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佩斯的目光在谢长留脸上刻意停留了几秒,只不过那张脸太过冷淡,其他的情绪一点都看不出来。 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餐具轻磕的声音,红发军雌低着头,认真吃饭。 谢长留坐在病床边,继续翻赫佩斯醒来之前没看完的资料。 他方才去端晚餐时,帝国议会抽调集结的军队指挥官之一特地询问他能否和赫佩斯谈话,被他全都冷脸拒绝了。 估计等会儿还会来敲门。 战后赫佩斯的状态并不好,专挑这个时间来谈话很难不让人恶意揣测。 谢长留看着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思绪却已经跑到议会的命令之上。 这场与流亡军的短暂战役里,赫佩斯仁至义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问责。 原文剧情再强势,也不能将他出的那一剑忽略。 赫佩斯只用一半,便放下了勺子。他精神不好,实在吃不下,只能放到一边。 不过吃的这么点,也够他恢复一点力气,有心情说胡话了。 “雄主,”在谢长留收拾东西的间隙里,他突然开口说,“我想洗澡。” 谢长留收起桌板,转头面无表情看向他。 这回赫佩斯看清楚了,那双漆黑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准”。 “那我身上……是谁收拾干净的?”红发军雌声音低哑,发音黏黏糊糊,带了点刻意戏弄的意味。 无奈他面对的是不解风情谢长留,压根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极其简练道:“弗雷亚。” 医护虫忙得不可开交,年轻的亚雌便自告奋勇出面照顾赫佩斯。 在他眼里,谢长留身为雄虫就是不会照顾虫的,于是勇敢承担了护工责任。 而谢长留出于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等原则,选择退出病房。 赫佩斯状似失落地叹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凌洲仙尊收起桌子,对他平静地说。 “雄主,我才刚醒。”赫佩斯抬起头,朝他眨眨眼。 他脸色实在憔悴,浅灰色的眼瞳却是明亮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出几分向上的气质。 这回轮到谢长留无奈叹气了。 他们之间向来是赫佩斯多开口的那个,一旦他不开口,气氛便只余沉默。 只不过在同个空间各做各的事情,倒也算得上和谐。 赫佩斯打开自己的光脑,无数信息涌了出来。他用余光瞥了谢长留一眼,将信息翻到最后一条。 几天前谢长留给他发的消息,还有一条未接通的视讯提醒。 确认之后,他才将页面翻到最顶上,叔叔尤里乌斯,格其兰和锡德里克的信息数目是最多的。 发送的信息内容出奇相似。 先是担忧,紧接着便是问号,配合那条新闻,锡德里克甚至发来了一个视频。 赫佩斯本来没准备打开,手一滑却戳到播放键,他和破锣似的嗓音猛地在病房内响起。 “雄主,你好厉害!” 红发军雌手忙脚乱关掉视频,拿着光脑的手不知所措颤抖,最后直接关掉了光脑。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为战场记录仪是怎么做到把战场信息泄露感到困惑,还是该为自己那不知死活的呐喊感到羞耻。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好光脑,假装无事发生。 谢长留很给面子的装作没听到。他朝赫佩斯伸出手:“光脑。” 赫佩斯默默将光脑放到他手中,又被扶着躺下,才意识到谢长留道一系列举动是要他休息的意思。 病房内的灯光被调到最暗,只剩床头留了一盏昏黄小灯。谢长留坐在病床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雄主去休息吧,我没问题的。”赫佩斯见不得谢长留坐在椅子上陪他,劝道。 “等你睡着。”谢长留说。 他垂眸看向赫佩斯,小灯朦胧的灯光柔和他的面容,眉眼间的冷淡漠然被模糊不少。 赫佩斯多看了几眼,原以为白日昏睡时间够长,夜间入眠会成问题,却没想到在谢长留平静的注视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谢长留并没有离开。 他不需要睡眠,夜间的活动也不过打坐修炼,陪在赫佩斯身边对他而言更像是换了个地方待着。 没有多少区别。 星舰平稳行驶,往目的地贝塞星驶去。谢长留闭上眼,静静感受恢复将近一半的修为。 他再次想起了那句“不明白”。 困惑万千,不至于到困扰的程度,但追求答案却成了必经过程。 他静静整理自己的思绪,然而白日将赫佩斯拥入怀中时内心的震颤在这一刻忽然冒出头。 存在感极其鲜明,反复提醒与警告他。 漫漫长夜里,3055早已选择休眠,赫佩斯躺在病床上,胸腔起伏,呼吸平稳清浅。 谢长留睁开眼,静静凝视红发军雌的睡颜。 灯光并不明亮,他却能将赫佩斯长而浓密的睫羽看得一清二楚。等他回过神时,他的指尖已经靠近赫佩斯,停在红发军雌双眼上方,只余几厘米的距离。 谢长留眉间微蹙,屈指收回手,对自己并不算礼貌的行为感到不赞成。 太过唐突。 被褥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赫佩斯翻了个身,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谢长留望向他,却在他的眼角发现了一点湿润。 他在哭。 强烈的失重感包裹住赫佩斯,他连呼救都说不出口。 维尔斯走在他的前方,用温柔不容抗拒的语气让他“回去”。 他在强烈的失重感间,视野变得逐渐狭窄,阴雨绵绵浸湿那身军装,赫佩斯缩在年幼的身体里,满是伤痕与茧的手抓不住维尔斯的衣角。 无形的绳索绑在他的喉间,让他连呼吸都无比痛苦,面前的景象逐渐变为暴雨倾盆的密林,他的掌心是停跳的心脏。 他被溺于深海。无数次的求救挣扎全是无用功,如影随形的讥讽再次出现,环绕在他的耳侧。 身体不再受到他的控制,他费力抬起手,五指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喉间嗬嗬作响,如斯如泣。 干燥的掌心忽然包住了他的,谢长留低声喊他的名字:“赫佩斯。” 红发军雌猛地睁开眼,靠在谢长留的肩头大喘气。良久后,他才脱离过度呼吸的状态,嗓音嘶哑地同谢长留道:“我……” “梦魇。”谢长留语气平和地安抚他,对他低声道。 赫佩斯全身脱力,才像是彻底放心那般,让自己靠在谢长留的肩头。 半晌后,他才用磕磕绊绊的语气对谢长留说:“帕特里死了。” 红发军雌像是彻底从梦中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次。 他的十指攥住谢长留的衣领,骨髓深处传出细细密密的痛,反复提醒他既定的事实。他头痛欲裂,神志却异常清明。 赫佩斯将额头抵在谢长留胸前,沉默地闭上了眼。 谢长留低头看向他的发顶,踟蹰的手搭上他的后颈,将他轻轻揽进怀里。 他安慰的方式实在匮乏,可这是他唯一的经验,便尽数用在了赫佩斯身上。 赫佩斯能察觉到安抚动作下的笨拙,松开攥住谢长留衣领不放的手,犹豫后,还是环住了谢长留的腰间。 灯光摇晃,他们相拥的影子倒映在白墙之上。
第71章 病房内狰狞扭曲的黑影在谢长留的脚边停下,根本无法攀上白墙之上相拥的影子,在灯光摇摆间,最后消弭。 谢长留的沉默有时是中伤他者的武器,有时却是最温柔的安抚。他对赫佩斯一向如此,平静淡然包容红发军雌多年的挣扎困顿。 在那长久的沉默中,鲜血淋漓的痛楚也显得温和几分。 赫佩斯搂住谢长留的手臂紧了紧。他身为身材高大的军雌,谢长留与他相比都是略显清瘦,此刻却将自己挤进了谢长留的怀里。 尝试从那淡然的怀抱里汲取暖意。 谢长留轻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慰他:“睡吧。” 语气算不得多温柔,甚至称得上干巴,对他而言已是难得。 对赫佩斯也是如此。 病房内陷入黑暗,唯一的灯源被关上,谢长留坐在床头,任由赫佩斯靠在他胸前。 直至听见雌虫平稳的呼吸,谢长留才慢慢松开他,让他躺下休息。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坐回椅子,等待天明。 ** 军雌的身体素质的确强悍,躺了一天一夜后, 第二日起来,赫佩斯满血复活,全然不见前一日的憔悴疲惫。 他睁开眼,本想同谢长留问好,注意力却全到了自己的手上。 五指像是不受他控制,扯着谢长留衣袖不松开。 谢长留坐在原位置没挪窝,想也知道让他扯衣袖扯了一个晚上。 他匆忙收回手,许久不动用的良心被巨大愧疚席卷,他难为情道:“雄主,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麻烦你了……” 谢长留低头将衣袖整理平整,闻言掀了掀眼皮:“你是我的雌君,无需如此。” 语气四平八稳,活像一杯水放在他话上都不会倒。 赫佩斯悻悻应了声,内心却有隐约的失落与不甘。 往日没意识到,谢长留这番发言并不会让他产生过分情绪波动。他是谢长留的雌君,这话并没有问题。 可如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这句话便有些碍事了。 他不想要单纯的“雌君”。他很贪心,想要更进一步,并不希望与谢长留的关系只停留在表面的“雌君”。 名义上与实质并不相同,赫佩斯并不满足现状。 他坐起身,与谢长留面对面平视,双唇张了张,对上那双漆黑平静眼眸,所有升腾起的心思偃旗息鼓,在他心里飘白旗投降。 谢长留清心寡欲,压根没有那根筋,全然铜骨铁皮。不仅如此,还要在自己之外围个铜墙铁壁,根本没有可供他下手之处。 时隔多年,赫佩斯终于微妙与那帮攻略他的家伙产生了共情。 这一次,轮到他来做攻略者了。 攻略对象比他自己还要难搞。他好歹能感知情绪,谢长留却大多时候连情绪都没有。 他脸上五彩斑斓,逃不过谢长留的眼睛。 凌洲仙尊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精神好,身体好,恢复很不错后,便站起身对他道:“等会儿医生要来检查,先吃早饭。” 赫佩斯木木应了一声,和谢长留吃完早饭后,换了一身军装,吊儿郎当跑客舱内,准备去给军校生们开小课。 虫族向来是好战分子,学会对内稍微不那么暴力也是这几十年来的事。 让赫佩斯一个成天在外打仗,为帝国扩充疆域斩杀异兽的战斗分子安安静静呆床上休息本身就不可能。 一天一夜已经是极限。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谢长留扯住了后衣领,略带凉意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后颈,他当场就腿软了,被带着安分坐在病床上等医生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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