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捧着面碗,瞬间也不东倒西歪叫苦连天了,抬手将脸上泪花一抹,除了眼眶略有些红外,整个没事人一样,嘴里嚼着荷包蛋,两颊微鼓,像只专注进食的仓鼠,含混不清道: “那你忽然给我拜年,无事献殷勤,我怎么知道你安没安好心,毕竟死囚上路,也有这么一顿断头饭,你不说原因,我害怕。” “害怕倒是先吃上了。”昭明没好气道。 “毕竟难得从你手里抢到一口吃的。” 上次虞渊昏迷后,那串冰糖葫芦不知所踪,想也知道最后是进了谁的嘴里。 昭明摇头叹息:“为师在外面花天……不,办事,特意赶回来为你庆生,你居然如此想为师,真是寒叶飘零撒满为师的脸,逆徒不孝伤透为师的心啊。” 说了半天,迟迟没等到对方动静,昭明原本闭眸叹息的眼虚虚睁开一条小缝,发现徒弟看过来以后又飞快闭上,等着对方来哄自己。 虞渊喝了口面汤,想到昭明居然是特意回来为他庆生的,心底五味杂陈: “师父,虽然我确实很感动,但我还是要说,你记错了,今天并不是我生辰。离我生辰还有大半年呢。” 说到这里,虞渊脑中灵光一现。 “所以去年前年大前年,” 以及上辈子每年的这一天, “你都对我都莫名其妙地好,即便斗嘴斗不过我,也没有恼羞成怒追着我揍,就是因为你以为今天是我生辰?” 昭明眨了眨眼,难得有些懵住,但随即开口强行解释: “其实这是你我师徒相遇的第一天,你遇见为师,绝处逢新生,从此今天也是你的生辰。” 虞渊看他的目光更加一言难尽。 好个绝处逢新生。 “可这绝处不也是你带来的吗?要不是你喝醉酒,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不拜你为师就宰了我,我能有这绝处?” 虞渊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我遇到你那天下了雪,你的剑比吹来的北风还要冻脖子,现在是四月天。” “记不住就直说嘛,还硬要找借口。” 虞渊小声嘟囔。 话虽这么说,但他吃长寿面时却吃得极认真,尽管昭明五谷不分,连盐都没放,他还是在心底默默许了个愿。 夜色正浓,昭明衣衫上还沾着夜风萧瑟的凉意,自袖间掏出几个果子,从水缸中舀水洗了洗,从桌对面滚给虞渊一个,自己也抱着果子啃了起来。 虞渊看着这个果子,莫名觉得眼熟,眼皮一跳,问: “你哪里摘的?” “昆山上灵植园里随手采的,放心,为师特意观察过,那就是一株野生果树,甚至连灵植都不是。” “灵植园?”虞渊将埋首面碗间的脑袋缓缓抬起,眼睛瞪得溜圆, “是不是在灵植园西北角,半边树杈子长到园外那棵?” 昭明仿佛他乡遇故知,惊喜点头: “徒儿你居然也知道,那树上的果子味道相当不错,但就是不知为何,居然没人采,实在是暴殄天物。” 虞渊再次长长久久地沉默。那么好吃的果子长在路边,但却没人采,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对劲。也不知昭明手怎么这么欠,将他采下来了! 碗里的面还剩下一半,虞渊却忽然抓住昭明的手,诚挚道: “师父,带我走吧,咱们连夜御剑下山,从今以后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昭明挠头,不解道:“好端端的干嘛要下山?” 虞渊盯着桌上的两个果子:“您可真是掌门的亲师弟啊,居然不知道那棵树是掌门亲手种的,向来被他当做宝贝,看得牢牢的,谁都不能碰一下。” 昭明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左右游移,再次默默啃了一小口果肉: “那,我才摘三个,他应该也发现不了吧?” “你完了,掌门每晚处理完门派事务,都要亲自去灵植园给它浇水松土捉虫,连它每日掉了多少片叶子心里都一清二楚,更何况少了三个果子。” “我摘果子的时候灵植园里没人。”昭明将果子啃完,伸手去抓另一个,心里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全昆山都知道那棵树是掌门的宝贝,只有你不知道,你以为他会猜不出来吗?别吃了,师父,咱跑吧。” 虞渊抓着昭明的袖子晃了两下,话音未落,边听一声通天彻底的怒吼在宸光峰上方回荡: “昭明,是不是你,摘了我四个果子!” 虞渊狐疑,昭明傻眼,不是三个吗,怎么就成四个了? 但他们来不及多想,掌门的气息已至门前,昭明将剩下的果子揣到袖间,从后门溜走。 虞渊看着半碗没吃完的面,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为避免掌门暴怒之下恨屋及乌,捧着碗从窗口翻出。 掌门左等右等不见动静,余光里瞥见二人狼狈逃窜的身影,怒火愈旺,抄起门前的扫帚,御扫飞行,撵得师徒二人分开逃命,空气里满是快活的气息。 最终虞渊先被掌门拎小鸡似的抓上扫帚,当人质威胁昭明。 远山岑寂,从高处往下望,宸光峰上飞瀑悬泉,茂密李林一览无余,四周景物在高速移动中连成一片,目不暇接。 反正掌门没那么容易抓到昭明,虞渊干脆盘腿坐在扫帚还算宽大的扫叶上,继续吃面,发出的轻微吸溜声被掌门听到,恨不得将他整个给扔下去。 一个时辰后,昭明惫懒地自投罗网。 掌门弃了扫帚,一只手拎一个,气势汹汹仿若要杀猪的屠夫。 待他松手,师徒二人自觉抱头蹲下,怂若鹌鹑。 “掌门。”虞渊可怜兮兮。 “师兄。”昭明深情款款。 “我真的没有……”话未说完,一枚果子从他怀里滚落,昭明连忙改口,抵不了赖,只能努力减轻罪状, “我拿徒弟的信誉担保,我真的只摘了你三个果子,什么四个完全是无稽之谈。” 虞渊在一旁拼命附和,忽而一愣,用手肘撞了一下昭明,怒道: “凭什么用我的信誉担保,你自己没有吗!” 昭明摊开双手,对自己的认识显然很清楚: “你觉得为师有吗?” 虞渊没吭声,这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昧着良心点头的话题,但他依然不满: “就算你没有,我允许你用我的了吗?” “你身为徒弟,暂时借一点给为师不行吗?” “借给你了你还得起?” “……” 吵闹声不息,掌门垂眸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内讧的师徒,幽幽道: “别吵了,我不会劝架的。还有,你徒弟在我这里的信誉,早在他翘课摸鱼拐走两仪的时候,也没了。” 师徒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行了,把我的全果子还给我,这事算过去。” 昭明掏出两个没吃完的果子,干巴巴道: “还有一个在我肚子里,我吐给你?” 掌门抬起蒲扇般的大掌,似乎随时会暴起拍死他,脸色愈发凶煞,周身都散着黑气: “你摘了四个。” “我只摘了三个,我不认,一定是你数错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把肚子剖开给你看看!” 昭明梗着脖子,闭上眼,随时一副可以切腹自尽的大无畏表情。 他维持将要剖腹的动作,见掌门依旧没有动静,哀怨而不可思议地指责: “我都要剖腹以证清白了你怎么还不阻止我?” 树上知了叫得聒噪,一声叠一声,仿若嘲笑。 虞渊捂着脸,默默离昭明远了些,现眼啊。 掌门眸中放射淡淡幽光,眺望远山与墨蓝天幕衔接处的某一个点,目光穿透云霭山峦,望到那棵他亲自种下的果树,又仔细数了数,原本树上的十颗果子还剩七颗。 他蹙了蹙眉,难道确实是他方才气急之下数错了? “想我原谅你们也不是不行。”既然只少了一颗,掌门收回目光,负手而立,盯着地上师徒二人道。 虞渊抬头,知道这句话背后,往往还跟着一个除非。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二师兄力争上游 是日卯时一刻,鸡鸣三声,天将大亮。 积在天上的云絮像被浣衣女洗坏的棉被,一团厚重堆叠着,一团又稀疏散出絮来。 金红日头顺着黛青远山慢吞吞往上爬,光芒并不耀眼,却难得褪了色,将东天一角与云絮边缘染红。 昆山上的云霞翠轩尚沉浸于将醒未醒的惺忪中,仙鹤便已成群在云中穿行。 良辰美景,宜回笼躲懒,忌大动干戈,但虞渊此刻却站在演武台上,手中握剑,对面是身姿笔挺抱剑在怀的三师弟。 他目光下移,落在台下坐着饮茶的昭明与掌门身上,表情泫然欲泣,仿佛眼睛一眨,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一定要这样吗?” 掌门喝茶的动作一顿,铁一般威严的面孔板起,若是画像不小心流出,一定可供家家户户贴于门上镇厄辟邪。 他语气不佳:“我给了你四个选择,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虞渊心说你那是选择? 若要将摘果子的仇一笔勾销,掌门给了虞渊四个选择: 其一是三天之内白日飞升; 其二是十天之内单枪匹马攻下未昀城,顺道把魔帝宰了; 其三是在一个月内学完修真界简史并满分通过考核; 比起前三个地狱模式,其四只是让他在一个半月后的登榜大会保住前十名的位置,勉强只能算困难模式。 可以说掌门的这个选择给了,但没完全给。 果子明明是师父吃的,但最后却要徒弟背锅,偏昭明还毫不心虚地嗑着瓜子为他加油,气得虞渊恨不得提剑去砍他。 “既然路是自己选的,就别磨叽,速速开始吧。” 话音刚落,第一回合开始,二人剑拔出鞘,同时朝对方攻去。 用的都是普通未开刃长剑,双方动武时都未曾动用灵力,如普通人一般只凭剑招以及身手决胜负。 剑刃相击,清脆鸣响不绝于耳,二人身形不断交错,竟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兵刃交错,数百招后,虞渊剑刃下移至三师弟剑柄处,发力将其格开,同时退开一段距离,双臂酸软,虎口发麻,申请中途休息。 三师弟挽了个剑花,顺势收剑停下,忆及自己被格开的剑,没想到二师弟小小身板,力气也可以这样大。 旁边端坐的掌门又呷了一口茶:“继续!这次老三你将修为压到筑基,再和他打。” 虞渊绝倒,三师弟淡淡颔首,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叮叮当当”的剑刃交织声不绝于耳,灵力劲气在偌大演武台上交错回荡,二人在台上打得有来有回,掌门眯眼望着,却并不满意,朝台上喊道: “老三,你要是就这点水平,等瑶迦回来,就让她好好教教你剑该怎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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