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赵远书、柳福清忍不住挺直了身板,焦急地往帷幕后面张望,就差飞到后台去看情况了。 “山丹丹滴那个开花哟~” 正在这紧要关头,一道清亮高亢的女声从帷幕后面传来,没有话筒,没有伴奏,极高的音调瞬间穿透整个礼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红艳艳~” “咱们中央那个红军~” “到——陕北。” 褚旭英浓重的陕北口音,给这首陕甘宁边区的革命老歌注入了灵魂。 后台所有人都被这一出震住了,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没有化妆没有道具,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粉色衬衫,扎着双马尾就这么直接走到了台前。 李逢春如梦初醒,赶紧喊了一句:“还愣着干嘛?音乐呢?” 一时间,京二胡、月琴、弦子(小三弦)、笛、笙、唢呐齐齐奏响。 歌唱队的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鱼贯而出地走到了舞台上搭建好的三层台阶。 合唱队的阵型一下子就摆开了。 台下的掌声也从稀稀拉拉变得热烈起来。 老首长都对着身边的人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出场方式着实有意思。” 褚旭英站在队伍最前方,只见她面带笑容地唱道:“千家万户哎咳哎咳哟,把门儿开哎咳哎咳哟,快把咱亲人迎进来,咿儿呀儿来吧哟喂~ 虽然她技巧生涩,但胜在歌声原生态,又贴合曲目,加上她样貌姣好,人也自信,让人很难相信她竟然是第一次登台。 李逢春是又惊喜又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台风不简单啊,而且当断则断不受其乱,是个可造之材。” 听见李逢春这么高的评价,崔大副只能面如菜色地点了点头。 其他看热闹的新人们小心地躲在帷幕后面,从侧边看着褚旭英唱歌,明明一次也没有排练过,却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刚刚小事故直接掩盖了过去。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宋知时在心里这样想,同时他也是真心为褚旭英高兴。 崔鹏要是在,底下的人想出头不知道得何年何月,比如他自己就在文工团镶了两年的边,跟顾淮离婚以后还是辞了职。 台下,之前引导文工团的小战士正在跟雷庆国辩解呢。 “我真的看见了,就是宋知时,千真万确!” 雷庆国把舞台上前后三排的人看了个遍:“我怎么看不见他呢?你再看看。” 张方毅觉得好笑:“我说雷子,你这么关心他干嘛?” 雷庆国努了努嘴:“我这不想看看宋知时的水平嘛!你别管我,好好看你的演出。” 同样的场景还发生在柳福清和赵远书身上。 柳福清捅了捅赵远书的胳膊:“小赵,你说怎么看不见宋知时这小子?” 赵远书自然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喜欢宋知时,其实还是关心对方的,于是劝慰道:“我也在找他呢,他是文工团的新人,想来是没上场吧。” 柳福清又道:“文工团是个好工作,我只希望他以后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做事,跟顾淮好好处就行了。” 所有人都默认宋知时是歌唱队的,毕竟唱歌简单,舞蹈队哪能收男孩子呢,至于戏曲队?也没听说人小少爷会唱大戏啊。 节目很快表演完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褚旭英的歌声得到了领导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她像个凯旋的将军,刚回到后台就被大家团团围住。 “褚同志,你真的是第一次上台吗?” “褚同志,你唱得也太好了,我看下面观众都看痴了!” “什么叫看痴了,我看明明是听痴了!” “一样一样,都别吵了,要不是褚同志,今天咱们可要发生事故了!” “褚同志给咱们团里挽回了声誉,我觉得大家都应该谢谢她。”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倒让真正的主角褚旭英插不上嘴了。 脱离了舞台光辉的她此刻就像个邻家妹妹,难得露出腼腆的表情:“谢我就不用了,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确实是第一次上台,其实也紧张得很,要不是有人鼓励我,我可做不到。” 大家又追问:“是谁鼓励你了?” 褚旭英却不答,冲着人群后排的宋知时眨了眨眼,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把这件事都放在了心底。 李逢春再度恢复了笑脸:“行了行了,都散了,还有一个节目就要结束了,该准备的赶紧去准备。” 等待一旁的杨慧琴终于有了好脸色,她的《红色娘子军》可是压轴表演,是今晚唯一的舞蹈节目,谁料却被歌唱队抢了风头。 不过作为舞蹈队和前市宣传队的领队,她有信心可以超过褚旭英。 舞台上,报幕员已经将串词汇报完毕。 作为今天唯一一个舞蹈节目,还是纯姑娘组成的队伍,台下的单身汉们早就控制不住内心的热情,纷纷激动地欢呼起节目的名字。 “娘子军!!!” “娘子军!!!” 杨慧琴的脸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内心一片波涛汹涌,她要的就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下一秒,所有姑娘们整装待发,热烈昂扬地朝着舞台奔去。 杨慧琴刚起范儿准备踢腿,却在扫到队伍最后一个舞者时,差点左脚踩右脚摔倒。还好她舞台经验丰富,及时止损变换动作,饶是如此,本该顺畅的舞蹈却有了瑕疵。 舞台下时时关注舞蹈的朱芳婕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看出杨慧琴的分心了,便立刻扫视了整个舞台。 在看见最后一个出场的舞者时,她的眼睛蓦然睁大! “这丫头怎么敢的?” 朱芳婕怒目圆睁,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在观众席站了起来。 原来本该是最后一排的舞者林芳,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朱露莎! 先不说李团长早就说明不让新人上场,就说在此之前,朱露莎从未学习过这支舞蹈,更没有跟大家配合排练过,而她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了舞台上。 此刻,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们已经完全无法吸引朱芳婕了,反倒是角落里的朱露莎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朱芳婕能看见,崔大副自然也能,之前被朱芳婕抢白这件事他还没咽下这口气呢,加上侄子无缘无故失踪,自己又被团长一顿苛责。崔大副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哟,大公无私的朱队长还有徇私的一天啊,这次演出很重要的,团长说了不让新人上,角落里那位是你侄女吧。” 朱芳婕强忍着怒意:“我这么安排有我的道理,李团长那里自然有我去解释。” 崔大副冷哼了几声,却碍于场面不好发作:“你最好是有理由!” 后台李逢春交代着后勤工作人员搬运道具,他们还得趁着夜色赶回文工团,得提前开始收拾。 这时,刚刚从舞台下来的歌唱队张组长突然大喊:“遭了,还有独奏!” 后台再次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神色不安地站在原地。 “独奏?啊,对对对,独奏——”李逢春这才想起来,半个小时前赵政委嘱咐他们上个新节目,当时崔大副自告奋勇地提出让侄子演奏手风琴的。 可现在呢?崔鹏人都不见了! 李逢春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这对投机钻营的叔侄,接二连三的事故更是让他的心脏受不了,身体也摇摇欲坠。 “团长,团长——”所有人惊呼道。 最后还是离他最近的宋知时把人扶稳,安置在了椅子上。 李团长差点晕过去,这次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台,有人给在前面看表演的崔大副和朱芳婕打了招呼。 朱芳婕一面忧心侄女在舞台上出洋相,一面担心李逢春的身体,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走,我去看看。” 《红色娘子军》舞蹈即将进入尾声,顺顺利利,十分圆满,朱芳婕松了口气。 但马上就是独奏表演,而演奏者早就消失了,甚至连崔大副也不在后台,试图装聋作哑,逃避李逢春的怒火。 李逢春气得手指直发抖:“让崔大副自己滚上去表演手风琴!” 崔大副有一台苏联造的手风琴,是他常挂在嘴上吹牛的宝贝,团里人尽皆知。那崔大副自然是会弹奏的,至于台下有没有人愿意看他一个中年男人表演手风琴就不在李逢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其实手风琴并不是什么多高级的乐器,反而是全世界范围内,最为广泛普及的乐器之一。十几年前手风琴风靡全国,但河洛这边会弹奏的人才确实不多,这会儿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上去独奏,而且他们可不敢碰崔队长的大宝贝,要是磕了碰了,绝对要挨批。 好巧不巧,宋知时就会一点。 跟大部分半路出家的演奏者不同,宋知时所有学习过的乐器舞蹈书画都是由名家指导……只是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弹奏手风琴。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宋知时悄悄地站了起来,他试探性地问: “这次要不……我来?” 李逢春从没觉得自己像此刻这般幸运过,接二连三的困境,却总是有人能在最危急的关头站出来。 饶是他一个不信教的人,此刻也不由地在心里默念祖宗保佑,菩萨保佑,把所有叫得出口的神灵祈祷了个遍。 跟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连镇定自若的朱芳婕也第一次破功了,忧心忡忡地看着走向舞台那道瘦削的身影。 宋知时一上场,台下一片寂静。 雷庆国、张方毅、柳福清、赵远书同时认出了他,随即就愣住了。 说好的唱歌呢?怎么变成独奏了? 因为不确定崔鹏具体会表演哪个歌曲,报幕员并没有提到曲目,只是说有个手风琴独奏,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期待都拉满了。 崔大副的宝贝手风琴是巴扬按键式手风琴,宋知时恰巧擅长。它属于手风琴家族中特殊的一员,为纪念古罗斯歌唱家巴扬而得名。与传统手风琴相比,巴扬的右手键盘具备传统手风琴无法比拟的宽广音域。☆ 宋知时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橙色的灯光又热又刺眼。视觉上观众席处于一片黑暗中,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不少。 演奏前夕,不知怎的,宋知时突然想到了顾淮。 对方本来也应该坐在观众席里倾听自己的演奏,可惜他今晚并不在…… 行了,宋知时,凝神静气,收敛心绪。 随后他的双手就开始了动作。 抬起,落下—— 舒缓的音乐从指尖缓缓倾泻而出。 刚开始,宋知时的演奏还有些生疏,很快他便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这是一首所有人都陌生的曲目,曲调唯美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既饱含思念又暗含别离,浓浓的异域风情更让人不自觉地就生出几分好奇,直到演出结束依旧让人久久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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