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摇摇头,露出一个淡如水的笑来看着他:“林默,凌酒他……太苦了。让他回家吧。你我都知道,现在的针砭用药……无非就是徒增捆缚罢了。让他走吧。我想让他开心些。” 林默顿时立在原地,再说不出话来。 伤痛从心底汹涌而上,如同猛烈的潮水,狠狠吞没了他的思绪。 “他走不动路,我便不带他来辞行了。我们出宫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再出宫来看他。”凌波说完,缓缓转身,抬步就要离去。 林默忽然唤住了他。 凌波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两日后我和皇上大婚,一定要带他来。”林默涩着声音道。 “好。他等这一杯喜酒,也等了很多日了。” 辞别了林默,凌波往周院正的住所走去。 走进原先林默居住的暗卫统领居所,宽大的院子里晾满了草药。一股清苦的味道远远便迎面扑来。 凌波绕过满院的草药,抬手叩了叩门。 “来了?”周院正却从他的背后走了过来。 凌波赶紧转身施礼:“周大人。” “是过来辞行的吧。” 须发皆白的老人眸光清亮,似是看透了一切一般,对着凌波微微一笑:“打算回去了吗。” 凌波微微一愣,踌躇道:“您是……如何得知?” “回去吧。带他回去住着吧。在熟悉的地方,他能舒服些。至于那些苦药,吃不吃也无妨。”周院正把手里的草药放在簸篮上,悠然摊开,一边小心摆弄那些药草,一边低声道:“年轻人,若看不开,生之苦痛远比死亡更甚。” “多谢大人。近日辛苦您了。若有来日,凌波定当报答。” 凌波拱手再施了一礼。 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吹起庭中老者的须发,银白之色微微拂起,吹乱那一池包含悲悯之色的眸光。 凌波和凌酒住回了山水庄。 那是凌酒的家。 凌波早已把家里家外庭院卧房收拾得窗明几净。从马车上直接把凌酒抱了入内,软软的窝进了榻上。 凌酒却笑了起来。 “笑什么?” 凌波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疑惑道。 凌酒抿了抿嘴唇:“波哥你知道吗?你最近抱我特别多,最近这几天你抱我,比过去那一整年加起来都多。” 凌波手底下一顿,声音涩然:“你要是喜欢,我天天抱你。抱到你腻歪。” “那你可要记住了,天天抱我。” 凌酒拽了他的手过来,贴在自己的心口,眸光如同泛了涟漪的池塘,深邃又带了潋滟, “波哥,如果真有下辈子,你记得天天抱我。我不嫌腻歪。我要你天天抱我。” “好,抱你。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我都天天抱你。” 凌波又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又哭。以前你一直笑话我能哭,现在终于轮到我笑话你了。” 凌酒伸出细长的手指,在他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没羞没臊,这么大人了还一直哭。” 凌波吸了吸鼻子,声音哑然:“阿酒,你还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凌酒立刻坐直了身子,黯淡了多日的眸子此刻像个孩子一样闪着雀跃的光,声音都提了两个高度:“真的?你能带我出去?” “能。你夫君,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你想,我都能做到。” 凌波抚了抚他的额发,声音带了几分傲然。 凌酒垂眸想了片刻,扬着声音眸光晶亮亮看着他:“我想去看日落。” “好。我带你去。” 凌波轻轻拥了拥他清瘦的身体,在他的眉间印了一个吻,“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备车,我们现在就去。” “去哪里?我们去哪里看?”凌酒扬眉好奇。 “去我幼时常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看。以前一直没机会带你去,如今有了。”凌波轻啄了一下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先歇会儿,我很快就来。” 马车很快备好,柔软的垫子,热茶,软点,帕子。凌波一样一样安置进去,转身赶往卧房。 凌酒软软的眯着眼睛,斜倚在榻上,素白的手无力的垂在一旁。 凌波心头猛地一跳,脚底一个踉跄,颓然摔倒在地上。 “阿酒!” 榻上的人猛地惊醒,手指微微一动,脖子便转了过来,一脸茫然:“怎么了?波哥,你怎么摔了?” “阿酒……”凌波大口大口喘气,心头的那一瞬间剧痛直到此刻还没有消散,他抬手抚上胸口,缓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我抱你出去,车备好了,我们去看日落。” 凌酒轻笑出声:“波哥,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凌波的眼泪汹涌而出。 “快来抱我。”凌酒笑着伸出双手。 入了宽厚柔软的怀抱,凌酒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波哥,你别怕。我知道我就这几日了。我答应你,若是要走,我一定和你说一声。绝不吓唬你。” “你别说了。阿酒。好好的,别说话了。我带你走,带你去看日落。”凌波泣不成声。 “不说了。我们走。” 香软的马车载着两个少年,吱吱呀呀往风冽山而去。 隽秀巍峨的山脉,深浅翠绿盈了满目。 高崖之上,巨石阵中,两个少年相互依偎。
第154章 日落 大婚 夕阳的余晖洒下碎芒,毫不吝啬的泼洒在二人身上。从衣袍,到眸光,尽是温润暖融的光华。 那沉沉下坠的浑圆落日,尽情发散着最后的一抹余光,将那圆日的灼热烈烈铺满了云霞。 煞是好看。 凌酒软软的靠在凌波的怀里,声音低微:“波哥。落日真好看啊。” “是好看。但是没你好看。” “波哥,你说,人会有来世吗?” “有的。我相信有。要是没有的话, 我以后去哪里找你。”凌波的眼泪又要漫出来。 “要是有来世,你能不能让着我?”凌酒在他的怀里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带了软软的委屈,“这一世,你都不肯让我。什么都和我争。连住在哪里,都要轮流来。” “好,我让你,如果有来世,我什么都让着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你想娶我,我就嫁给你。” 凌波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阿酒,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你要是不在了,我不知道怎么活。你让我一个人,往后怎么活。” “怎么不能活了。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波哥,你不但要活,还要活的好,要带着我的份儿一起活下去。你可不许寻死觅活的像人家小媳妇似的。否则我下辈子都看不起你。” 凌酒的手指在他的胸前一圈一圈打着圈,仿佛划下一个密语一般。 “波哥,我在你胸口画个暗号,若是有下辈子,你记得对着这个暗号来认我。” “好,你画,我记着。”凌波哽咽道。 落日终是沉沉坠下。暮霭沉沉,那殷红的云霞渐渐幻化成铅灰色,将无可奈何写满了一整个天际。 枯蝉,萤蝶,候鸟,晚风。 落日的余温渐行渐远。 寒意缓缓浸润过来。怀里的人微微发抖,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 “阿酒,冷不冷?回去好不好?” 太晚了路不好走。凌波抱着凌酒,就着那暗沉的暮色,小心翼翼下了山。 明日,便是苏景皓与林默的大婚了。 国君大婚,举国欢庆。 下山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整个皇城已经陷入了一片张灯结彩的红海。 据说,是来自大栾国的送亲特使专门命人布置的。人还未落脚,皇城的陈设已经安排妥当了。 小到所有街铺的窗花贴画,大到整个街道的红毯铺地,红伞林立。 全都是那位神秘的送亲特使准备的。 坊间传说大栾国摄政王深受瑾帝器重,这些都是瑾帝特意吩咐准备的。 而只有暗卫几个知道。那位神秘的送亲特使,竟然是池笛。 不过池笛原本就大栾国的人,又是派给林默的随从,无可厚非。 池笛一行人,在大婚的前一夜,终于赶到了。 落脚在皇城的翎羽客栈。 四月十三,良辰吉日。宜嫁娶。双生吉日。千年一遇。大吉之兆。 一大早,林默就和苏景皓分别从不同的殿内起身。 凤冠华服。耗资千金。 苏景皓恨不得掏空国库里属于他的所有份额,一口气把林默托上重云之巅。 望着眼前那一身正红,明眸善睐的人,苏景皓只觉得隔着千万年和不同的时空,能遇上他是何其之幸。 是苍天垂怜。 整个皇城已变成了一片红海。喜气洋洋浸润在每一个百姓的眼角眉梢。都说新娶的主君是大富大贵的吉祥之人,大栾国在他的治下风调雨顺,只怕以后景朝有的是福气呢。 一大早,池笛便带着送亲的队伍出发了。 按照规矩,林默要和池笛一起,由池笛亲手把他托付给苏景皓。 皇城的郊外,池笛带着披红挂绿的送亲队伍,一早便守在那里。 林默穿着正红的凤冠,沉重繁复的华服,仍是没拦得住他策马奔腾。 火红的身影从皇城内策马而来的时候,池笛惊呆了。 那马背上的傲然身姿,不仅没有失了主君该有的威严,反而还如谪仙一般,凭空添了几分仙气。 池笛鼓起勇气向林默伸了手过去,语气恭敬:“恭迎摄政王。贺摄政王大婚之喜。” 林默大大咧咧拽着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翻身下马,一边毫无仪态的拍了拍屁股,一边扬眉笑道:“池笛,这一路辛苦你了!分别了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池笛肉眼可见的浑身一震,声音颤抖:“属下……属下不敢!” 林默心中一动,眉眼一松,心里立刻有了判断,关于多日前,他心底的两个猜测。 其中一个,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林默继续毫不在意道:“今日规矩繁多,辛苦你了。” “属下分内之事!”池笛后退两步,规规矩矩施礼。 “走吧,别误了时辰。”林默淡然一笑,整了整衣衫,兀自撩了珠帘坐入了仪仗软轿内。 一路锣鼓喧天礼炮阵阵鲜花遍地,大栾朝摄政王正式入嫁景朝,任王君。 繁复盛大的仪式之后,便是晚间正宴。 林默心神不定了半日,此刻终于到了晚宴,他丢下苏景皓,匆匆往武将的酒桌安排方向而去。 暗卫与眼卫平日里不能以真实面目示人,他单独安排了僻静的所在,避开了人群。 隔着很远,林默就看到凌酒软软的靠在凌波的怀里,眉眼淡如水,气若游丝的模样。 林默心头狠狠一痛,招手让内侍送来了酒杯,执着酒就走了过去。 “凌酒!你怎么样?”林默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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