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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的气息在狭小牢笼之中蔓延，昭明一步步走近。 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将自己妻女的命炼作人祸的赌棍。 宸光饮血，那人倒了下去，临死前足肢伸向大地，妄图汲取更多的养分。 第二个人是一个乞儿，他说养大他的老乞丐牺牲自己的性命让他活下去，求昭明不要杀他。 昭明脚步不停，给了他一剑后又缓缓走向下一个人。 一剑，一剑，又一剑…… 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 他不知出了多少剑，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昭明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灵魂留在躯壳中麻木地挥舞长剑收割他人性命，另一半灵魂脱离肉身，冷眼旁观着所有人惊慌失措的举动，以及自己麻木的脸孔。 直到灵魂彻底回归身体时，他才恍惚意识到这群人里只剩自己还站立着了。 他擦了擦脸上溅落的血。 雪白的道袍上也有血，但那个擦不掉。 他背着满身沉重的鲜血重新走回议事厅，吩咐下去： “将今天之事宣扬出去，告诉天下人，若再有人祸出现，我还是如今日这般，见一个杀一个。” 在众人或惊或惧的视线中离开议事厅后，昭明终于忍不住，唇角溢出淡淡血丝。 他知道从今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资格厌恶重奕了。 他成了和重奕一模一样的人，为了天下大义，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第178章 洛京谣勾人回忆 不论后方如何混乱,北原战事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无任何停歇的趋势。 这日风雪大盛，从魔族后方行进而来的飞舟在魔族阵营之中停栖，魔尊与小殿下这两位被魔帝任命统领军队的甩手掌柜终于姗姗来迟。 飞舟门被人从内部打开,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魔尊越众而出,紧接着传说中那位颇为神秘的小殿下也跟着走出。 他依旧是在魔界时的那副打扮,白衣黑裘，面戴凤尾面具，气质阴鸷。才下飞舟，他便直接道： “我要见凌零八，先带我去见他。”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便随手抓了个引路的人,大剌剌地离开,似乎有继续当甩手掌柜的趋势。 周围人俱是沉默,怪异的眼神在段成璧与小殿下之间来回游走。 因为凌零八其实是段成璧的手下。 从小殿下随手点兵，指派他人手下凌零八来雪原代表自己开始,他们就备觉不对。 说他想挑拨离间吧,可据他们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凌零八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才能，雪原中一应事务都由赫离大帅接手,他充其量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吉祥物。 可说他真想重用凌零八吧,又直接暴露了二人的关系。 众人思来想去,最终只能把小殿下归入不成器不靠谱的那类人中。 夜宴将开,小殿下与凌零八在帐中单独闲聊一阵，很快便走了出来,迎着或阿谀或谄媚的话吃菜喝酒,十分可乐。 直到歌舞散尽,他与段成璧同行一段，却见一队魔族兵士扣押着几个戴脚镣的犯人往牢狱方向行进。 许是闲极无聊，小殿下将他们叫停，好奇问道： “这些是凡人？” 立马有魔族谄媚上前：“是啊，都是住在附近的凡人。自从开战以后，那些仙门伪君子严防死守，凡人比以往难抓十倍。” 至于抓来干什么，结局无非就那几种，不消别人特意说他也猜得到。 比如魔界王座上那个老东西，也最爱享受些人族女子。 “若是小殿下和魔尊有意，可以挑几个顺眼的服侍。” 那魔许是看出了大人物的意动，忙不迭道。 段成璧素来不近女色，没给面子转身就走。 小殿下则是将他们看了又看，最后挑中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捏着她的下巴问： “会唱曲儿吗？” 女子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就她了，一会儿送入我帐中吧。” 说罢便扬长而去。 小殿下的住处并不奢华，帐中一扇屏风将空间隔断，里面一张铺着兽皮的床，屏风旁的桌上养着一盆艳红彼岸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女子被送入帐中后，立刻被穿花的紫蝶吸引，鬼使神差抬手想要触碰，身后冷不防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要碰的蝴蝶捉住。 蝴蝶在他指下颤动羽翼，妄图逃离，小殿下漠然注视着，一点点将蝴蝶的翅膀扯下： “别碰它们。” 女子被这一幕吓得跌坐在地。 “这种蝴蝶专门以彼岸花汁或人血为食，对魔族来说或许很美，对人族来说，不过是长着漂亮翅膀的蚊子而已。” 小殿下的声音称得上和缓，并不似传说中暴虐。 女子悄悄将头抬起一点时，小殿下已走入屏风内，墨黑狐裘脱下，躺在塌间，饶有兴致地问： “你是哪里人？” “丰州洛京。” “洛京啊。”小殿下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口慨叹，“那是个好地方。” “会唱什么曲？” “只会一些粗浅的曲子。”见小殿下迟迟没有说话，女子道， “小殿下饶命！” “……那就唱一曲，老城谣吧。” 女子微微一怔，还好叫她来真的只是唱歌的。 良久后，她轻轻哼起歌谣。 歌声轻柔动听，像是母亲在哄孩子入睡。 小殿下在这样的夜色里毫无防备地睡去。
第179章 故人会相逢不识 哗啦—— 冰冷沉重的锁链与石地相磋磨,在耳畔划出尖锐噪声。 黑暗中，铁链手指虞渊，音调呆板僵硬： “一个时辰，活着上塔,输了死。” 这一瞬间,虞渊便已意识到那些厉善塔内的失踪者和段平旭一样,是被秘密送出塔外襄助魔界，而非被更高级的妖魔吞噬。 虽说都是吃，战斗鸡的肉质可能确实比饲料鸡鲜美一点，但一来高级妖魔没那么讲究，二来…… 虞渊看着自铁链说完话瞬间便一拥而上的群魔,身化烟絮,自原地消失。 若铁链真是骑手,上塔就是送菜,便不会有低级妖魔上赶着当战斗鸡。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这么一大群！ 他找了个角落稳重苟好后,不由开始思考,扶旸在厉善塔内如此高调行事，是笃定了没人能发现，还是说这也是针对自己的一处陷阱？ 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厉善塔内？ 虞渊暂时得不出结果,但他要离开也必须先通往塔顶,因此不介意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与妖魔们同行一程。 “人呢,人去哪儿了？” 与虞渊相隔仅一毫的妖魔自他消失以后,边找人边挑衅， “小贼,够胆你就出来,有本事你别……喂,前面那个绿脑袋的小蛋泡，没错，就是说你呢，脑袋这么绿，生活有猫腻，跟茬韭菜似的，识相地就把头割下来给爷们剁碎了包饺子！” 那绿脑袋的妖魔应声回头，没搞懂说话者挑衅到一半怎么就转口骂他了，眸中懵逼与愤怒齐飞： “你在说俺？” 绿脑袋还未及谩骂，便听他身旁的黑暗中传来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你居然敢骂俺，俺头是绿了点，那又如何，总好过你个丑鬼，满脸络腮胡，脑门光溜溜，早早绝了顶，脑子不见影，俺看是你娘生你的时候把脑袋生反了，搞得你头是下巴下巴是头，还想吃饺子，吃屎都轮不上你！” 那大胡子妖魔正欲解释先前那句挑衅并非出自他口，而是有人刻意模仿他，但闻绿脑袋如此嘴臭，心中忿忿，还未开口，先前蹿过去给绿脑袋配音的虞渊再次幽灵般出现于他身后，义愤填膺： “竟敢辱及家母，爷们今天不把你的绿脑袋打成紫脑袋，誓不为魔！” “我不是我没有……” 眼看大胡子还要解释，虞渊已趁群魔吃瓜之际混入围观者中，闻言压低嗓门，十分不刻意地吼道： “哎呀呀，你们看，这货不会是怂了吧！” 说完后他又换了个音调，与自己对话：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魔被骂得如此脏还不敢刚吧，要换做我，我早就上去揍他丫的了。” “没错没错，都被人朝脸吐口水了，他俩要不打一架以后怎么还有脸活哟！反正我鄙视他们！” “俺也一样！” “……” 自顾自唱了半天独角戏后，群魔终于受他情绪感染，俨然忘了寻找虞渊的任务，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 “打起来，打起来！” 绿脑袋与大胡子彼此瞪视，心知自己可能被暗算，但气氛烘托到这一步，不打不行了，他们同时扑向对方，本欲象征性打两下，分出输赢后继续寻找虞渊。 虞渊哪里会让他们如意，魔群拥挤时误伤是很常见的是，他在黑暗中这边踹一脚，那边搡一下，点燃战局后游鱼一般穿梭到铁链身旁的空地，作壁上观。 他在心底大大夸奖了一番多才多艺的自己，面色无辜，扭头向铁链暗示： “怎会如此，看样子一个时辰他们根本打不完啊。” 铁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默地带他一层层往上。 第三层。 第四层。 …… 第九十九层。 虞渊到时，已有另九位相互戒备的妖魔等在那处。 天光顺着空荡荡的塔尖漏下一寸，在黑暗中灼出刺目的光芒。 久未见光的妖魔飞蛾般避光缩在暗处，仿佛多靠近一寸都会被烧成飞灰似的，偶尔抬眼打量对方，瞳孔中不可避免地映入那光线的影子时，才会暴露出内心那一点热切的渴望与贪婪。 虞渊目光笼统地扫过所有妖魔后，视线很快落于塔中央，久久不动。 他记得那是曾经存放穷碧落的地方，现在却被一片迷雾所笼罩。雾气浮冉地流动着，遮蔽一切，就连他的神识也看不穿雾中究竟藏了什么。 “跪下。” 没有给虞渊朝其他妖魔搭话的机会，铁链呆板地下达指令。 另九个妖魔似乎有所准备，哗啦啦跪了一地，虞渊不明所以，但为了显得合群，也跟着跪下。 众人跟随铁链的声音，歃血画阵，一字一句重复： “我以魔心起誓，待出塔之后，奉虞渊大人为主，听他号令，永不背叛；先占人间，再攻神殿，有违此誓，万劫加身，天谴诛之！” 虞渊面色古怪地跟着念完之后，为表忠心，又跟着他们给自己磕了一个响头，随后找了个离人不远不近的墙角靠好，看上去姿态闲适。 只有他自己清楚，只要时机合适，他随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拔剑杀死所有人。 “虞渊大人暂居魔界，出塔后你们可以去魔界先见魔帝……” 话未说完，剑光骤亮，所有魔瞳孔间倏然漾起一点寒光，又很快连着瞳仁一起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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