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淋雨,”阎骁踩着脚边的枯枝说。 屋里的小女孩跑出来,手里抓了一把烤板栗,剥好了的。 她睁着又黑又亮的葡萄眼望着阎骁,如果阎骁不接,她就一直这样伸着手。 阎骁接过来,说谢谢。 女孩一溜烟跑回屋里,又恢复了之前小动物般警惕的模样。 阎骁跟林知乐打完电话回到屋里接着烤火,没有睡意,很晚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天没亮,听见外面有动静,柴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是小女孩的父亲赶回来了。 中年男人满面风霜,脸上写满超出年龄的沧桑,左眼看不见,是十几岁时出事故所致。 阎骁和老辉吃早餐时见到这家三代团聚的画面,默默地没有打扰。 上午阎骁去跟住在隔壁的导师开会,得知已经联系上了车辆,今天会把他们一行人从古村拉到镇上。 临走前,借宿那家的老太太拿出一个古董碗,已碎成了两瓣,问阎骁能不能修好,说是传了几代人的老物件。 瓷碗品相不好,成色也一般,碗底漏釉严重,不值多少钱,但对老人家来说意义不一样。 阎骁说能修,但手头没有工具。只能先拿走,等之后修好再送回来。 老人家信得过他,真就让他这么带走。 阎骁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了个大致的时间。 约好的车已经来了。 两颊被火烤出苹果红的女孩跟着大人一起朝他们挥手道别,被留在那片雨雾缭绕的山中。 到了镇上,团队在宾馆落脚。虽然回不了省城,至少镇上的住宿条件和网络比古村强不少。 这趟田野调查第一阶段几乎完工,大年三十,导师也没再分配任务,大家聚在宾馆搓麻将。 下午三点多以后,雨夹雪停了,天气短暂好转。 阎骁反复查看天气预报和地图路况,在镇上高价租赁了一辆车。跟导师打过招呼之后,决定开车回清州。 同门们听说后都觉得惊讶,因为独自开三十个小时的车赶回去很疯狂,需要面对变化的天气,长途跋涉的辛苦,和一些不确定因素。 只有老辉猜出阎骁着急赶回去的理由。 套房里麻将搓得哗啦响,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八卦: “我知道他还做古董生意,有钱……”一个家中小有资产的男生分享自己所知道的。 “人脉真广啊。” “说不定是个富二代,人家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 林知乐的除夕夜过得热闹,吃过团圆饭,陈轻舟他们叫他去护城河边看烟花,那边不禁燃。 林知乐在人群里听着城市上空新年钟声敲响,手机收到许多准点祝福,有群发的,也有真挚编辑过的。 唯一遗憾的是最想见的那个人没有在身边。 新上手的游戏新年有抽奖送皮肤的活动,林知乐睡前抽到一款珍稀皮肤,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的游戏人物换上,今天也是幸运值满分的一天,欧气爆棚。 他等着阎骁的消息睡着,做了个好梦。 阎骁赶到清州已经是初一晚上十一点多。清州又开始下雪,路边树上挂着冰棱。 阎骁在楼下看见林知乐卧室的灯盏还亮着,电梯上行时拨通了他的电话,“新年快乐。” “你的新年快乐好迟啊,男朋友。” “赶路呢,是迟了点。” 起初林知乐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后,掀开被子飞速下床,打开门刚好撞见阎骁从电梯里出来。 想也没想地重重抱上去,两人接了一个短而迫切的吻。 阎骁抱着林知乐看他身后虚掩的门,林知乐做贼似的小声说:“我爸妈都睡了……” 进到卧室,锁上门,才敢用正常音量说话:“你怎么回来的?不是买不到机票吗?” 之前说好的日子是初三回。 “开车。”阎骁脱掉外套,躺倒在床上,手掌挨着林知乐暖烘烘的面颊,“累。” 林知乐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坐着给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辛苦了。” “谁叫我乐意,”阎骁说,“没办法。” 看到这人亮晶晶充满惊喜的眼睛,都值了,跋山涉水也愿意。 阎骁之前来过多次,林知乐的衣柜里有他的衣服。他拿上快速冲完热水澡回到房间,霸占林知乐的床和他本人。 林知乐的嘴唇很软,适合接吻。 阎骁很重地碰触他,皮肤相贴的温度在冬夜里让林知乐感到舒适,格外配合,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风雪都被关在外面。 …… 第二天陶萍和林际海在家里看到突然出现的阎骁吓了一跳,阎骁解释清楚缘由,陶萍便开始责怪他不应该独自开车跑那么远的路回来,语气中满是心疼,还补给他一个大红包。 外婆很高兴,看着阎骁笑得露出假牙。 她太老了,有时不太清醒,会犯糊涂叫错人,把阎骁和林知乐弄混,明明他们俩的样貌没什么相似之处。 初二陶萍和林际海要去走亲戚,林知乐没去,跟阎骁带外婆去公园散步。 外面道路结冰,怕外婆摔,让她坐轮椅上推着。 老太太清醒了,问阎骁前阵子在忙什么,怎么没回来吃团圆饭。 阎骁告诉她被风雪困在古村的事,提到借住过一晚的那户人家。 外婆听那家的情况听得揪心,感叹连连。阎骁说有打算资助小女孩读书,之后会再联系,还要去送还修复好的瓷碗。 外婆连夸阎骁,阎骁受着夸奖挑眉看了看林知乐,林知乐觉得好笑,两人偷偷勾手。 公园行人不多,草坪上堆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丑萌丑萌的。胡萝卜鼻子快要掉,林知乐用力摁了回去。 阎骁问外婆要不要照相,外婆说可以。 阎骁让林知乐把外婆推到雪人旁边,给祖孙俩拍照。 等到有路人经过,给他们三人一起也拍了张合照。阎骁和林知乐站在外婆旁边,挨得很近,亲密无间。 林知乐冲镜头比耶,阎骁不由自主侧目看他。 回去的路上外婆说想吃糍粑,不过初二卖糍粑的小店不营业。 外婆变得像老小孩,吃不到就一直惦记,而且只要老字号那一家。 林知乐和阎骁每日晚饭后散步都要溜达去店门口看一看,等到初四老板终于开门。 他们买了一份打包,糍粑粘牙,只能让外婆吃一点点过嘴瘾。 沿路还买了林知乐想吃的蛋挞和炸薯条。 东西被阎骁拎着,另一只牵林知乐。他们路过小区外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驿站,谁也没想到陶萍会在那里临时躲雨。 图书小屋有半边透明的玻璃窗,足够里面的人把外面景象看清楚。 陶萍觉得自己可以骗过自己,解释为天黑路滑,两个男生才手牵手,这代表不了什么。 但他们太亲昵,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让陶萍无法假装。 或许是因为慌乱而心绪不宁,陶萍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就找林知乐谈话了。 母子俩去逛超市的路上,陶萍问他跟阎骁是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林知乐有过多次设想与家里坦白时的情形,在脑中预演过各种话术,到了真正面对陶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之前预演的都不作数。 只是诚实地告诉妈妈,自己在跟阎骁谈恋爱,是认真地,并非冲动。 陶萍沉默了一路。 在她挑选蔬菜的时候,林知乐简短地发消息告诉了阎骁这件事情。 等他们回家后,阎骁主动找了陶萍。 两人比较正式地前去书房谈话。关上门,林知乐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不知道阎骁具体是怎么聊的。 只知道后面陶萍没有露出明显反对的意思,也没有说其他的,似乎有点仍由他们发展和放纵的意思。 过了陶萍这关,林际海那边就不算难,只是时间问题。 林知乐的出柜过程既不惨烈也没有太多的波折。 他问阎骁跟妈妈说了什么,阎骁说很简单,做出一些保证,给出一些保障,证明这段感情并非儿戏。 “她很爱你,最在意的只是你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天气转暖的三月底,阎骁和林知乐去小岛看海。岛上风景如画,夜晚逛跳蚤市场,林知乐淘到一套喜欢的柚木餐具。 岛上的庙宇建得恢弘,金色大佛卧在殿中,殿外游人如织,香火旺盛。 许多人来拜,有许多的愿望。 夜晚住宿的酒店房间面朝大海,静谧的海潮声穿透棕榈树,在房间响起。 林知乐坐在阎骁怀里擦着头发,回想种种,某些时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困惑地问阎骁:“总感觉我幸运过头,到底是为什么呢?” 阎骁从背后抱着林知乐,抵着他微微潮湿的头发,“谁知道呢。” 他其实知道,但不必说。 林知乐的一生,似被神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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