瞬间抬起头,看到眼前一身喜服的翩翩君子,又是一黯。 傅偏楼看他好似有话要说,却顾忌着动静不敢开口,干脆丢出几块灵石布了个简单的隔音阵,道:“有话便说吧。” “这位……道长,在下祁印。”祁印急急道,“阁下可也是成亲时被这妖孽捉来的?” 见傅偏楼颔首,他露出苦涩之意:“想来也是。道长如此风仪,那淫邪的妖孽又怎会放过……若是可以,还请在被侮辱前赶快逃离此处吧!须得请到结丹修为的大能,才有可能除去这妖孽!” 被侮辱…… 傅偏楼背脊一寒,微微瞪大眼睛,诧异不已。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这些被抓来的男子都? “你……”意识到或许触及了对方不堪回首的事,傅偏楼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转而安抚道,“你不必忧心,我并非独身一人。你遭劫后,祁家将事情上报问剑谷,我与我师兄正是特地为此而来,我会被捉,也在计算之内。” 听到“问剑谷”三个字,祁印顿时精神大振,傅偏楼又说:“我为筑基中期,修为在那妖之下,此番过来,一是为松懈对方警惕,一是为打探妖巢情况。你在这儿呆了快一月,想来有些见闻,有什么知道的,尽可能告知与我。” 祁印忙道:“好。” 他思忖一会儿,缓缓说:“这妖巢,若我所猜不错,应是建在祁云山后的那片桃林之中。不知道长见到那仙君不曾,他就是桃林中百年桃树生出的妖精。” 这跟他们原本的猜测差不离,傅偏楼点点头,又听他愤愤道:“那桃树妖,贪欢好色,荒淫无度,自恃修为高深,在山上学着凡间帝王立下一座行宫,到处掳掠俊美男子,纳入后宫……” 傅偏楼:“……他喜欢男的?” 祁印一噎,神情狠狠变换了番,随即沉痛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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