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悠向来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无论是高兴还是伤心,不屑还是怜惜,又或者恶意还是善意。 他瞅着那块鸡肉,又瞅瞅身侧眼珠子差点脱眶的秦子尧,深感耳边传来了救护车的动听声音。 天无绝人之路,秦忆洲看上去不像书里写的那样不近人情嘛,还挺容易心软的。他想,太聪明的人不好忽悠,但是未尝没有机会,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不成也坏不到哪里去。 万一大腿抱成了,就算不能指望秦忆洲帮着他干主角,到时候哪怕稍微回护一句也足够了。 出神的时候,腰边蓦的传来一阵疼痛,喻悠侧头,就见秦子尧用筷子抵在他腰间,咬牙切齿的低声威胁:“自己吃,别麻烦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言语和动作中之中竟有点微妙的相熟感。 喻悠心想你可真是老母猪吃芥末,给自己脸上贴金。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对着秦忆洲微微一笑:“谢谢哥哥。” 他声线浅,又刻意放的软和,一声‘谢谢哥哥’在唇齿,薄唇里打了转,就莫名变得真诚和孺慕起来。 本来表情冷硬的秦忆洲手下一顿,筷子上的青菜就又落在了他的碗里:“嗯。” 这次他忘记了换公筷。 喻悠瞧着那菜叶被夹出的凹陷,只一秒就用筷子卷吧卷吧送进嘴里咽下,末了低着头又道了声谢:“哥哥你对我真好。” 秦子尧见鬼似的:“……这是什么鬼称呼,叫大哥。” “可是。”喻悠沉默了一下,这才落寞的说,“我不算秦家人的,不敢叫大哥。” 秦忆洲深沉的目光无声的压上秦子尧肩头。 秦子尧:“……” 他终于忍不住砰的放下了筷子,在两道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是很努力的往下压怒火了。 可惜效果不佳,面对喻悠时笑容都扭曲的不像样子,又挑另一个毛病:“那就大哥对你好?” 喻悠惊吓的捏紧了筷子,头也垂的更低了,纤细白皙的后颈露出一截,骨节突出着,暖融融的灯光落在上面,几乎可见其上浅浅的绒毛。 柔弱又可欺。 他小声的补充:“伯父伯母对我也好的。” “……”秦子尧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声音压不住了,“你的意思是,全家就他妈的我对你不好?!”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喻悠’都被你推进水池里搞咽气了,你还好意思攥拳头问全家就你对他不好?! 喻悠一抖,头更低了。 一旁秦忆洲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照旧还是那样气定神闲,丝毫没被这闹剧影响到似的:“秦子尧,安静。” 秦子尧脱口而出:“大哥,他就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平时从没这样矫情过!” 喻悠:…… 汰,警犬,快闭嘴! “够了。”秦忆洲放下了筷子,嗓音未变,周身空气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秦子尧,不想吃就出去。” 秦子尧眼瞪的溜圆,但看着秦忆洲明显不快的脸色还是忍了,咣当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不怪子尧哥的,是我说的不对。”喻悠适时的,欲盖弥彰的补充,“子尧哥对我也……”他微妙的卡了一下,才说,“也好的。” “???”秦子尧连头发丝都差点竖起来,“喻悠,你什么意思,撺掇我们手足相残?” 手足相残? 只有你被摧残的份啊,傻狗。 “不是的!”喻悠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惶,向秦子尧解释,眼睛望着的却是秦忆洲,“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下文也没出来,闭上嘴满脸愧疚的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喻悠!”秦子尧摔了筷子,“好,好,好,你很好。” 拳头硬了,松了,又硬了,又松了。 秦子尧摔门离开了。 饭都没吃几口。 他一走,餐桌上就安静下来了,秦忆洲没有再出声,也没再看喻悠,兀自夹菜,吃饭,喝汤。 细微的餐具触碰声响在空荡荡的厅里,竟有些刺耳。 喻悠觑了眼他没有情绪的脸,心里反思是不是演的太过了,秦忆洲是不是发觉出了什么。 唉。 其实最后那表演可以没有的。 大意了。 都怪自己,上辈子安逸日子过的太久技能都生疏了,挥不动刀了。 大好的刷靠山好感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喻悠咬住筷子,很难不忧心自己能不能活过第三章 。 他正沮丧着,一旁的秦忆洲已经用完饭,用帕子擦净了嘴角:“我听说他前几天把你推到水池里了,病刚好? 是该出出气。” 喻悠:“……”
第3章 果然。 方才的话术,语气,动作,绿茶儿味还是有点冲了,大佬早就闻出来了。 喻悠梗了梗,强行挽尊:“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子尧哥。” 秦忆洲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喻悠落寞的眼神。 他脸蛋生的无辜,嗓音也轻,通身就有种让人能很容易的就相信他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澄澈的瞳仁认真的,专注的只盛着你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他说的什么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暖黄色的毛衣宽宽松松的,更显得他肩膀孱弱,没有丁点儿杀伤力。 但秦忆洲已在肮脏的社会里进进出出好多年,早就褪去了那股清澈和愚蠢,自然能一眼看出那表面下的狡黠。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想,一个七岁就来到陌生家庭,生活如履薄冰,常年受气的孩子,就算本身是泥捏的也该有三分脾气了。 而且喻悠被欺负的缠绵病榻好多天,报复时却只是口头上刺刺,气气对方。 可见还是心地善良。 喻悠眼见着秦忆洲眼底审视升起又落下,随后变做了平静,仔细看去,湖面下似乎又隐藏着些许的动容。 “做错事的才需要被责怪。”秦忆洲说。 听听,听听,听听。 大哥不愧是大哥。 就是有格局。 喻悠热泪盈眶,真诚的说:“谢谢哥哥。哥哥,你是待我最好的人。” 秦忆洲面色松动:“嗯。” 看来大佬只是看着面冷,实际上心地还是蛮以桥正里善良的嘛。 喻悠又觉得自己能活到最后一章了。 * 吃完饭后,喻悠试图争分夺秒的和秦忆洲培养一下兄弟情谊,就跟着去了客厅。 秦忆洲坐在沙发正中央,面前是摆放着各种果盘的茶几,他看也不看上一眼,拿着平板划来划去处理工作,侧脸凛然而冷峻。 放在仙侠文里的话高低得是个无情道大乘选手。 饶是喻悠这种胆大包天的主儿,要凑过去也得做点心理建设。 他瞅瞅秦忆洲,瞅瞅藏在楼道拐角的秦子尧,又瞅瞅果盘,毅然决然的抬屁股—— 蹭动了一厘米。 然后偷摸的觑秦忆洲,发现对方没有注意这边,就又蹭一厘米。 再偷觑,再动,再偷觑,再动。 最后就这样自认悄无声息,浑然不觉的坐到了距离大佬仅有半步之遥的地方。 天气渐凉,秦家的沙发已经更换成了绒布,松软舒适,喻悠前半截屁股坐在上面却觉得冰凉。 不,也许是心凉罢了。喻悠沧桑的想,这次绝不能再出差错,辱没我小绿茶一世不败英名! 他双手放在腿上,乖乖的坐了一会儿,见秦忆洲没有出言驱逐,就松口气悄悄地向果盘伸出了手。 先做点假动作,降低秦忆洲警惕。 不过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连普通的苹果都嘎嘎甜。喻悠小心的炫着,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落在秦忆洲耳朵里,就仿佛身边坐了偷食的小仓鼠。 还是成群结队的那种。 看来他在家里没少被亏待。秦忆洲终于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扫过空荡荡的两个盘子后投在了一旁的仓鼠身上。 “别吃太多,会闹肚子。” 吃的忘乎所以的喻悠嘴巴一顿,拿着半块橙子和人呆呆地对视。 什么意思? 家大业大的还在乎这两块水果? 书里也妹有说大佬有抠搜属性啊。 喻悠脑子飞快的转来转去,三秒后得出了结论:秦忆洲就是单纯的在关心。 他立刻不好意思的笑笑,投桃报李的把橙子递到秦忆洲跟前,乖乖的说:“哥哥也吃,很甜的。” 秦忆洲眉头稍动,捏着平板的一只手松了点。 谁知不知怎的,那捏着橙子的两抹白皙的指尖竟比他还要快的抽了一下。下一秒,喻悠就眼睁睁看着橙子里喷出数道水雾,朝着秦忆洲肃然的脸发起了攻击。 “……” 战果斐然——秦忆洲满脸都是橙子汁水,最大的那股甚至沿着他脸侧,一路出溜到了嘴角,简直是在用实际行动请人品鉴到底甜不甜。 整套动作下来那叫一个丝滑。 空气那叫一个沉闷。 沉闷的几乎让人窒息。 秦忆洲捏着平板的手指猝然收紧,手背青筋突显,目光也陡然变得凌厉了许多,深潭般的眼底杀气若隐若现。 气势摄人,摄的魂都碎了。 视线碰撞的一瞬间,喻悠直接梦回小学鸡时代,再次体会了把直面疯狂班主任的恐惧。 他瞳仁狠狠颤动,死死盯着秦忆洲挂着橙汁的,抿紧的嘴角,很难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他抖着呼吸,连忙站起身边道歉边抽了纸巾要给人擦,然而刚伸出手就被一只胳膊挡住了。 秦忆洲本身五官生的深邃,棱角分明,是让人难以亲近的长相,偏偏他又爱板着脸,眉眼间都是冰霜,看着就更是生人勿近了。 在小说里,不仅秦子尧和秦若望怕这个一家之主,就连秦家父母和他说话都得斟酌一下分寸。 可见其是个多可怕的背景板。 而他,在和可怕的背景板见面第一天就滋了人满脸橙汁。 作孽啊! 这下别说是兄弟情谊了,不反目成仇,被爆锤一顿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保持着被拦住的姿势,感受着对方透过衣服仍邦邦硬,散发着怒气的肌肉,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一排蜡。 欲哭无泪。 “对不起,哥,哥哥,我手抽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秦忆洲整张脸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像是在考虑该把怎么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喻悠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后秦忆洲才放下了手:“不用。” 一开口,那滴挂了很久的橙汁就顺着嘴角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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