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是元节,这次有几位世子在京,大抵会摆三日宴,你就寻着这个时间好好歇息。” “是,子玉会的。”楚云暮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缓道“…父亲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个元节应该就是他生前过得最后的一个节了吧。 连年节都不能陪伴在父母身侧,他愧对父母对他的生养之恩。 …… 元节当晚,楚云暮第一次放肆自己,求着父亲同自己多喝上几杯,一旁的母亲笑他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楚云熙也跟着胡闹,说他也要喝酒,最后被母亲训了一顿就老老实实吃菜了。 这样热热闹闹的饭桌让楚云暮觉得怀念,心底越发地不舍,不舍得他们会为自己的离去而悲伤。 第二日清早,他带着十几盒雪雾银针赶往了老师府上。 老师看出他精神不好,以为他是没有休息好,便赶着他回府歇息。 却不知道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渗入了五脏六腑,如今也不过拖着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强撑罢了。 摆别老师,他又赶往了外公府上。 楚三见公子这样不停歇,没忍住开口劝他回府歇息。 “不必劝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郑国公很高兴他的到来,拉着他下了两句棋,又聊了君晏这次的胜仗。 郑国公言辞里还是嫌弃:“那小子也算是说到做到,没让老夫失望。” “外公怎还对他有意见啊,他如今贵为太子,将来就是天子,他已经算是很好了。” 郑国公显然不喜欢自家孙子夸君晏:“太子又如何,你看看前太子下场,还没到最后,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那外公且看以后吧。”楚云暮努力扯下一抹笑,“他会是个好君王的,所以外公你看要好好看着他。” 替我看着他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 “今日来外公府上,也是想请外公帮我瞒着,我想去城外相国寺住两天,替楚家祈福,也想求君晏他平安归京。” 郑国公一听到他这话,脸色就不好了:“你好不容易休息,跑去相国寺做什么。” “所以才要外公替我瞒着,不然母亲知道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楚云暮语气恳切,郑国公又哪里能拒绝他的请求,只得同意他去了。 “随意求求就是了,别一根筋一天都跪那,听到没。” “知道了…” 出了国公府,又出了城,马车一直到相国寺山脚下,他没再让楚三跟着了。 “你不必跟着我了,去做我安排你的事。” 楚三不想留公子一人,正想说什么,楚云暮却没给他机会。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我的身手在上京没人能近身,快去。” 公子的武功确实高超,楚三犹豫了一下,最终让公子小心,便离开了。 楚云暮看着高耸入云的阶梯,虔诚地拜了拜,三拜过后,他转身回到马车上,亲自赶起了马车。 马车一路山路而去,在他中毒后,他便在离相国寺不远的另一座的山上建造了一间木屋小院。 前世他就住过那间木屋小院,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世,他还是回到了小院里。 木屋建在了半山腰,待他赶到时,已经精疲力尽,靠着马车歇了好久才恢复了一点体力。 木屋小院很小,外边建了围墙,从正门进去,里面是一块不大的前院,前院还有一口井,穿过前庭,中间是正屋,两侧是耳屋,一间是杂物房,一间是厨房。 后院还有田地,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看了,他直接坐在前庭廊下摆放的摇椅,看着远处的天边。 恍然间,他好似梦回了前世,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躺在摇椅上,看着远处的天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只能慢慢地消磨时间。 而如今他却是争分夺秒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多久,身体传来的疼痛让他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样的折磨他已经忍了半个月,只是每次疼痛都会加倍,好似在试探他的忍耐力,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机。 他不知道疼痛持续了多久,只知道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随意擦拭了唇边的血迹,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扶着墙走进了里屋,屋里没有点烛火,也没有烧炭火,很冷很冷,刺骨的冷。 他摸索到床榻边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昏了过去。 第二日,他再次醒来,看到外边大亮的天色,心底暗暗侥幸,他又活了一天。 他不希望自己的丑陋死状被人看到,所以他选择藏起来,他不想被人知道他的死状那么难看。 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无意中看到他带着的药玉,那药玉的颜色似乎暗淡了几分。 他还能苟延残喘到如今,怕是这药玉功不可没。 若没了这药玉,他可能都撑不到今天,还真是多亏了明煦。 他扶着床柱站起来,侧头看到一旁放着一把古琴。 看到古琴的瞬间,他想到君晏班师回朝,算算消息传来的时间,他们大抵没几日就能回到上京。 只是,他没法亲自去迎接君晏,也看不到君晏回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可那些积攒的思念却还是让他悲伤得想要落泪。 怎会这样,为何他们就注定不能相守一生。
第167章 念君 为何他们之间不能圆满,君晏爱了他两世,如今还是求不来圆满。 上天何其残忍。 他忍了忍要落下的泪,费力抱起古琴,一步一步扶着墙走得极慢,等走到前院,已是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 慢慢等死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那种无力感让他倍受折磨。 将古琴摆放好,他撩起睡得满是褶皱衣袍,席地而坐。 平日里连一道褶子都要拂平的楚云暮,如今却丝毫不在意自己外形。 半晌,他试了几个音,好似喃喃自语般。 “小晏,恭贺你得胜归京,这首《念君》就算是我送你归京礼。” 前有思暮,后有念君。 他将所有的思念,所有想说的话都融进了这首格外痴缠的曲调里。 忽得一片雪花落在琴弦上,痴缠的曲调里又染上了悲意。 他抬头看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一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既然他们注定走不到最后,这场他们同淋的大雪就算抵了曾经许诺的白头到老吧。 这样,也不算是他失言了…… 一曲琴音未完,一道破风声隐在漫天雪花里袭来。 楚云暮眸底染了杀意,手中的古琴被他用来挡住了远处射来的箭羽。 他没想到皇帝为了不让他逃离上京,竟还派了暗卫来杀他。 当真是一刻也不愿让他活着了。 还不待他喘口气,又有箭羽射来,不过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的木屋,那些箭羽绑着火种,一接触他的木屋便燃了起来。 很快火势大了起来,连满天雪花都扑灭不了。 看着木屋被烧毁,他咬牙施展轻功,往林子里逃去。 被毒死是一回事,但被人杀死又是另一回事。 那几个暗卫看见他逃跑,立马握着长剑追了上去。 他忍着浑身疼痛一路往跑,却没想到路的尽头会是一处悬崖。 他停下了步子,看来今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与那几人同归于尽。 那些暗卫见他停下了,便不再客气,纷纷握着剑朝他刺去。 身体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脑子变得异常清醒,为了躲避那些刺来剑,他几乎将舌头咬断。 那些人似是没想到他身手如此敏捷,几招过去,就有人手里的长剑被楚云暮夺了过去,有了兵器傍身,他杀起人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青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也不知道被划破了多少道口子,可他仍旧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 那些暗卫死伤过半,知道在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全死在这里。 剩下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便逼着楚云暮往悬崖边退去,想把他斩下崖底。 楚云暮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强撑最后一点力气,他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杀了两人,再想杀最后一人时,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剑柄了。 浑身的力气用尽,他倒在了悬崖边。 最后的暗卫看着他一动不动,以为他断了气,慢步过去查看,却在探楚云暮鼻息之时,一把短刃极快地穿过了暗卫的心口。 楚云暮艰难地喘着气,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他知道,他体内的毒发了,他的命数已尽。 暗卫睁着眼睛缓慢倒下,似是不敢相信楚云暮的偷袭让自己就这样丧了命。 但他或许不甘心任务就这样失败,在倒下的瞬间,他费力地伸手将倒在崖边的楚云暮推了下去。 漫天雪花还在纷飞,刺目的鲜血掩盖在了白雪之下,好似这样就能洗刷掉那些灰暗的罪恶。 …… 华丽的宫殿,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忽然发现他的手动不了,毛笔掉落的瞬间,德公公吓得连忙去喊太医。 远在数百里之外归京的军队,领军走在前头的君晏,原本喜悦的心情随着他佩戴的玉佩红绳断开而消散。 牧染不解地看着他突然变脸色:“你突然怎么了?” “我要先一步回京。”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将玉佩收好,骑着马一个人走在了前头。 哥哥送他的玉佩上红绳不会无缘无故断开,一定是哥哥出事了,他要回去找哥哥,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哥哥了。 “哥哥,你等等我。” 他很快很快就可以回到上京了。 …… 等了两天察觉到不对劲的郑国公派人去相国寺寻子玉,可得到的消息就是子玉并没有去相国寺。 郑国公又派人去沿路搜查,最终在相国寺临近的山腰间看到了被烧毁的木屋,木屋虽然被烧没了。 但被丢在院中的古琴似是被雨雪染湿,只有几根琴弦被箭羽划断,而古琴右下角刻着的玉兰花,似乎在述说他的主人身份。 郑国公忍着悲腔,小心翼翼地将那古琴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寻着踪迹,众人还是来到了悬崖边,那些被大雪覆盖了一半的尸体,以及楚云暮用来保命的匕首,都在向众人说着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样的激烈刀光剑影的场面。 郑国公征战半辈子,在看到那把匕首时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没人知道那把匕首是楚云暮用来保命的武器,是楚云暮从来不离身的武器。 郑国公还记得子玉对他说过,这把匕首他只要活着就不会丢弃。 若是哪天这把匕首他用了没有收回,那就应该就是他命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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