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 先由各组的小组长收好,再交给课代表。 第八组的小组长走到阎骁的课桌前停住了,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叫醒他。 最后交到英语课代表林知乐手里的作业少了一份,小组长指了指教室后排的角落:“贺灼没交。” “他是没写还是没交?”林知乐问。 “他睡着了,我就没问了。你看他那样儿,像是写了吗。” “我还是去问问吧。” 林知乐往八组八号走,班上不少人盯着看。贺灼是上周才转到他们班来的,经常神出鬼没,出现在教室的大多数时候在睡觉,老师们也不怎么爱管这个留级生。 阎骁的外套仍搭在椅背上,身上只有件黑色短袖,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一只手被枕着,一只手盖在耳朵上,阻隔外界噪音。 他面朝墙壁那侧,露出来的只有半张侧脸的轮廓,即便如此,也浑身上下透着“不好惹”三个字。 林知乐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刮痕上,破了皮,三道突起的印子周围红肿着。 “贺灼。”林知乐喊了声。 他声音不大,淹没在晨读声中,阎骁没被叫醒。 林知乐最后只好上手推了推,看得旁边的程江胆战心惊,“你别……” 程江刚想说“你别推”,阎骁就动了,弓着的肩背起伏,直起身,仰着脑袋看过来。 他睡颜惺忪,顶着一张阴鸷的厌世脸问:“怎么了?” 样子又怠惰又凶,声音没有起伏。 “你的英语作业。”林知乐不怵他。 “没写。” 林知乐沉默了。 看他小模样挺为难的,阎骁啧了声,从课桌抽屉里摸出几张英语试卷,“下午补交,成吗?” 居然还有商有量的。 不止程江,还有周围几个人,全部大跌眼镜。 英语老师兼班主任魏芳从后面进来,一路巡视到后排。魏芳看见面前这个刺头就皱眉,声音严肃:“贺灼,你喝酒了?” 阎骁一愣,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没啊。” 他百分百确定现在自己说话嘴里没酒味儿,不臭。 魏芳拿过他椅背上的外套,凑近鼻尖嗅了嗅,“你自己闻。” 阎骁:“……”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外套上沾了酒。 魏芳个子不高,穿上高跟鞋勉强才一米六,作为班主任的架势很足,指了指教室门口,“你站外面去好好反省。” “刺啦——”,椅子腿根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林知乐和旁边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因为魏芳话音刚落,阎骁立刻拖开椅子站了起来。 配上他那张没表情自带凶相的脸,做什么都显得非常具有危险性。 连魏芳也露出防备的目光。去年贺灼跟一位男老师发生冲突,两人在教室直接动了手的事,至今在办公室流传。 阎骁却是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朝外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林知乐说:“作业下午交。”
第69章 下了一晚的雨,早上才停。 路上湿漉漉的,到处遍布深深浅浅的水洼。 学校响过一遍铃后,外面的大道和走廊就没几个身影了。 阎骁靠墙没站多久,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看教室,魏芳不在,林知乐在带读英语课文。 “Cha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Cha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林知乐拿着课本读书,往窗外看了眼,那道黑色的身影从视线中溜走。 他犹豫片刻,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领读:“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阎骁从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啃完又回到教室外靠墙站着。 前脚刚落定,后脚铃声就响了。 魏芳在办公室轮番给贺德忠和王兰佩打电话,一个没接,一个找借口推脱。 魏芳挂完电话,端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隔壁桌的语文老师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贺灼的家长又不肯来?” 魏芳气得脸都白了,“他爸不肯来,说在外边忙,那边都是搓麻将的声音。他妈妈今天说七大姑死了,明天八大姨病逝,天天都在奔丧的路上……我让她来学校,她哭得昏天暗地……” “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林知乐抱着今天的作业来到办公室,还在门口就听见老师们又在谈论贺灼,开学一周,这个名字高频出现在耳边。 林知乐叫了声魏老师,把作业整整齐齐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最上面粘着张便利贴,写了三位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 “贺灼”两个字,写上去,又划掉了。 林知乐不知怎么想到他说的那句“下午补交”,这话在别人听来像句笑话,只有善良的林知乐企图相信他一次。 “知乐,”魏芳看见林知乐这个得意门生,心情明显好多了,顺手把桌上的巧克力拿给他,“吃不吃?” “谢谢老师。” “这学期的新校徽出来了,你去一楼领,交待他们从明天开始就要戴校徽上学了,否则被学生会抓到要扣分的。”魏芳说。 “好。”林知乐乖乖地说。 他不仅是英语课代表,还是3班的班长。 “崽儿,我陪你去。”陈轻舟是数学课代表,刚送完数学练习册从旁边冒出来。 校徽上的照片还新鲜着,是上周才照的。当时排队的学生人数太多,摄影师留给每个人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嘴里机械重复着:“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跟上,照完了的往前走。” 大家的行为高度统一,上前,坐下,挺直背,直视镜头,像流水线上等待打包的咸鱼。 拍照拍得太仓促,导致大家丑照频出。 陈轻舟争着抢着要跟林知乐一起去拿校徽,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辛夷怎么冲着镜头做wink,他好骚啊……” “小李子拍出来黑得像已经移民非洲二十年……” 陈轻舟挨个儿吐槽,翻到林知乐的,小白脸蛋,冲镜头睁大了一双幼鹿似的圆眼睛,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崽儿,”陈轻舟冲林知乐竖起大拇指,“我发现你是真上镜,镜头王者。” 林知乐抢过来收好,视线扫到另外一块校徽。 姓名:贺灼 班级:高二3班 怼脸拍的寸照,男生看向镜头的眼神充满戾气,长了张冷漠的厌世脸。 很凶。 林知乐看了两眼,把贺灼的校徽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知行楼一楼的花坛前摆了两张长桌,光明眼科的工作人员进校宣传,在搞活动,免费给学生们测视力和清洗眼镜。 林知乐手里被工作人员塞了好几份宣传册,对方拜托他拿回班级随便发发,还送给他小礼物。 林知乐一看,是盒清凉油和两个创口贴,上面有粉紫色的兔子图案,非常少女心。 陈轻舟本着“有便宜不赚王八蛋”的原则,领了好厚一沓宣传册帮忙发,同时得到了手持风扇和一面小圆镜。 陈轻舟扣着风扇开关旁的可爱小花,边走边跟林知乐吐槽:“他家的赠品怎么都粉唧唧的?” 林知乐说:“你不要可以还回去。” “那不行……”陈轻舟把扣下来的塑料小花和小圆镜一起给林知乐,“送你了,你‘对镜贴花黄’。” 林知乐笑着躲开他的动作,并踹了他一脚。陈轻舟身手矫健,已然得逞,小花挂在林知乐头发丝上要掉不掉的。 阎骁从楼梯间经过,就看到这幕。 林知乐已经把小花抓到手里,头发有点乱,瞪着陈轻舟像要破口大骂,硬生生憋住了。 同时他和陈轻舟也看见了阎骁。 楼梯间还有别的同学,不知怎么,说话和笑闹声不约而同变小了。 隔壁班的两个女生频繁交流眼神,隐晦地冲对方做了个口型:“是贺灼……” 他们年级唯一的一个留级生,恶名在外,很难不认识。 阎骁步子跨得大,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与林知乐擦肩而过,又似与平常无异,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林知乐听见旁边的女生小声道:“他好拽啊。” 同伴:“随时能给你脑袋开瓢的那种拽,离他远点儿……” 之前学校论坛里流传过一个视频,是高三年级的学姐经过校外的巷子,看见有人打架,偷偷拍了下来。 现场一对多,中间被困住的人穿着清州一中的校服。他擒着对面人的脑袋往红砖墙上摁,脚下还踹翻了一个。 学姐不敢多待,拍了二十来秒就关掉了摄像头离开。 视频发出没多久,底下不少人指认,打人的那个叫贺灼。 尽管视频隔天就被管理员删除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早传开了,不少本校同学见过原视频。 林知乐也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他逛论坛不积极,对贺灼的印象浅显而浮于表面,仅限于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长相挺凶的留级生,对他倒也没有旁人的那种畏惧心理。 回到班上,林知乐和陈轻舟把大家的校徽发下去。 众人对着校徽上的照片相互嘲笑,有人第一时间剪下贴纸黏在头像上,刚好被魏芳撞见,被她阻止:“这么漂亮遮着干什么?” 女生被她夸得不好意思。 林知乐在黑板右侧用粉笔写好今日课程表,转过身说:“从明天起,就要穿校服,戴校徽了,被学生会值日生抓到要扣班级操行分的……” “魏老师说了,流动红旗来咱们班一次,她请咱们喝一次奶茶。” “还有小蛋糕。”魏芳补充。 教室里所有人欢呼不已。 直到后门被打开,阎骁从外面走进来,热闹的欢呼声立即变小了。 陈轻舟暗地里跟林知乐吐槽:“只要有贺灼在,咱们班想要不被扣分,不太可能吧?” 确实,他今天就没穿校服。 刺头在班上坐着,流动红旗它不敢上门。 其他人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悄悄转头望了眼教室角落的人。 阎骁似对此毫无察觉,仰头把手里的一罐旺仔喝完,趴在桌上睡觉。 魏芳看得直皱眉。 * 下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要搞小测试,男生一千米加引体向上,女生八百米加仰卧起坐。 体育老师宣布完,底下怨声载道,哀嚎连连。 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行了行了,先测男生的,男生们赶紧准备……” 他领着所有人往起跑线走。 林知乐混在人群中,陈轻舟凑到他身边,“崽儿,待会我们都跑慢点,一起吊车尾,谁也不许激流勇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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