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带着哭腔,连瀛声音不稳地控诉,“你扔下我很多次了。”
连瀛极力缓和自己的呼吸,可是根本做不到,他无法控制心神,身形也维持不住,浓重的煞气在空气中飘荡,钻进祁凤渊衣领、袖口中。
祁凤渊放下手,不似从前那般迁就连瀛,而是纠正他道:“连瀛,是你不要我,是你扔下我的。”
连瀛抱着祁凤渊不肯松手,双手箍得死紧,可祁凤渊双手垂下,根本不屑施舍他一个怀抱或一句安慰,连瀛不可抑制地哭泣着,哭音破碎,一声声里全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是走到尽头的心慌。
他找到祁凤渊,可是祁凤渊离他更加远了。
连瀛咬牙,胸腔的震颤完全停止不下来,他单薄地解释:“我没有。”
祁凤渊的脖颈间湿了一大片。
连瀛很小声地乞求:“抱抱我,可以吗?”
祁凤渊依旧无动于衷,比心狠,连瀛真的比不过他。
祁凤渊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们真的走到头了。
连瀛发狠,一口咬在祁凤渊肩上,黑雾越来越浓重,直到口腔充斥着铁锈味,连瀛才松口,带着点儿怜惜地吻在了咬破的地方。
连瀛哑声道:“你是想离开了吗?”
“是。”
连瀛舌尖舔过伤口,闻言又重重咬了下去,祁凤渊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溢出疼痛的字音,吻轻而又轻地落在祁凤渊肩上,连瀛问:“想离开这里,还是想离开我?”
雷的轰鸣声从远方天边传来,连瀛充耳不闻,只听得见祁凤渊的叹息。
他好似妥协:“我们回去吧。”
连瀛放开他,唇抿紧,舌尖舔掉残存的血液,朝祁凤渊轻轻一笑,点头道:“好啊。”
风吹雾散,雷光闪了几下便都消失了。连瀛眼睛微眯起,视线内鲜红一片,模糊难辨,连祁凤渊面容也看不真切,他一直对祁凤渊笑着。
只有笑着,才能够粉饰一切。
……
连瀛的眼睛出了问题,眼里充斥着血色,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显得妖异非常,万水找来鬼医也没探出病因。他不耐烦,挥退所有人,万水走了又倒回来,脑袋探出:“殿主,你的天劫要来了。”
雷电消失,可天际聚拢大片厚重的云,黑云压城,风雨将至。
“嗯。”连瀛闭眼,吩咐道,“你立即带着其他人去瀛川对岸,暂时别回来。”
万水抠了抠门框,呐呐道:“表兄,你真有把握么?”
陡然睁开眼,满目通红吓了万水一跳,连瀛刚对万水露出微笑,万水整个人一抖,赶紧溜远。
连瀛收敛笑容,呆坐了片刻,心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站起,整理好自己衣物,负手信步向祁凤渊住处走去。
穿过连廊,灯火通明,下人们退得慌乱,连灯也忘了挑熄。连瀛推开门,寝殿里却一片昏暗,唯独桌前一盏灯,散发幽幽光芒。
祁凤渊埋头伏案,正写着什么。连瀛放轻脚步靠近,祁凤渊过于专注,并未发现连瀛到来。他将一张纸对叠,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里。
信封翻转,信封两面都未曾落字。
连瀛脚步停下,见祁凤渊把这封信收进怀里。
他没看见纸上写了什么字,但这封书信对连瀛来说熟悉得很。连瀛养伤三年,这封书信便放在了他的床头三年,他反复看,日夜看,以至不必看字迹,只要闭上眼,那几行字也会浮现在连瀛眼前。
纸上只写着两行诗——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太过熟悉了,这是祁凤渊写给他的和离书。
祁凤渊抬头,终于看见了连瀛,两人目光相撞,这一回,再也没有谁躲避了。
连瀛看清祁凤渊的眼,视线下移,认清祁凤渊的鼻,目光扫过他紧抿局促的唇峰,把他这副难过又坚定的神情牢牢刻在了心里。
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再次被提起,连瀛问:“你是想离开这里,还是想离开我?”
祁凤渊看着他,一双圆圆的眼睛失了光彩,眼尾微微垂下:“你和我在一块儿总是不高兴。”
他低下头,得不到回应,又仰头对连瀛笑了笑:“就像这样,我总是惹你不高兴,所以,你也,常常不理我。”
“你总提‘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这些话,我难道不该气?”
连瀛的眼睛又疼起来,他也不想在这时埋怨祁凤渊的,他只是渴求祁凤渊能够对他好一些,能问一问他的眼睛,能不用这副表情对他说话,连瀛只想祁凤渊做到这些,其他都不敢奢求了。
可是祁凤渊对他素来心硬,连瀛听他又说:“分开也许能令你好些。”
连瀛抬手捂眼,冷淡道:“能令我好些?你总说这些话才教我不好。”
“我不说这些话,你也没见得会高兴些。”祁凤渊垂眸,自言自语道,“没有我,你才会高兴。”
“连瀛,”祁凤渊站起身,拿起剑,顿了顿道,“我想回仙门了。”
祁凤渊没有再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食指有规律地敲击剑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偏偏不开口。
连瀛看出他应该是不想走的,故意道:“好,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
祁凤渊走出来,和连瀛的距离越来越近,连瀛挡住他的出路,笑得苍白无力道:“再留两天吧,你要真的不喜欢槐城,过两天我们就回仙门。”
“我想自己回去。”
祁凤渊抬手,覆在连瀛双眼之上,动作轻柔,生怕把连瀛碰疼了:“要紧吗?”
“嗯,”应了声,连瀛咬唇又反悔道,“不要紧。”
说完后,连瀛抱紧祁凤渊,头又埋在了他肩颈,亲昵地蹭了几下,“祁凤渊,你再留两天,就两天可以吗?”
“连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话吗?”
连瀛以往在祁凤渊面前都是为了博取同情而假哭,少有哭得这般汹涌的时候,但即便他在如何哭,祁凤渊都不会再哄他了。
铁了心要离开的人,任再多眼泪与话语都无法挽回。
连瀛退开一些,捉着祁凤渊的手腕,脸贴在了他的手心,很快祁凤渊的指缝间淌了泪。
连瀛侧目上望,眼尾扬起,看祁凤渊的目光哀怨又深情:“祁凤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狠心。”
“是我不好。”祁凤渊手指蜷起,摸了摸连瀛的脸,像是过往一样没有和连瀛辩驳,态度很好地认了错,“这是最后一回。”
“连瀛,睡一觉吧,”手顺着脸颊滑到颈侧,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祁凤渊有些出神道,“睡一觉就好了,什么都不会发生,不会有天劫,也不会再有……我。”
话音刚落,祁凤渊手指微动,可比他更快的是连瀛,连瀛一手搂着祁凤渊的腰,另一手并掌拍向祁凤渊心间。
两人距离之近,祁凤渊根本避无可避,是春风过境自发出鞘,逼得连瀛退后三步,使那一掌掌力减了七分。
“咳。”祁凤渊受了这一掌,体内灵力激荡,他收回剑,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竟要废我修为?”
“不过是修为而已,”连瀛拇指擦过脖子,低头看上面沾染的血,声音冷了下来,“你想要的可是我的命。”
“我反悔了,先前竟有一丝想放你回仙门的念头,”连瀛朝祁凤渊走近,漫不经心笑道,“我就该废了你的修为,把你关起来,让你哪儿也去不了,日日夜夜只能看我一个人。”
祁凤渊握着剑缓缓抬起,剑尖朝着连瀛。连瀛抬手握着剑尖,让它精准地抵在自己心口上,困惑问道:“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不再想要离开?”
“连瀛!”
祁凤渊抽剑,可他牢牢握住不放,掌心渗出鲜血,顺着手腕,一直流落到连瀛衣袖遮挡的深处。
命契线吸了血,颜色妖异刺目。
黑雾滔滔,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海,祁凤渊浸在雾里,被牢牢钉在了原地,双足动弹不得。煞气攀着脚腕上爬,透过衣物,渗透祁凤渊的肌肤,一寸一寸蚕食他的灵力。
春风过境在昏暗的屋里闪耀灵光,祁凤渊咬着牙,看了连瀛一眼,忽而猛地收回手,剑带出的鲜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点点滴滴洒在了黑雾中。
祁凤渊第二剑朝下劈去,黑雾向两边堆积滚去,剑风在祁凤渊和大门间开出了一条干净的道来。
连瀛张开手,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掌心,掌心划破,伤口深得见骨,红色的肌理翻出,面上还有祁凤渊的灵力残余,货真价实地告诉连瀛:这一道伤,确确实实是祁凤渊所为。
连瀛歪着头,似是疑问,半是自问:“你对我,竟然这么恨吗?”
祁凤渊提着剑,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听到这句话,也仅是脚步一顿,并没有太多停留。
连瀛转身,看不见祁凤渊神情,但当第二掌再次落到祁凤渊后背时,连瀛迟钝地想,或许祁凤渊也是痛的。
不然,怎么会躲不开从背后袭来的这一掌呢?
祁凤渊躺倒在地,扭头吐了一口血。见祁凤渊的手还想握剑,连瀛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本来很轻,可祁凤渊挣扎了下,连瀛渐渐加大力度,直到那一掌在祁凤渊体内发挥作用,星星点点的灵力从他的经脉散出。
祁凤渊头发散开,发丝被血黏在了脖颈、前襟间,他另一手支撑在地,慢慢仰起上半身,靠近连瀛,手抓着连瀛的衣摆,抬起头看他。
祁凤渊没有说话,可那双眼睛在与连瀛对视间,逐渐红了眼眶。他好像在竭力忍耐着,因此抓着连瀛的手有些颤抖,一张脸也紧绷着。
连瀛蹲下身,和祁凤渊面对面,他打量祁凤渊的神情,除了仇视以外什么也没看出来,他问:“你向我挥剑的时候,心会疼吗?”
连瀛脑子疼得要裂开似的,但在此刻却奇妙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向祁凤渊生气。他像是要告诉祁凤渊一个秘密一样,凑近在祁凤渊耳边轻轻说道:“伤你的每一下,我的心脏都会很疼。”
连瀛耳侧有些湿润,他侧头看,看到祁凤渊脸颊有眼泪蜿蜒而下,他顿了顿,手抚向祁凤渊脸颊,奇怪道:“你为什么哭?”
“修为没有可以再修,等我度完天劫一定回来找你。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可以吗?”
“虽然你扔下我许多次,但我绝不会扔下你。当然,你也不能再扔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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