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疾驰到风冽山下,长鞭一甩,大步向着山顶走去。 孤寂的坟头,一身暗黑的少年背着月光而立。 “阿酒,我给你报仇了。” 凌波的眉眼在月光下泛着晦暗的涟漪,一整天没有哭出来的他终于哽咽出来。 “阿酒,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自责。害死你的,不仅仅是张蒙的儿子,还有我自己。” “那一天的餐食,酒水,餐具,我全部都一一验了毒。唯独后来送上来的山水杯,我没有验毒。” “如果我动作再快一点,心思再谨慎一点,你就不会中毒。” “阿酒,你在那边冷不冷?一个人,会不会寂寞?我来陪你好不好。你等等我。” —— 皇宫内,林默和苏景皓在御书房就着烛火看折子。 大婚和凌酒的葬礼接连着办,耽误了两日,折子又堆积如山了。 门口元初忽然叩门恭敬而入。 “有何事?”苏景皓沉声问。 “回皇上,暗牢有人来报,收押犯人张蒙之子,已被凌波凌迟剐了。” 林默手里的朱笔一顿,立刻抬头问道:“凌波人呢?往何处去了?可有人看到?” “不曾有人看到,他应当是走暗道出去的。” 凌迟刀剐,心里该是有多恨。 凌波木然的眼神在林默心头反复掠过,葬礼那一日的每一个细节瞬间都如同电影一般从他的心头一帧一帧回放过去。 林默忽然眉头一蹙,厉声道:“备马!去风冽山!”
第157章 重生 苏景皓反手捏住林默的手臂:“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 林默回头看着他,声音带了急迫:“我得去凌酒的坟前看看,只怕凌波一人,要想不开。 “我随你一起去。”苏景皓放下折子,一边说话一边迅速往柜子走去,“山上凉,披件衣服再去。” 烈马直破夜空,从皇宫一路疾驰过去,苏景皓和林默一路狂奔马蹄急急,火速到了风冽山。 冲上山间孤坟的时候,月光下那抹暗黑的身影正好打开手里的瓷瓶,皎白的月光映照着温润的瓶身,远远便泛出一道白光。 “凌波!不可!” 林默远远高呼一声,袖底落下匕首,对着他掌间的那道白光就破风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瓷瓶粉碎,无色的液体落了一地。 匕首擦着凌波的手掌掠过,刀尖向下,带着林默凛冽的内力,嗖的一声落地,深深没入泥土之中。 凌波吃了一惊,抬头向匕首破空而来的方向看过去。 林默和苏景皓气喘吁吁,额头微汗,气急败坏看着他。 林默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甩了他一巴掌。 “凌酒知道你这样寻死觅活,定要狠狠打你。”林默咬牙切齿,“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好好活着?” 听到凌酒的名字,凌波眼前瞬间浮上一层水雾,汹涌而上的泪瞬间顶破了他的堤防,哗然破开防备,扑簌簌落下来。 “阿酒……阿酒他就一个人……他会孤单……” “不瞒你说,凌波,凌酒曾经在五日之前托付过我,嘱咐我一定要看顾好你,要让你无灾无妄好好活下去。凌酒的嘱咐在这里,你休想死。”林默声色俱厉。 “阿酒——阿酒他和你说过什么?阿酒他嘱咐过你什么?”凌波木然空洞的眸子忽然泛出汹涌的波涛,急急盯着林默,“你快告诉我,阿酒还说过什么?” “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你。”林默没好气的转身就走,“若你非要死在这里,我也无话可说,凌酒留给你的话,就不用再听了。” “我走,我走我走,我跟你们走!”凌波忙不迭应声。 —— 深夜里,月色微暗,星子渐明,一颗一颗如同从山间溪流中捧出来的一般,闪闪烁烁坠在墨色夜幕之下。 皇城外,某庭院之中,钦天监秦先生,一身仙风道骨,负着手向北而立,眸光扬起,盯着北向天际一颗明暗闪烁的星子,雪白的须发在风里微拂。 “双生吉日已过,吉星乍现,死门暗藏生机,乃万物轮回,生生不息之象。” 秦先生喃喃自语,眸中精光乍现,枯瘦的指节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异象,竟被我今日遇上了。” ——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马车携着沉重的行装沿着风冽山山脚下的官路猎猎而去,马蹄声在山间激起清越的回荡。 马车里,一少年眉眼温润如玉,神色匆忙急迫,略带慌张。 “走快些,再走快些!”少年掀开门帘对着马夫吩咐,“务必要赶在日出之前到山水庄!母亲的身子只怕等不及!” “是,公子!”马夫回身应了一声。 马鞭高扬,狠狠抽下,烈马长嘶一声,马蹄高高扬起,落下之时恰好踢在路边的一块枯石之上。 马蹄一歪,装载了沉重行装的马车车身顿时向山下倾倒而去。 一声烈马的长嘶夹杂着少年的尖叫声,高高回荡在空寂的山崖之下。 风冽山山崖深处,乱石堆里。 一具年轻的身体摔落在一块巨石上,鲜血汩汩从他的腹部流出。 少年与驾车的马夫已然没有了气息,马夫的身体已经冷掉。 夜幕渐深,星子洒下那点点微弱的光亮。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天际的吉星骤然发出一道凌光。随即又缓缓熄灭。 教人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气息全无的少年,却忽然动了动手指。
第158章 凌波,等我(加更) 原本僵硬的胸膛微微起伏。重新有了微弱的呼吸。 凝结了鲜血的睫毛吃力的颤了颤,少年睁开眼睛。 只感觉浑身剧痛无比,尤其下腹传来撕心裂肺的扯痛。 随后鼻腔窜入浓重的血腥气。 他茫然低头看去。 自己身旁一小片暗色血泊,在浓重的夜色下不甚明晰。 对于一个经常负伤的暗卫来说,这样的伤早已习以为常。而此刻更让他难捱的,是奔袭而来的头痛欲裂。 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腹部的剧痛和几乎要裂开的头痛让他难以忍耐,干裂苍白的唇翕动,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波哥。” 嘶哑的声音一发出,他先自己愣了一瞬。 过了许久才恍然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死了吗?” “这是在哪里?” “凌波……在哪里?” 少年费劲抬起自己卡在石块之间的胳膊,眼神从涣散缓缓凝聚了起来,湛亮的眸子转了转,看向自己的胳膊和身体。 重新看向沉如墨色的四野。 月光微暗,星子渐微。乱石林立,松柏涛然。很远的地方散落着一些木材碎片。应是马车的残骸。 他缓缓扭过头去,不远处的马夫早已凉透。毫无生机。 少年的头颅狠狠的疼起来。汹涌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迎面扑来,他只能咬着牙抵御着突如其来的疼痛。 两种不同的记忆,不同的境遇,不 同的面孔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铺天盖地涌入。 我是当今国君的暗卫凌酒。 我也是山水庄最大的酒楼——敬亭楼的少东家——向凌。 凌酒咬着牙,尝试着根据记忆里的内力心法缓缓调息运气,一点点运转自己的经脉,缓缓恢复自己的行动能力。 他心头倏地明亮如白昼—— 他重生了。 老天也被他感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凌波!我要去找凌波!”凌酒迅速挣扎着从巨石的缝隙里抽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和腿脚。 一身的伤。 他咬着牙艰难撑起了身子,四处张望了一圈。 他是坐着马车来的。车身倾覆摔落山崖,马匹应该还在山上。 那马是家养的,凌酒的记忆里属于向凌的那部分已然苏醒,只要能爬的上山崖,就能唤回自己的马。 就可以赶紧回去找凌波。 —— 山水庄。凌宅内。 林默,苏景皓,凌波三人相对而坐。 凌波垂着眸子给二人奉了茶。指尖轻轻摩挲着釉色如玉的茶盏。 这是凌酒的宅子。以前煮水烹茶这些事情,在凌酒的宅子里,都是凌酒做,从来不让他动手。 每次都会对他假意凶巴巴的说,说住在谁家里,就是谁做主。让他不要插手。 想到凌酒,凌波的眼睛又泛出一阵潮湿。突突而上的泪意顶的他呼吸艰难。 林默长长叹了一口气:“凌波,五日前凌酒曾经和我说,要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务必看护住你,不许你胡思乱想,不许你寻死觅活。要你好好活着。” “今日我能拦住你一次,却不能把你一直栓在身边。你若是自己想不开,随时可以寻死。” “只是你要想好,你这样是不是辜负了凌酒的期待。若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会不会怪你。会不会很失望。” 凌波一言不发,只坐着默默垂泪,使劲压抑着喉间的哭声。 苏景皓捏了捏林默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牵着他站起身来,声音低沉,带了不容抗拒的威压: “凌波,你自己好好想想。凌酒是什么样的气度。他连林默的错都能包容,一心为林默考虑。又把你交付给林默,为你考虑周详。凌酒这样的气度,看上的人,不应该是个连活下去都没有勇气的懦夫。” 一言既出,苏景皓和林默抬步而出,离开了山水庄的凌宅。 整个宅子又陷入了空寂的静谧。 四处都是凌酒的影子。凌酒用过的杯盏,凌酒睡过的床榻,凌酒的衣衫还整齐的叠放在衣柜的一角。 凌波缓缓站起身来,颓然坐到床榻边上,伸手抚过凌酒常用的软枕。 枕头下有硬硬的东西。 凌波翻开枕头,看到一个小巧的木匣。 打开小锁,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同心结,是他们的青丝挽成的。 那一日的庭院里,凌酒拿剪刀剪了二人的发丝,就在那阳光下,修长的指节翩飞,挽了一个同心结。 凌波抱着小匣子,终于嚎啕大哭出声。 两日了,他终于能放肆哭出声来。 —— 而风冽山下,凌酒——应该说是敬亭楼的少东家,向凌,带着一身的伤艰难的从山崖之下一点一点攀石附树,翻越而上。 腹部的鲜血长流,粘稠的血液糊湿了华贵的衣料。 剧烈的疼痛沿着他的脊背奔腾而上,呼吸艰难。 凌酒死死咬住牙,攀着岩壁和横生的枝桠一步一步向上探去。 满心满眼只有那一个人。 凌波。 凌波在等他。 风冽山间,那一处官道之侧,嶙峋的巨石之下,一双布满血污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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