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 “那银票放你那里,也是一样的,”别笙歪着头,又是一笑,“走吧。” 沈长龄顿了顿,而后神色自然将银票收了起来。 两人有了路引之后,行动上要便宜许多。 无论是住客舍还是其他,都少了许多掣肘。 沈长龄托城中的乞儿在药铺买了止血药后,在逆旅中老老实实修整了两天。 不等城中盘查力度加大,便带着别笙出了宛城。 徽帝那头在回京城以及会营的两条路上没有搜到沈长龄的半点儿踪迹时,就已经对他的行踪有了预料,为了以绝后患,派出了大多数禁军。 与此同时,巫庭也在同一时间随着大军开拔,出了京都。
第100章 殿前香(一百) “我记得回豫章的必经之路要经过陵光城。” 漆黑的天幕缓缓拉下, 尚未卸下盔甲的男子指节在舆图上划过,声音轻缓, 却也沉凝。 一袭瑱青色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地, 抱拳应道:“陵光城自来便是兵家险地,西接豫章,北引兰都,边城若需驰援同样要从此地进入, 是三地的战事枢辖, 回豫章确要经过这里。” 巫庭放在舆图上的指节在西北方向顿住, 他敛了目, 长身立在帐中, 眼底不见半分情绪, “京都留下的人, 分出一部分监视豫章王, 若是发现什么, 及时来报,但不要打草惊蛇。” “其他人……沿近道前往陵光城。” “是。” 想要截人的不止巫庭一个, 徽帝在窥得沈长龄的目的后, 抬手在眉间压了一道深痕,“豫章王那里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的话, 豫章王自长龄世子失踪后, 便暗中遣了人跟在臣身后。” 一抹阴鸷自徽帝眸中淬出,他缓缓摩擦着椅子上的鎏金龙首,阖目思量了会儿才道:“那便让他们跟。” “沈长龄……在陵光城之前拦下。” “是。”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坑坑洼洼的小路上, 别笙趴在沈长龄的背上, 头往下一点一点,不时还在对方肩窝里蹭蹭。 背了他快两个时辰的沈长龄喘了口气道:“休息够了没有?” 依稀听见有人说话的别笙往沈长龄颈窝拱了拱, 接着一只手盖上了耳朵。 没得到回应的沈长龄顿了顿,看着对方掩耳盗铃的举动,没忍住给气笑了,他抬手揪住别笙的脸颊,往外一拉。 硬生生把人扯醒了,别笙疼的眉毛揪成了一个疙瘩,他下意识握住沈长龄的手腕,“呜”了一声。 没用什么力气,猫崽子哼哼一般。 沈长龄心里被轻轻挠了一下,锢在别笙手上的力道不觉便轻了,但嘴里还是道:“还记不记得方才叫我背你前说了什么?” 才清醒过来的别笙不敢吭声。 沈长龄绷着脸替他说了,“你说只歇一歇,两刻钟就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自己说。” 别笙顺着他的话,看了眼睡前在东边现在正当午的日头,愈发不敢开口。 沈长龄拍了下他的大腿,“说话。” 别笙被打了软肉,也不敢大声反驳,他看着沈长龄脸上的汗珠子,捉住袖子给他擦了擦,擦完还很小声的道:“那咱们两个现在不是夫妇吗,你背自己的娘子,都没有力气的吗?” 这时候倒是知道拿这个当借口了,沈长龄气得想也不想就开了口:“那你倒是唤我一声夫君听。” 别笙看着沈长龄冷硬的下颌,怕他直接把自己丢下去,忍着羞耻凑近在他耳边唤了声:“夫君。” 温热的、带着极亲密意味的称呼绕在耳畔,叫沈长龄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水色溶荡开,在这极短的间隙里,心头便缠了满枝的春色。 他微微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傻。 别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长龄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憋了半天,才道出一句:“轻浮。” 不等别笙回应,就闷着头往前头,连把他放下来都忘了。 别笙想了想,为了不叫沈长龄想起这件事,就没提醒他。 直到残阳浸下,两人才到陵光城。 守城的士兵站姿笔挺,许是距离边城不远,这里的士兵看起来更为冷肃严整一些。 只不知为何,沈长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金门,总有些不安,他拉着别笙停下,不知该不该往前。 别笙转目道:“怎么了?” 沈长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反手握住别笙的手腕,“我们……等等再进去。” 别笙虽然疑惑,但看着沈长龄凝重的神色,还是点点头应了。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到一处低凹之处时,沈长龄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抓住别笙的胳膊便欲回身。 只两人才走动作,一队执刀的人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为首之人正是沈长龄再熟悉不过的凌昭。 沈长龄停下步子,第一时间护在了别笙身前,“凌大人。” 凌昭轻轻颔首,“世子。” 双方皆是轻描淡写,偏又蓄势待发。 凌昭看着沈长龄眼中的戒备,意有所指的道:“世子似乎走岔了路。” 沈长龄想到徽帝这些年无孔不入的监视,一股子遏制不住的厌烦自胸中荡出,他望着凌昭,眼底戾气横生。
第101章 燕脂雪(一) 凌昭似也并不在意沈长龄的回应, 他长长叹了一声,夹在晚来的风中, 竟生出了一种肃杀之意, 裹着皮革的拇指在刀柄上摩擦了一个来回,嗄声道:“世子既是择好了路,就恕卑职冒犯了。” 话音才落,便朝着沈长龄攻去。 身后的数十人随即抽出了长刀。 霎时间寒光凛冽。 沈长龄身子绷紧, 在这极短的间隙中只来得及将别笙推远, 厉声道:“跑远些。” 被推出去的别笙回身时, 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沈长龄后退几步, 侧身避过凌昭的竖刃, 而后凌空翻跃, 率先夺过一人的刀柄, 自下而上向其脖颈撩去。 待刀刃没入血肉, 转眼便没了声息。 只是一人对数十人, 到底有些勉强。 一刻钟过去,沈长龄身上多了几处刀伤。 别笙握着拳, 掌心沁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脚下不觉往前, 只他也知道若自己过去只会拖沈长龄的后腿,只得强自按捺下去。 眼见沈长龄身上的伤口越添越多, 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别笙喉咙不住发紧。 他僵着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几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只是在他动作之前, 有人比他更快。 暗处不知何时竟也埋伏了人, 在沈长龄将要支撑不住时,一阵破空声掠过。 围在沈长龄身侧的禁军顷刻倒了大半, 而他们身上要害皆被箭矢穿过。 凌昭立时抬眼,凌厉的目光朝着箭矢掠来的方向看去,远处只一片墨色。 敌暗我明,局势转瞬交错。 想到这些日子豫章王的动静,凌昭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他看向已半跪于地的沈长龄,话中更添冷厉:“陛下有令,务必将世子带回京都。” 语罢攻势更急,更狠,更快。 沈长龄本就受了伤,对方下手又如此很辣,且配合的滴水不漏,很快掣襟肘见。 暗处的人见状,搭在弦上的指节顿了一下,而后目光凝住,不再迟疑的放出箭矢,只对面的人却是放聪明了,与沈长龄距离极近,稍有不慎便有误伤的可能。 处处掣肘之下,暗处的人当机立断带着人自密林涌出,与禁军交战。 倒是无人注意到一旁的别笙。 正当他努力的想要看清局势时,忽觉后颈一疼,随后便倒了下去。 身后的人接过他,扫了一眼远处胶着的战况,回身道:“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确保长龄世子无恙。” “是。” 沈长龄尽管在交战,但也是分了一丝心神在别笙身上的,此刻见他无知无觉的被人带走,胸中又急又怒。 他挥刀格开横劈而来的刀刃,想要冲出去将人救下,只是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救得了别笙。 他一步一步往前,却又被一片一片刀锋拦下。 虎口的血色不住往下滴落,落在雪白的刃上,敛尽了殷色。 别笙的身影越来越远,追在后面的沈长龄却是执着往前,直到眼前愈发模糊。 他就那样握着刀,唇角翕动间渐渐没了意识。 豫章王的人见状目眦欲裂,几乎是不要命的朝着凌昭等人攻击,而劫走别笙的人则是守在沈长龄身侧,一面护住他不被攻击,一面协助豫章王的人围杀凌昭等人。 半个时辰后,这场厮杀终于落幕。 徽帝派来的禁军尽数折在了这里。 豫章王的人看向护在沈长龄身侧却覆了面巾遮掩身份的人,虽是存了感激但更多的是警惕,为首的宁不疑沉吟之后,上前一步拱手道:“方才多谢诸位鼎力相助,我主来日定有重谢。” 几人并不多言,打了个手势后很快撤退。 待人离开,宁不疑快速探了探沈长龄鼻息,得知人还活着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按照原先的计划办,另外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将世子被贼人追击死在陵光城外的消息散播出去。” “是,只是……”下属的目光落在几人的背影上,心下不安,“对方目的为何尚且不知,此事一旦为人知晓,便是大祸,我们就这样将人放走吗?” “目的?” 宁不疑唇间碾着这两个字,想到的却是危急时刻被沈长龄推到远处而后又被劫走的少年,他挑着眉,意味不明的道:“他们的目的想必已经达到了。” “大人这是何意?” 宁不疑却不再答了,“对方只要不是徽帝的人便已足够,下去吧!” “是。” 待别笙醒来时,已是夤夜。 此刻距离那场厮杀已过了三天。 这三天内他几乎是昏睡过去的,也不知对方给他喂的粥里添了什么,每每喝完便只能无力睡下。 过了没一会儿,外面的人许是听到马车里有了动静,不多时便挑起帘子跨了进来。 且手上托着一只熟悉的碗。 别笙皱了皱眉,眉间隐隐抗拒,只是看了一眼对方冷肃的面色,还是接过碗小口小口咽了下去。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且他身边都是大碗吃肉喝酒的汉子,哪里见过连喝个粥都如此矫情的人。 也因此眉心很快攒了个疙瘩,硬着声音催促道:“快些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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