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灾祸时,他正因犯了过错,被惩罚送到邵家西北边陲的庄子上修养思过,这才逃掉一劫。 “啪!”有愤青怒然拍桌而起,“好一个潘宦阉狗!潘无咎不得好死!” 息事宁人者惊惶,忙焦急扯他坐下道:“嘘,大庭广众之下,你怎敢诋毁潘公公?莫不是前程不要了?” 愤青理直气壮道:“怕甚?我嫡亲舅母的长兄的岳丈家可是余氏的三代忠仆!我还烦忧官位不成?” 这年头,那外戚余氏才叫真正的权势滔天。 全燕京的阿猫阿狗,但凡谁能与余氏沾点边儿的,都能狐假虎威着被人奉为尊贵,一道儿鸡犬升天。 · 在茶楼听了半晌闲话,余东羿才摇着扇出来。 樊常跟在他身旁,恨铁不成钢地道:“东羿兄,如今大照内忧外患。这些廪生世家子们却还想着攀权附贵,半点儿也不在意百姓的死活。可真叫人担忧啊!” 余东羿笑道:“那照仁境兄这么一说,你与我一个姓余的私交甚切,不也算是在攀权附贵吗?” 樊常摇摇手,心直口快道:“哎,东羿兄,这话你就客套了。这满燕京大街小巷,谁不知你余东羿——状似余家子、实非余家子啊?” 樊常又道:“再者说,我与你交心,纯凭一腔肺腑。倒是那些人,三言两语就将晏朝进犯我朝边陲之事遮掩而过。他们就当真不怕这血云将军的金戈铁骑踏破西北玉门关吗?” “啪!” 余东羿收了扇骨,悠然叹道:“横竖呀,到不了燕京。” · 燕京城西,一处市井小巷里有一进破烂书院。 书院有茅草顶盖几个,积灰牌匾一块儿。 院外人烟嘈杂。 院里却鸟不生蛋,半月不见一个来客。 破烂书院的新东家余东羿,正蹲坐在院落空地的小马扎上。 他手边的地上堆着一摞书。 余东羿随手捏了一本,正借着春色,天光大好,一页一页地翻着纸,清灰晾晒。 ——大照皇朝底蕴深厚,在他有生之年里,金玉帝败不到亡国。 余东羿就是琢磨透了燕京的百年光景,才选来这地方,养头一回老的。 系统419,咬牙切齿地道:【余先生慧眼独具,茫茫副本中挑到个做过任务的。就不怕熟人太多,招架不住?】
第2章 敌国将军(2) 余东羿:【好说好说。乖儿,你向来知道为父情深又念旧,未免寒夜孤独、寂寞难耐,连你也要打包带走,自然不怕这些旧人。】 419:【同样好说。先生,我十分感激您赠送的永久脱离券。为回馈老父亲,我特意从除湿进度0.5%的数据库中翻出了当年联系潘无咎的密信通道。】 419保持微笑:【请问可否需要儿子为您代劳递一封亲切问候过去?】 余东羿:【还是不劳烦你了,宝贝。若潘公公杀过来,我恐怕狗头不保。】 单论起上个攻略周目里余东羿对潘无咎做过的那起子事…… 潘公公要知他在此破书院晒书,定会想起当年所受羞辱,进而下令派凌霄卫提他进麒麟牢里,再将他生吞活剥! 419:【先生您心里有数就好。】 忽然,院外踏进个人来。 人未见而声先至。 樊常朗声笑道:“东羿兄啊,听说你盘了家书院,我樊某人特此前来恭贺!” “同喜,”余东羿拍拍旁边的草垛,“蓬门简陋,仁境兄见谅,请坐。” 樊常一掀袍子坐草垛上道:“东羿兄,能盘下这么一间闹市小院儿,就算是茅草盖的房子恐怕也花费不菲吧?莫不是寻到了什么开源节流的好法子?” 余东羿谦虚道:“非也,承蒙余氏荫蔽,我虽不是人家亲生的,但每月还能领二百文钱凑合着温饱。经年累月,鄙人使劲挤了挤,才勉强混得了这一亩三分地。” 其实他说了谎。 买院子的钱财,来自早年旧情人给的金锭子。 当初余东羿做完任务,怕有人追他到天涯海角,身体挂机也不安全。 思来想去,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订了口棺材,抬到荒山外野坟堆,躺进去,等419将自己埋好,这才脱离副本。 到如今,余某人从泥巴地里爬出来,刨了刨自个儿留的陪葬—— 嘿,不多不少,金锭五枚,各重二十两。 有这些钱财在手,即便是坐吃山空,也足以维持他后半生的富贵。 再长话短说,外戚和宦官常年打对垒。 余氏家宅里,一直都有潘公公的暗探潜伏。 他今儿去余家账房支领个小二百文,隔日就能纵享麒麟牢豪华单人游套餐。 思及此处,谅是穷得身无分文、饿到眼冒金星,余东羿也不敢暴|露。 “有家业自然好,”樊常夸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说来惭愧,其实在下今日此番前来除了道喜,还有一事要与东羿兄商议,就怕耽误了东羿兄生意……” 余东羿一边晒书,一边道:“院里甚闲,但说无妨。” 樊常欣然道:“我家阿妹,贤良淑德,刚过及笄。早前花灯会上她曾有幸遥遥望过东羿你一眼。这不?芳心暗许!人托我来探探你的意思。” “虽说此话冒犯,但恕鄙人不得不问,”余东羿甩甩书脊撂在一边,看他道,“仁境兄,您阿妹莫不是身患眼疾?” 樊常惊诧道:“东羿你身高腿长,相貌堂堂,怎么就配不上了?” “我年逾而立尚且家徒四壁,自打被削官罢职后更是日日于市井之中游手好闲、隐姓埋名,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良配呢?” “可是……” 余东羿见樊常欲言又止,慢条斯理道:“再言,你阿妹可曾说过要寻一个志向广博的男子,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功名利禄,只愿他上进好学、真心待她就好?” 樊常变了脸色,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我前妻义无反顾嫁我、与我私奔时,也是这么说的。” 樊常感慨万分,试探问:“没曾想东羿兄你居然还成过婚,不知嫂子今夕如何啊?” “是我负了他,”余东羿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悔恨交加的模样,捂胸道,“彼时我京报登黄甲,年少登科,一朝中第不慎被燕京繁花迷了眼,竟忘与他同享富贵。” 419:【明明是才金榜题名,就一脚踹掉了糟糠妻。】 “可惜到如今,我虽日思夜想,却不知他身在何方,无法伴他身旁,”余东羿憾叹望天,“我只愿终生不再另娶,还他往日深情。” 419:【邵将军正陈兵于玉门关外,您备妥盘缠,快马加鞭,只需一月时日可到。】 “竟有人如此深情!”樊常落泪,“东羿兄,嫂子的事还望你节哀多保重身体啊。嫂子在天上看到你为她茶饭不思,终生不娶,也会心痛不已的。” “身体康健,又哪及我念他之心重要?在下心意已决。樊兄莫要再提!”余东羿摆摆手,“至于樊家阿妹的事儿,还望樊兄代我说声抱歉。” 樊常正色,起身拱手道:“东羿兄请放心!我这就速返归家,将情况一五一十与阿妹说清。我阿妹通情达理,定会放弃执念,不叫嫂子在九泉之下误会于你!” “那就拜托了,仁境兄。” 余东羿目送樊常出院子。 回眸,他神色不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歪脖子树上那人谁?】 419:【叮!已探查到窃听者身份,乃邵钦麾下收养的孤儿,专任探查密报之职。】 余东羿叹息:【唉,一别经年,傻老婆居然还派人满燕京地找我。】 他自认藏得妥帖,除了跟旧友樊仁境多扯了两句闲话、昨日花了五贯钱盘了间破烂书院外,再没做任何出格之事。 不曾想,一个燕京深居简出的落魄百姓,竟也能被塞外威震沙场的血云将军给寻出踪迹。 明明,就连身处都城的金玉帝和九千岁都还尚未察觉。 419:【此番出坟刚满一旬零一日。恭喜邵将军拔得头筹!】 · 沙场肃穆,玉门关外,大晏军营中。 “哐当!” 邵钦赫然起身,带翻了杯盏。 他厉声质问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下首跪地之人高声道:“属下不敢妄言!” “我不信!”邵钦来回踏了两步,站定道,“你再将他的原话,一字不漏地给我复述一遍。” “报——” 下属要开口,却被帐篷外一声传令打断。 “邵将军,晏主御诏,令您即刻率军返还晏大都,不得延误。” 邵钦认出来人是御前亲信,道:“晏广义派你来,可还有话?” 晏主亲信道:“邵将军。陛下口谕,玉门关易守难攻,您重伤在身尚未痊愈,还是暂且返还都城养伤,切莫操之过急。” “还有,”亲信抬首望了邵钦一眼,言辞凿凿道,“陛下命属下转告您——负心人已成过往,莫要再受蒙骗!” 一语点醒梦中人。 邵钦凌然一怔,片刻后,沉声道:“我知广义用意,不日便班师回朝。你去复命罢,告知他放心……邵钦已是晏朝子民,自不会留恋一个燕京故人。” “喏!” 牛皮大帐中,再次只剩一人。 塞外疾风渗进,鼓动着篷中布幔,星点烛火摇曳。 不久前,邵钦曾遭匈奴大刀当胸横杀一道,重伤被抬回营中。 还多亏了晏主赏赐给他的老参几根。军医熬煮参汤为他吊命。邵钦卧床三日,才堪堪转醒。 然而,方才他急起踱步,裹伤的布帛,再次洇湿成一片暗红。 于肃廖的寂静里,邵钦捂伤,跌坐于榻上。 遥望燕京方向,他先是忍痛咳嗽,后嗤笑一声道:“终生不娶?哈,他嘴里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便是说了又如何?不过托辞一二。 正如余郎当年搪塞他那般,哪儿有半点真心可言? · 书院牌匾腐朽已久,一碰就裂成两截。一截大,一截小。 余东羿取大的那截,擦擦灰。 小的那截,他则用点力,掰开成了木头条棍。 他将条棍头头烧黑,戳着擦净的板,歪歪扭扭写下了四个大字“破烂书院”。 挂好新牌匾,余东羿拍拍手,对着满院落杂草、枯石头和一口干涸的老井,叹喂道:“这,就是朕的江山!” 419附和:【安贫乐道,余先生超然。】 “善!”余东羿道,“家宅安宁,腹内空空,该去觅食了。” 然后,一转头,他就被套了麻袋。 · 后颈被砍,人晕过去。 这会儿余东羿醒来,还觉得脖子一阵钝痛。 余东羿手脚被捆,头上蒙了布带,眼前一片黑。 耳畔,马蹄交踏声矻蹬蹬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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