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参见主君。恭贺主君新婚大喜。”凌酒从凌波的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施礼。 林默也不加阻拦,从心底里,林默不愿再给他任何一点点负累。 就让这个少年,如同当年一样意气风发,挺立如松吧。 “快坐。”林默看着他认真施了一礼,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他和其他人坐下。 他端着酒杯走到凌酒身边,低声道:“阿酒,好好活着。等你好了,我们还一起喝酒。” 凌酒却举起了杯盏,眉眼泛着希冀的光亮,晶透的眸子闪闪看着他:“主君,主上和您的喜酒,属下一定要喝的。” 林默拿犹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凌波。 凌波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来,眸光无限依恋的看着凌酒:“喝吧,喝一点,不妨事。” 凌酒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对着林默道:“恭贺主君与主上新婚大喜,主君,若有来生,属下仍愿效力左右。” “莫要浑说!”林默差一点点哭出来,狠狠咽下心头的惊痛,仰头把酒喝干,宽大的云袖掩了神色,深深看了一眼凌酒,匆匆转身离去。 一杯烈酒扎扎实实入了腹中,凌酒软软跌在凌波的怀里,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阿酒,你怎么样?”凌波将他拥在怀里,惊惶道。 “波哥,带我回家。我累了。”凌酒如往常一样,对着凌波软软一笑。 凌波二话不说,双手打横将他抱起,一言不发就往宫外而去。
第155章 消逝(加更) 夜色沉沉,对凌波而言却也不是难事。暗卫习惯了夜间行动。 他抱着怀里的人,脚步飞快,迅速往山水庄而去。 凌酒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喘息,很明显能听到胸腔费劲湿沉的翕动。 凌波的胳膊微微颤抖,从未有过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了他。抱着怀里的人,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 易碎,一碰就破的,整个世界。 “波哥,波哥。你说有没有来生。”凌酒窝在他的怀里轻声问。 “有的,有的,你说有就有,阿酒,我们就快到家了,你别睡,千万别睡。”凌波一边抱着他狂奔,一边不停说话。 “我……我不睡。我今天特别……特别高兴。我终于……终于喝到了林默的喜酒……”怀里的少年扑簌簌发抖,声音已经喘息得成不了句。 “阿酒,我也很高兴。我又能抱你了。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一直抱着你。阿酒,阿酒我爱你。”凌波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什么,别哭。我也爱你。波哥,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吧,如果有来世,你再也不和我争。什么都依我,你还记得吗。这句话……还作数吗……”凌酒忍过心头的一波乱痛,使劲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气息。 疼,好疼。 但不能说。波哥会心疼。 凌波的步子飞快,是他从未有过的快。 一路上的树木花草流萤屋宅嗖嗖飞快的后退,只有怀里的人切切实实的心跳,在他的掌心传递着生的气息。 奔波着向前。 “波哥,你……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靠暗号相认呢……”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一直记得。阿酒你别走,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你……你陪着我……求你陪着我……” 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长啊!为什么这么长啊! “阿酒,阿酒,我们就快到家了。求你别睡过去,别睡过去,我们要到家了。我带你回家。波哥带你回家。家里温软,家里舒服,你别睡在路上……”凌波一路狂奔,一路不停的和怀里的人说话。 那如珠如宝护在怀里的温度,却似乎在渐渐冷去。 “阿酒!阿酒你醒醒!” 凌波一脚踏进大门,旋风一般破门而入,用肩膀撞开卧房的门,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人安放在榻上,双膝跪下来,紧紧捏住凌酒的肩膀。 “阿酒!阿酒……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那榻上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苍白的面容残存了一丝微微的笑,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把那一抹笑牢牢的锁在了年轻的脸庞之上。 榻上少年纤长的睫毛,从此再不会簇动。那狡黠如流萤的流转善睐,从此永远关于那扇门之后。 即便要走,也要让所有人,安心呐。 凌酒我,再见了。 “阿酒——” 山水庄宽阔的街道上,深夜里,骤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凄厉的声音划破高高的苍穹,惊起了谁人夜里的相思。 墨黑的夜,怎会忽然变得血红一片。那颜色,莫不是曼陀罗吗。 小屋的窗棂未来得及关上。 四面八方的风吹起凌波的墨发。 他恍惚看见不知何处吹起的落叶,随着风飘了进来,打着旋落下。 他伸手拿走了落叶。凌酒爱干净。 明明不是冬日,可这风怎么如此之冷啊。 沉沉淹没了他整个人,整颗心。 是谁夺走了他怀里眉眼如画的少年。 是谁赶走了时间的马车。 那并不漫长的年华里,肆意张扬的爱。 为何如此短暂啊。 那个刚才还在怀里温润细笑的少年,怎么一瞬间就没了呢。 从此这天高地远,再不可攀。 从此这咫尺天涯,再不可见了。 阿酒啊。我愿意让你了。可从此以后,我该去哪里寻你呢。 那些细碎的过往,那些长河落日,那些江山如画,我再与谁诉说呢。 再不会有人在我耳边说,波哥,我要。 这绵长的相思,要止步于万重天涯。 凌波小心翼翼拂过眼前的面颊,拂过那一处冰瓷一般雪白清冷的眉眼。 指尖下的睫毛再也不会簇动,那半点红唇也失了血色。 那分明是他的阿酒啊。可现在他好冷。阿酒好冷。 阿酒。你等我啊。别着急。慢慢走。 永夜宫内。 苏景皓和林默尚未就寝。 林默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战栗,他使劲按着心口,右眼皮一阵狂跳。 林默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尚未来得及喝下,永夜宫的门就被匆匆叩响。 沉闷的叩门声划破夜的静谧,如同响鼓重锤,惊得林默心头一跳。 杯盏都没来得及放下,林默着急踉跄着过去开门。 只见到凌波空洞如无物的眼神,沉静如冰,毫无生机的声音在永夜宫上空回响。 “林默,主上,凌酒,走了。” “砰”的一声,白玉杯盏从掌心落下,溅了一地碎片。 清水泼了林默半幅衣襟,他禁不住抬手狠狠摁住了胸口。半身的狼藉比不上他心头一片荒芜的痛,一瞬间血液如同凝滞了一般,呼吸停滞,疼痛翻山越海而来,眼前瞬间模糊。 长夜漫漫,永夜宫的红烛高燃,整个皇宫依然陷在一片火红的张灯结彩之中。 没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喜气弥漫的夜里,一个少年的灵魂就这样远去。 【作者说:好了,刀完了。这一整部剧里最刀的一部分结束了。辛苦我的小可爱们跟着掉眼泪了。这两章给我写的,泪雨滂沱。看哭了的来排队报数吧。另外~别弃坑!别弃坑!别弃坑!下一章,有惊喜!!!】
第156章 千刀万剐 风冽山上,草木青翠,松柏萧然。呼啸的山风带着林间的清冽,飞旋到此处,穿过松柏的枝桠,发出幽幽然呜咽之音。 凌酒葬在这里。这是他想要长眠的地方。 一抔小小的土坯,从此天上人间,再无可见了。 少年英气的面庞依旧鲜活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那温润的眉眼,狡黠的笑容依稀就在眼前。 却从此再也无法触碰。 桐远,桐舟,桐霖,桐寒四个眼卫,桐卓和凌海,齐齐站在那一方孤寂的坟前。 林默一身黑衣,和凌波并肩而立。 山风吹起他们的长发,纠缠如同山河牵引的潮汐,青丝在肩头翻涌成重重涟漪。是谁的相思,膏肓入疾。 所有人都在哭。 只凌波一脸木然。眉眼无波,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里,进不了他的心里。 直到暮色四合,人已离开,凌波才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林默,我要那个人。” 林默点点头,声音嘶哑:“主上吩咐,这个人的命给你留着。人在暗牢,随你处置。” 夜幕低垂,星子蒙尘。 皇宫暗牢之外,一袭黑衣步履轻如鬼魅,快如疾风。 门口的守卫见了来人手里的令牌,立刻恭敬让路,送上了钥匙。 暗牢设在地下,终年不见天日。守卫殷勤递上了灯笼。凌波沿着台阶拾级而下,手底的匕首在摇晃的灯火下泛出寒凉的白光。 张蒙的儿子,被独自关在那里,已经八日。 暗无天日不见光,吃住拉撒都在一处,已经几近疯癫。 凌波一步一步走过去,钥匙拧开沉重的铁锁,发出激越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回荡出一圈一圈波纹。 牢里的人忽然亢奋的尖叫出声:“是要提审了吗!快!快带我出去!” 凌波发出一声冷笑,灯笼缓缓提起,照亮眼前半疯癫的面孔。 “是要你偿命。” 寒光掠起,眼前的人拖着沉重的铁链,尚未来得及挣扎,一声惨叫便破空而出。 “啊——” 又一刀落下,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在死寂的牢里清晰可闻,伴随着迭起的凄厉叫声。 “啊——你——啊——你动用私——私刑!” “阿酒疼了八日。一日十二时辰。我没工夫将你千刀万剐,便以一刀代他一时辰的痛楚,便宜你了。” “九十六刀。不受完,你不会死。” 冰冷的话从凌波的口中一字一顿落下,掷地有声。 眼前的人惊惧至极,须发皆张。满面不可置信。 鲜血汩汩而出。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浓重的血腥气渐渐弥漫了整个暗牢。 九十六刀,刀刀避开要害。 直至最后一刀,凌波在满是血污的人脖颈之上狠狠一划。 利刃隔开跃动的脖颈血管,鲜血喷薄而出。 罪恶的身躯终于软软落下。 凌波丢下匕首,寒铁落地发出锃然之音。 从怀里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擦干净了手指,轻飘丢在地上。 暗黑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迅速离开了血腥浓重的暗牢。 出来的时候阴霾已散,圆月如同碧溪里洗过的玉珏,明晃晃悬在半空。 今日月半。 凌波大步流星穿过皇宫的暗道,回了山水庄,走到后院牵了马匹出来,翻身上马。 静谧的夜里泛出马蹄翻飞的声音,猎猎回响在长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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