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进度条走到一半时,容时手指反射性地抽了下。 两分钟后,他清醒过来,缓缓抬起了头。 几个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这才出现在画面中,视频这段没有开启录音,那三个人又背对着摄像机,只知道他们谈判了一会儿,其中那个穿着西装的笑脸面具抽出匕首,一刀割在容时的脖颈上。 那样的出血量仅仅是看着就浑身发凉,房间内传来当啷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碰掉了,但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吸引,他们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视频里的人。 他对生的渴望实在是太强烈了,修长白皙的手掌近乎内折到了非人的程度,他用尽所有力气,终于按下了通讯按键。 这一段竟然是有声音的。 陆思衡的手指死死掐进沙发背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通电话是打给谁。 他想起那个蛋糕上摇摇欲坠的小球,他发誓要保护的弟弟等着他就救他,可这个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哥哥忙着拯救一个蛋糕,随口叫别人挂断了这通电话。 这也太荒谬了,命运弄人竟到了这般可笑的地步。 电话那头带着喜悦的慌乱和容时的绝望对比是那样的强烈,他不敢在看下去了。 陆思衡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可那些声音却仿佛知道他的心虚,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耳朵里,简直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一般。 他想,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停下来吧,不要再这么残忍了…… 但却仿佛与他作对一般——陆家大少爷顺风顺水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老天爷和他作对的时候。 在陆曦撒着娇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容时眼前的黑布湿了一点,他像是只濒死的天鹅一般,叫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容时这个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没什么力气了,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对于陆思衡、对于围坐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犹如平地惊雷,震耳欲聋。 就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深深的绝望与痛苦,血液顺着脖颈划过锁骨、划过那件他没来得及换掉的衣服,蜿蜒着滴到地面血液凝成的小坑中。 哪是怎么样的刺骨的痛意呢? 如果施道长说得是真的的话,这样浓烈的绝望与不甘,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吧。 原来他在医院听到的声音,是容时最后对他的呼唤,他那样的伤心绝望,而他这个做哥哥,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听错了”。 陆思衡终于再也站不住,腿一软跪倒了地上,他突然想道,如果他变成厉鬼来索命也好,就让这个背叛了誓言的哥哥下地狱吧。 可他会不会对这个哥哥太过失望,甚至变成鬼了都不愿去找他复仇呢? 房间里非常、非常的安静,就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 视频中的那个人、陆家的小少爷、他们的儿子、弟弟,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在一个布着铁锈、废旧工厂的架子上,痛苦地带着对家人的失望,静静地再也不动了…… 沉默了整整有十分钟之久,陆宗才站起身,率先打破了这股像是迈入地底棺材般的沉默。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的父亲,脸上干干净净,去公司的话没人会认为雷厉风行的老陆总有什么变化——就连和容时相处没多久的管家都留下了几行泪水。 “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宗沉声留下这句话,甩手走了出去。 只有被摔响的门隐约透露出,对于亲生儿子的死,他或许也不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陆思衡以一个双膝触地的姿势瘫坐在地上,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那些是泪水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他今天才知道,人过于悲伤时,是真的会涕泪横流、失去一切体面的。 屋子里剩下的三人中反而是平时最吊儿郎当的陆弘景最为镇定,他眼里也包着一汪泪水,但迟迟没有落下。 陆弘景清了清嗓子:“别哭了,妈妈、大哥,人还没找到,也不一定就是死了,说不定小时在哪里等着我们去找他呢。” 流这么多血,人真的还会活着么? 尽管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样清晰,陆思衡和林慈恩却诡异地被安抚住了。 陆思衡强撑着地面,刚一站直,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林慈恩甩了他一巴掌。 如果说陆宗是严父中的严父,那林慈恩就是典型的慈母,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哪怕你犯了错,她也只会谴责地看着你,柔声叫你认错。 记忆中她甚至没和谁红过脸,就连小儿子被拐走,她都没去过多的苛责那几个吃错了东西失误的保镖。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打人,别说挨打的陆思衡,就连旁观的陆弘景都吓了一跳。 不过陆思衡只是低垂下头,其实这时候如果真有人狠命打他一顿也好,害死弟弟这样浓重的罪恶感简直比挨了十个巴掌还痛,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林慈恩也只是失控了这么一瞬,就在陆弘景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陆思衡愣了很久,他突然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疯狂下滑。 他昨天因为这件事打出太多通电话,直到划到第三页,他才看到一串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名字中中夹杂着两个字“弟弟”。 原来真的是我,原来真的是我! 他终于再也抵不住内心的悲痛与自责,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哀嚎着,直到喉咙都泛上了腥甜…… . 就在s市的那群人开始地毯式搜索每一个废弃工厂时,容时已经在鹿城找到了份新工作。 鹿城是个小县城,它藏在s市周围,至今一栋房子也才卖几十万。 容时抱着黑猫一路向前,径直就走到了这里。 尽管容时和黑猫说只是想随便找一个地方呆着,但其实是因为没了手机导航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也只能随便走走。 如果要他自己选择的话,这儿附近有个外来人口很多小县城更适合一些。 他走到这儿,这一身血先把个骑单车的大学生下了个半死,好在复活时只修复了颈处和腿上的大伤,他看起来又异常虚弱,否则踏进鹿城进的第一个住所说不定就是警察局了。 鹿城正好临山,容时编了个因为不给alpha弟弟出钱买房和家里人闹掰,躲着家里人时出来散心爬山,心神恍惚走到一半滚下来了的故事,成功获取了目光清澈大学生的同情。 大学生温清越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和朵花似的beta是个说谎和喝水一样流畅的新出炉骗子,义愤填膺地就要开车冲去s市把他渣爹渣妈还有废物弟弟都打一顿出气。 容时捏住他的衣角垂下头,最后一节颈椎骨微微凸起,睫毛像是落在花朵上的蝴蝶似的闪了两下翅膀,带出点晶莹的露水。 “我弟弟的omega家里很厉害,你不要去找他们,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温清越是个标准的外貌协会,见美人垂泪本就不大灵光的脑子直接短路,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人带到家里的电器城,拍着胸脯叫他随便住几天了。 尽管这个电器城在s市也就算个大点的门面,但在鹿城,这已经是开了几十年的、最大的电器商场了,容时换了件温清越的长款卫衣被他带着参观时,甚至还在柜台角落里看到了陆家同款的录像机。 这就很有趣了,容时本来是打算去网吧把视频发出去的,但天意如此,再不下点猛药就对不起这样的安排了。 只是苦了黑猫,还要作为快递小猫连夜把拷着新鲜视频的录像带送回s市。 容时就这些以抵录像带钱和住宿钱为理由,在电器城获得了份朝九晚五一天一百的收银工作,第二天上班。 次日,在陆家人欣赏“工作成果”时,黑猫站在收银台上,见温清越不在这边小声抱怨道:“我爪垫都要磨破了,就算是个妖怪,你也不能这么奴役一只小猫咪吧。” 容时确认它的爪子还是粉粉嫩嫩、皮都没擦破半点,揉了揉它伸出的毛爪子轻声道:“乖,等结了工资给你买罐头吃。” “那我要吃之前那个三文鱼明虾的。”黑猫甩甩尾巴点菜,容时刚要点头,它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穷有穷的活法,给我买几个小鱼干就行了,不知道这群废物什么时候能找到工厂,陆家做这么大真没动用点什么不太合法的手段么?” “玄学算么?”容时微微勾起嘴角,轻弹了下小猫耳尖的浮毛。 不远处,温清越像个大狗熊一样,拎着袋子朝容时跑了过来:“小时哥,小猫咪,我给你带了员工餐还有猫粮哦!” “你好像对这种不太聪明的格外宽容些啊。”黑猫嫌弃地打量两眼跑过来的大狗熊,灵巧地爬到柜子顶上窝着去了。 容时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岛上,楚星驰因醉意微微泛红,傻笑着的脸……
第35章 口【二合一】 还好温清越只继承了个爷爷辈的电器城,要再继承个稍微大点的公司都妥妥是个“昏君”,上位第一天就被董事会连夜弹劾送走的那种。 他本来远远看到容时嘴唇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那只猫竟然也懂人言似的张口回应,躺在寝室看过的那些动漫啊、小说啊一时都涌上脑中。 然而等他靠近些看到容时微微勾起的唇角,瞬间脑子里就只剩下粉红泡泡。那些离谱的怀疑全被一溜烟丢到爪哇国去了。 长得这么漂亮又有和猫猫说话这么萌的属性,就算身负异能也是拯救地球的精灵啊,怎么可能是动画片里揣着黑猫邪笑的反派桑呢? 温清越想到此不由桀桀笑了几声,容时抬起头,颇为怪异地看了他两眼。 如果硬要在世界上找出容时最不愿意主动结交的两种人的话,其中一种是像他父亲那样极端自负利己的聪明人,另一种就是譬如楚星驰、温清越这样的傻憨憨。 如果总结一下,他可能是不太喜欢很难看懂的人。 前者心思深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捅你一刀,后者则是犯蠢次数太多,有时完全无法和正常人的思维同频。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他大概才四五岁的时候就听一个远房表叔说过,和笨蛋在一起久了是会变傻的,他朋友儿子就是因为和蠢人天天呆在一起,自己也干出很多蠢事来,最后直接把自己作去吃国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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