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日光下走了一段路,汗水就浸湿了后背的梁泊言对此深表赞同:“就是很热,北京这鬼天气,我都想换个地方去避暑。” 比如,跟着乐队去某个冬暖夏凉的旅游胜地参加音乐节,就唱那么几首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去玩,还不会被暴晒。除了需要提供身份证件,进行演出人员的报批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问题就他妈卡在这儿了,他没有证件可以拿去申报,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么个破乐队还能从街边进酒吧。现在被架在这里,看来除了跑,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避免被追着问原因,梁泊言不得不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震慑住那几个大学生,让他们连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要去自我反省怎么得罪了James。 “姐,你们奶茶店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梁泊言突然问。 “五千,交完五险一金四千多吧。”店员回答。 “摇奶茶也要交五险一金吗?”梁泊言问。 “那肯定啊!兼职的不用,但很多兼职的没做几天就跑了,还有人借着兼职来偷配方的,我们老板现在都不招了。” “兼职需要证件吗?”梁泊言又问。 “要啊,不然万一遇到个逃犯怎么办。”店员开玩笑,“现在哪里不要证件,你是逃犯啊?” 梁泊言当然不是逃犯,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李昭以外的一众人等怀疑是逃犯了。他是一直想顺其自然的,但现在船泊浅滩,眼看就要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如果真拿出证件来,那些人是什么反应。毕竟个个都说像,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就是梁泊言。他被拉去打的耳洞已经愈合了,在路边小店买了许多便宜的耳钉换着戴,再加上长发和穿着,好像越来越像一个00后亚逼,可惜没钱纹身,不然就更像了。新认识的人没发觉,旧友也同样没意识到,像那个金明曳,至今还在问他哥在哪儿。 只有李昭,李昭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他一眼,就能确定他的身份,毫不动摇,固执得像精神出了问题。 打开手机,陈思牧果然给他发了消息,语气小心翼翼,说不去就不去,他已经把联系的主办方拒了。又带来一个好消息,酒吧老板听说主唱跑了,大惊失色,终于反省自己太过周扒皮,给钱太少,决定给他们涨演出费用,一场高达一千块钱。吉他贝斯鼓手决定每人只拿两百,分给梁泊言四百块钱高薪。 梁泊言客气道:“还是平分吧,一人二百五,挺合适的。” 陈思牧却不同意:“你别当哥们儿傻啊,我们这种新乐队,到底大家因为谁来看,我还是有点数的。给你就收着,每天存二十块钱,多存点就不用被人包养了。” 发完两分钟,看梁泊言一直没回复,他终于意识到一定又做错了什么,赶着撤回了那条消息。 梁泊言觉得好笑:“我都看完了。没事,习惯你这张嘴了。” 陈思牧的狗胆立刻又出来了:“你这几天看起来都不咋得劲,是不是就是因为跟他吵架了?” 梁泊言有些犹豫,他觉得这不算吵架,因为李昭自始至终没跟他说过些什么,还没有以前闹得厉害,但反而让他更憋得难受。 “我有点事没告诉他,被他发现了。”梁泊言说得委婉,“可能他生气了。” 陈思牧觉得也不稀奇,James不就这么个人,什么都瞒着,搞得跟千亿富豪之子怕被绑架似的。如此一想,他立刻站在了李昭那一边,觉得窝火。 “那你道个歉哄一下。”他建议。 “人不在北京,去A城参加电影周了。” “……我们那个音乐节也在A城。”陈思牧说。 “我都说了,我去不了音乐节。” “要不然这样吧,”陈思牧想一下午,也大概猜出来一些,“我们乐队其他人报批,不算你。你自己买音乐节门票进去,到时候作为热心观众,自己带着话筒在下面唱,怎么样?” “你可真是个天才。”梁泊言诚意夸赞。
第47章 电影周就快结束了。 邱老师仿佛盘问功课一样问李昭:“这些天给你介绍的前辈你都加上联系方式了吗?” “加了。”李昭说,“但我很孤僻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邱老师已经麻木了,但还是会忍不住顺嘴骂一下李昭:“你可拉倒吧,你知道人家有的新人想给你打个招呼都不敢,在你酒店外面等了一下午吗,人家那才叫社恐孤僻。” 不过李昭这种性格,也的确很容易骗到不熟悉的人。想当初邱老师也是,觉得李昭这种人不善言辞很难混得开,替他担忧了半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昭都已经接了好几个项目了。 不过这几天,李昭看起来是心情有点不好,被那个疯子举报一通后,虽然没人当回事,但李昭看起来也受了点影响,更不太开心。整整一周,再加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共处,邱老师都没有听到李昭的同性恋故事,没有听到李昭跟人讲如何爱而不得,居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你都三十多岁了,也该找个男人定下来了。”邱老师说,“最好年龄差不多的,也比较稳定,需要的话我也认识几个。” 李昭:“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之前不是让我搞好事业不要聊什么感情吗?” “那你听过我的建议吗?”邱老师也问。 当然没有,甚至这几天,李昭也还在想着梁泊言的事情。 他关注了梁泊言那个乐队的账号,经营者是个话痨,每天废话奇多毫无重点,态度倒是很好,评论里有人问主唱的腰伤怎么样了,今晚演出还有吗?乐队账号回复:“早就好了,但我们这些天放暑假可能去A城玩玩,酒吧演出就先不去了。” 立刻有人跟A城最近的活动挂上了钩:“哇!要去音乐节了吗?发达了,苟富贵” 李昭查了一下,A城过段时间果然有个音乐节,演出阵营还没有官宣完毕,不过梁泊言的那个小乐队,大概对票价也没有什么影响。 现在购入早鸟票,仅需199元!购票软件弹出提示。 其实还是应该提前问问梁泊言到底去不去,免得浪费了这199元的人民币。而且音乐节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理论上来讲,他也不可能在A城再停留半个月之久。 梁泊言显然靠着这个新身份,过得很快乐。李昭怀疑他要是不住自己家里了,跑出去沦落街头还能更快乐。梁泊言越来越像一个只顾当下的年轻人,重新回到三十五岁的样子,哪怕撇开病痛而已,也确实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难怪会变成李昭的一厢情愿。 “李哥,我可以定回去的机票了吗?”柯以明其实这几天已经问了好几次,每次李昭都没有确定好时间,一直拖到现在。 李昭说:“你自己先回去吧。” 柯以明犹豫着:“其实前几天……剧组那边联系我了,他们不是把男二的戏份都调到后面了嘛,等着剧本改好才拍,说时间很急,需要尽快发过去。” 这个剧本纯属是做人情帮忙,李昭说:“早就写完了,男二经纪团队要求先给他们审了才能发,今天刚给我回了消息,我过一会儿就交过去。” 柯以明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手操作,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这种现实,甚至抱怨了几句:“这种人只考虑自己角色人设,根本不在乎整个剧的完整度,难怪现在烂剧这么多。” “主要还是有人沆瀣一气,”李昭说,“比如我,钱给够了,让怎么改都行。” 各方要求之下,剧本改到后面,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但换来的就是可以上好的平台,有好的媒介推广,再加上里面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桥段剧情,换来高收视。 柯以明有些吓到了,他甚至误以为李昭在生气,马上又磕磕绊绊地解释:“李哥我不是说你,这不是你的责任……” 况且,此时此刻,他又想起李昭的过去。 如果一个人在小的时候,因为家庭经济情况的不允许,导致母亲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离世,那的确会刻下深深的阴影,变成一个金钱高于理想的人。 他也这么讲给李昭听,告诉李昭,他理解李昭,甚至共情。他的家境也没有多么富裕,要留在北京坚持下去,也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 李昭却笑了笑:“你别真给信了啊,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搞得赚钱还多委屈似的。” 赚钱的确只是为了赚钱,就像他刚赚了几部剧的酬劳就觉得已经很多,去售房部想看房,人家告诉他要验资三千万,他觉得人家不如去抢。同时觉得自己受到无声的羞辱,再后来他买了房,但过去的售房部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柯以明还不明白,柯以明只是看李昭似乎没有为此恼怒,便已经长舒了一口气。 “我准备留在A市看音乐节,”李昭问柯以明,“你去过吗?” 柯以明说当然,还跟李昭说起注意事项,比如提前查好天气,这些户外音乐节很多都是在草地上开,一旦下起雨就是一脚泥。还有如果有想看的乐队,要么提前去占位挤到最前面,要么就买个充气沙发坐到最后面,不要站中间被人挤死。 “你打算看哪个乐队?”柯以明多嘴又问。 李昭搜出来乐队的页面,给柯以明看。 柯以明笑得尴尬:“啊这个好像之前上过热搜啊,这主唱还、还挺帅哈。” “就是太年轻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说,努力想暗示给李昭点什么。 李昭却说:“也不小了,我觉得差不多。” 人性是复杂的。柯以明提醒自己,不能要求自己老板除了遵纪守法之外有更高的道德标准。 陈思牧开始怀疑,James真的是什么出走的神秘人物之子。 说好了一起去A城玩,James却说什么有事,让他们先走,他后面再出发。 他觉得苦恼,但不敢再惹James,说给父母听,连父母都觉得诧异,他爸说这种人也有可能是混黑道的,他妈说这是别人隐私不要多管闲事,最后父母吵了起来要闹离婚,陈思牧自己跑了。 而梁泊言更觉得自己委屈且辛苦。 他答应了出行,才想起来要是一群人一起出去,难免会被人看到证件信息,到时候要解释起来,实在麻烦。索性在手机软件上叫了顺风车,一路坐车过去。 用匿名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可以,但长久下来,仍然还是会有问题。人是社会性动物,总要不停与人产生联系,而他却要隐瞒。 如果变回去就好了。梁泊言突然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也不知道李昭还认识哪些奇人异士,毕竟封建迷信的种类那么多,他还有很多没有见识过,从萨满到活佛,说不定都能再试试。让他变回三十五岁的梁泊言,还能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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