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你厉害。”李昭说。 陈启志:“……滚。” 然后李昭认真了一点,跟陈启志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话。他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梁泊言了,他总在想,以前应该对梁泊言再多一些了解。而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梁泊言得了喉癌的事情。 陈启志明显没料到李昭已经知道这件事,露出一丝苦笑:“你他妈现在倒挺有心……算了,我也把他当个弟弟看,我想办法帮你问问,毕竟梁幻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前前后后的师哥师妹总有人认识。” 他又说起梁泊言生病的那件事:“其实他公司好像也劝过他,说不用他履行后面的合约,让他去动手术。不管怎么说,保命重要。但我也理解他拒绝,毕竟一个歌手,以后不能唱歌不能说话,据说还要长期在喉咙那里开个口,用管子来呼吸,确实很没有尊严。” 是因为没有尊严吗?李昭想。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都严重到了做手术的地步,一定是非常痛苦的,而手术并不代表一切痛苦都能结束,反而可能会带来生活质量的下降。李昭写过一部医疗剧,他去过医院,闻着那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见识过生离死别,见过预后不佳的医闹和已经麻木的医生。 但或许,不止于此,这只是让梁泊言心安理得去接受命运的一个理由,而在那之前呢?在那之前,梁泊言是不是也并不那么热爱活着? 且不说那些烟与酒,当红之时,梁泊言被公司安排着连轴转,最长的时候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一天休息,唱到后面嗓子发了炎才停,他好像都没有拒绝过,摧残着嗓子,缩短着职业寿命。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个人一直在作死。他凭着天赋和容貌红起来,但没有真正珍惜过,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然后,命运的节点一到,他便自然而然地接受,没有一丝反抗。 如果换成李昭以前的角度,他讨厌这样的人,讨厌这样的人生观。事实上,他本来也是这样做的,他无数次觉得梁泊言是在浪费自己的天才与人生,跟狐朋狗友们厮混,在酒精里醉生梦死,不愿意与任何人尤其是李昭建立稳定的牢固的关系。 人是不能回到过去的,虽然梁泊言已经违背科学常识地返老还童,但这件小事顶多让人非议一下李昭找了个年龄差过大的情人。时空穿越是不一样的,按照科学理论和科幻电影,回到过去干扰时间线,会引发外祖母悖论、祖父悖论、平行宇宙、时空坍塌、世界毁灭、蝴蝶效应、《复仇者联盟》更难看,诸如此类的许多连锁反应,所以人不能回到过去。 如果真的回到过去,面对庞大的时间与空间,李昭会回到那个下着大雨的暑期,让补习班的同学不用借给他伞,他会提前翘课,找到那个正在找人借电话的梁泊言。他会把梁泊言带回家,告诉他爸爸,反正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不如再多发一笔善心,照顾一下香港同胞,让梁泊言留在他家。如果香港中学生的借读费很贵,可以从他的压岁钱里出。 当然,梁泊言还是要打个欠条,等上完音乐学院,大红大紫了以后还给他,也不用太感谢他,给五分利就可以了。 他们家的房子不大,但梁泊言住在那里也挺习惯,如果梁泊言继续住下去,而不是在外漂泊,他们相识的十九年,就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陈启志人脉确实挺广,不知道是找了什么关系,很快他就告诉李昭,他找到了梁幻在学校里的档案。在那个时候,大学生是要经过政审的,档案里不仅有梁幻亲自填写的表格,还有一份政审材料,证明该生身家清白,符合录取条件。 “我让他直接传给你吧,我就不看了,也不去问许老师。”陈启志说,“哦还有辛苦费你也付一下,价格也不要太小气。人家托关系找档案也不容易,这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还给你翻出来,足见我的母校是多么优秀,档案管理多么出色……” 李昭问:“你没兴趣吗?” 其实没兴趣也是好事,这毕竟也是梁泊言家里的隐私。 “我跟梁泊言不熟。”陈启志正色道,“我会怀念他,但我跟他不熟,他不会影响我后面的全部人生。我不像你,你会受影响。” 李昭突然觉得达到了心理平衡,原来没有人跟梁泊言熟,这样的话,就不是李昭的问题。梁泊言是一种无法催熟的水果,外表太让人想接近,但放苹果,放香蕉,放进烤箱或者微波炉,都熟不了。 而他又扔不掉,只能把水果放在那里,一直等,等到有一天,或许可以熟一点。 如果中间有过许多错误的催熟方式,他也仍然希望水果可以原谅他。 他是这么自私的人。 李昭打完了钱,等待那位陌生朋友给他的邮箱发来梁幻的档案时,柯以明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告诉李昭,李昭被举报了。 李昭问:“什么理由?不会又是什么网红编剧不配当评审吧?” “没事,已经拒绝受理了。”柯以明说,“就是主办那边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李昭这下好奇了:“什么理由?” “说你是蜥蜴人,你写剧本是作为奸细来毒害人类,这次选剧本也是专门挑同类的剧本。”柯以明说得都满头黑线,“还说有录音为证,妈的神经病吧。” “……”李昭思索片刻,开始提前给自己找补,“糟了,那天这神经病还给我来了电话,问他的优秀剧本为什么被淘汰,我怀疑就是那时候被他录了音,说不定还拿去AI生成别的话了。” “没事,没人会信的。”柯以明安慰他,“不过我到网上搜了搜,还真有很多人信这种阴谋论的,全都特别神神叨叨,跟信了邪教一样。我还问为什么会信这玩意儿,有个人回我,说因为我没有见识过超自然的力量。只要见过了什么什么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就会陷入对人类命运的担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一派胡言。”李昭觉得自己非常有资格说这话,“见识过超自然力量就很了不起吗,还关心人类命运,就算外星人来了蜥蜴人来了,也不会涨工资。” 柯以明总感觉李昭这通话哪里不对,再想想李昭前些日子,让他帮忙找的种种术士,试探着问:“李哥,你……也见过超自然的力量吗?” 李昭说:“那不重要。” 那就是承认遇到过了,只是觉得不重要。 但柯以明并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觉得挺重要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事业并不算特别成功,手里的钞票也实在太少,其实在困顿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去算过命,去雍和宫烧过香。而面对见识过超自然现象的李昭,他需要李哥给他指导前路。 “李哥,我该去拜什么神,才能像你这么young and rich?”柯以明问。 李昭皱起眉:“不要拜神,自己努力写剧本,我也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柯以明说:“光努力是不一定成功的,李哥你才多大啊,身家就超过很多人了。说不定是超自然力量发挥的功效呢?是泰国小鬼还是仁波切?” 李昭并不喜欢把成功归结于运气,但柯以明这么说出口,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圈子里有多少失败者,有多少带着傲气和才气进来,却被打击得毫无翻身之地的。他实在是个运气太好,却要假装不知道不承认的人。 李昭说:“我这里没神能拜,你去拜蜥蜴人吧。”
第46章 头发越来越长了。已经快到肩部的位置,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梁泊言是想直接剪掉的,随手拿了把剪刀,抓住多出来的那截头发,就打算剪下去。 陈思牧却眼疾手快,将剪刀抢了下来,还大骂梁泊言一顿,让他注意点形象,再怎么也该去理发店搞搞空气感蓬松长发。 “没钱。”梁泊言说,“每次演出才分我几个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酒吧一直是按最开始定的价格给的,到现在人越来越多,也没有考虑给他们涨演出费,几个人一分,就更少了。再加上其他人都是大学生,平时要上课,一周顶多也就两三晚能来,这么一算,酬劳只够梁泊言吃饭。 再说陈思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理发店,与物美价廉毫不沾边,去一趟等于割肉,对于现在的梁泊言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陈思牧反驳,“我们还要去外地演出呢,到时候你就带着你狗啃的头发去见观众啊?” “等等!”梁泊言听迷糊了,“我们去外地演什么?” “音乐节啊,虽然是把我们排在下午,是个旅游景区为了推广旅游搞的。”陈思牧嚼着口香糖,“哦对了,你得把身份证发我,他们要报批演出名单。” “你们不上课吗?”梁泊言还在问傻问题,闹得其他人都笑出来了。 “是你不上课。”陈思牧敲他的头,“不上课就是不行,暑假了啊!老子前段时间熬夜复习一天最多考三科,累死我了。” 趁着许奕将他们的新歌制作完成,全部上传到了网易云,也趁着可以放肆出行的暑假,全国各种大大小小捞钱音乐节开花,有这种机会去外地免费旅游,陈思牧想不通为什么不占这个便宜。 但James不愿意。 “我不去。”梁泊言说,“你们自己去吧。” 陈思牧一愣:“你是不是嫌哥们儿没跟你商量通知晚了?其实他们昨天才打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来通知都是一样的。”梁泊言耐心解释,“我都不会参加。”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蹭这一波靠翻唱起来的热度?”陈思牧仍然在自作聪明,“害,想这么多干啥呢,蹭了就蹭了,只要我们一直有原创……哪天就大红大紫了。你知道现在那些红的乐队一场多少钱吗,五十万!” 梁泊言非常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什么情绪,但骤然间让正在兴奋的陈思牧冷静下来,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被一个大得多的长辈审视。 “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也没有认真听进去。”梁泊言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没有想要这些,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换个主唱。” 他从高凳上站起来,对面前的人视若无物走过去,正好他也没什么乐器,手机一拿,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们可能理念有点不合。”梁泊言说,“我先回去了。你们……如果想招新主唱的话,不用通知我。” 陈思牧目瞪口呆看梁泊言一步步消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阻拦,傻愣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带着点被老师训斥完的委屈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梁泊言装了半天的逼,一出酒吧,外面热得跟蒸笼似的,梁泊言赶紧去买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让店员姐姐多加冰,往死里加。店员笑着说:“你们这些男生就是怕热,我们店里那几个也是,我都冷得要加外套了,那几个男的还一直嚷嚷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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