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万水的面,那些质问的话又说不出口,连瀛愤愤然扭头就走,万水还没有眼色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等连瀛走远,祁凤渊躬身呕出一口鲜血,司空见惯般用袍袖擦掉嘴角的血,血在袍袖边缘晕染开来,祁凤渊低头想了想,没一会儿又跟上连瀛。
三人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行,不多时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写着“神境”两个大字,金漆脱落,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里便是神境?”万水问道。
祁凤渊摇摇头:“是,但也不是。”
在许久以前,久到难以追溯的年代,神、人、魔生活在一处,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
凡人仗着神灵的护佑,四处虐杀魔物,魔物尸横遍野,鲜血流经大地,汇成了一条江河,江河之上怨气冲天。
神明慈悲,以江为线,划下结界保护仅存的魔族,人魔两族至此休战。魔族退居江河一岸,所居之地名为“槐城”。
凡人抓魔物炼药,以魔物为食,久而久之身体发生变化,但又不甘于这么点儿变化,于是凡人胆大滔天,开始围杀神灵,神灵们一怒之下自辟一界,称为“神境”,并为屠杀过魔物与神明的凡人降下天罚,当他们的力量超越凡人极限之时便要承受三九极雷,极雷过后,才算是脱去一身罪恶。
这些都是远古流传的传说,可道门却不这么认为。 今时道门认为“受三九极雷”并不是刑罚,而是人变成神的一个门槛,鲤鱼要跃龙门化神,人也要承天雷才能成神,当然,这已是后话。
凡人在远古混战后又分为三类,一类是神明侍者,跟随神去了“神境”;一类没有参与屠杀魔物和神灵,因舍不得亲朋而选择留在“人间”;一类屠杀神灵和魔物,身体产生变化,由于时常失控难以自制便离开“人间”,同样自辟一方境界,名为“道域”。
这便是“神境”、“人间”、“槐城”、“道域”的由来。
祁凤渊缓缓道:“相传,神灵开辟‘神境’后,担心凡人重蹈覆辙便建立了许多村落,凡人分地而居,每个村落各有结界,互不相联。偶尔会听闻有人误入神境的某个村落,但谁也不知神境究竟有多少个村落。此地是神境,但又不是完整的神境。只能说,这里是龙隐村的入口。”
神境极为神秘,受神灵结界保护,误入的人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误入的机会,但这是以前了,现在四境结界有所松动,有些本事的人并不难找到神境村落的入口。可像朱不辞娘亲这种出身于神境村落,领外人进去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祁凤渊把朱不辞给的信物拿出,交给万水。被灵力催动后的信物迸发出一瞬的光芒,而后趋于黯淡。虚空传来一阵裂帛声响,众人眼前之景似布帛被人大力撕扯般裂开,裂了一道又一道,前方传来一阵龙吟,龙吟与裂帛声交织回响不断激荡着三人心神。景象裂成了万千碎片后,龙吟方才停息。
祁凤渊掩着半张脸,咽下翻涌而上的那口血后打量四周,发现此时景象与方才并无二致,往来时的路看,小道上还存有三人的足迹。
路是那条路,荒山依旧荒。
祁凤渊和连瀛打量的目光对上,连瀛的视线落在了祁凤渊的袍袖上,那染血的袍袖边缘变得泛粉,祁凤渊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转开了视线,却依然能察觉到连瀛还在打量他。
万水道:“此地也不知是不是龙隐村,瞧着和刚才也没什么不同,会不会是方法不对,打开结界失败了?”
“方法确实不对,但此地的确是龙隐村。”连瀛拍了拍万水,“往前面看看。”
三人不紧不慢一直往前走,越往前走,天越来越暗,似一滴墨滴入了云层,慢慢向四周扩散,但并不均匀,还有部分的光亮未被吞噬。
四周依旧是荒山枯树的景象,不见人迹。恍惚间,又闻龙吟。
不知走了多久,方见一间小客栈,客栈外头竖着一面破烂的旗帜,除客栈外,眼所及之处再不见房屋。
祁凤渊上前敲了敲门,但许久后仍不闻人应答。
远方的天际闪过好几道雷电,阴沉沉的,始终听不见雷声。
祁凤渊忽然感受到身后一股力量袭来,连忙闪身避开,连瀛一剑劈开大门,祁凤渊的发丝被凌厉的剑风吹起,又轻轻落下。几声声响过后,大门门板已在地上。
祁凤渊的呼吸停了一瞬,只听耳旁连瀛轻笑道:“这不是有人吗?怎么不出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客栈内的情形一览无余,人都躲到了桌子下,听了连瀛的话,都不禁抖了几抖。
祁凤渊垂眸,把所有情绪敛下,看着地上倒塌的门板欲言又止,真是怪心疼那劈门板的剑。
三人走入客栈,寻了张桌子走去。原先的人见他们往这方向来都一溜烟地跑到了其他桌子去了。此时,他们相邻的好几张桌子都空荡荡的。他们落座后,其他人见他们人模人样的,便陆续从桌底钻了出来偷偷打量他们。这时,店小二也跑了过来。
“几位爷,这这这这你们?”店小二磕磕绊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俱是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淌得到处都是,走进龙隐村,万水发现灵力用不了了,想把衣服弄干都不行。
“爷爷爷爷你们你们是?”店小二抹了抹汗,继续道。
万水皱了皱眉,道:“别乱叫,谁是你家爷爷。”
店小二一张清秀的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好把目光看向另一人。
店主心里痛骂店小二,不得不站了出来,“几位客官,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祁凤渊见这大堂挤满了人,又问道,“请问还有房吗?”
“没有。”
“有。”
店主和店小二同时答道,店主暗地里踹了店小二一脚,心里又开始痛骂。
祁凤渊笑道:“那还有几间房呢?”
“一间。”
“没有了。”
店主和店小二又同时答道,店主忍无可忍明地里怒掐店小二一把,店小二委屈道:“有有有,一间一间一间。”
店主擦了擦汗,假笑道:“真的只剩一间了。”
话音刚落,连瀛将剑“啪”地一声压在桌上,剑身之下好几条裂缝瞬间向四周蜿蜒爬去。
店主吓得颤了颤,连忙道:“爷,别生气,真的只剩一间了。但是,但是,我儿可让出一间房来,只不过那间房有点简陋,紧靠柴房。”
店小二躲在店主身后,探出个头来,好奇问道:“阿爷,那我睡哪里?”
店主咬牙切齿,“你给我睡柴房!”
祁凤渊忍俊不禁,刚想说要不他睡店小二那间房,不料万水先开口道:“殿……呃公子,我睡他那间房吧,柴房简陋,你二位睡不惯的。”
店小二纠正道:“那不是柴房,只是紧靠柴房而已!”
万水摆摆手,无所谓道:“都差不多。”
店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店主狠狠掐了一把,未说出口的话“嗷”地一声尽数吞下。
连瀛起身拿剑,示意道:“哪间房?”
店小二从背后推了推店主,店主不得已领着连瀛去了二楼。祁凤渊也起身跟上,走时不忘叮嘱万水几句。
店主引领到房门处,见连瀛伸手推开了房门便迅速下楼,一刻也不敢久留。
祁凤渊落下几步,步入房内,看见连瀛站在床边正在脱最后一件上衣。湿透的衣服顺着连瀛肩颈滑落,露出起伏的蝴蝶骨,动作间,好像蝴蝶振翅。 隔着青纱帷幔,那段雪白瞧不真切。
祁凤渊转身关门,对着门,侧耳听着室内窸窸窣窣的换衣声,慢慢悠悠的。
慢,是真的好慢。
祁凤渊身上也湿漉漉的,难受得扯了扯衣领。
室内的烛光暗了一瞬,耳后传来一声轻笑,祁凤渊背后发麻,那人按着他的后颈,大抵是嫌他身上湿,除了那只手外并没有靠得太近。
“同一间房,不做点什么吗?”
这场面并不旖旎,祁凤渊认为自己像是被长辈教训了一顿,正对着门板面板思过,这感觉好多年未有过了,他反问道:“做点什么?”
“渡个气都气得要死,你还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祁凤渊又问。
连瀛见他又提起渡气的事,怒由心生,摁在后颈的手加重力气,祁凤渊反手抓着他,头被迫向上仰,下颌抵在了门上。
祁凤渊好生了解他,知道连瀛逗人不过就要生气,向来如此。
“难道你不知道,”祁凤渊喘息道,“我们已经——”
“啪”地一下,门突然间被打开,祁凤渊失去了倚靠,整个人向前扑去,连瀛抽回手,对着去而复返的店主挑眉。
祁凤渊倒在地上,想把余下的话说完,但视线扫过房内的某一处后脸色一变,于是剩下的话说出口倒少了几分气势,他小声道:“——和离了。”
“我敲门了,是你们没应声。”店主道。
三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店主搔头,额纹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语重心长对二人道:“这、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常事,是常事。”
开店多载,一夕作起了劝架的公婆,这话赶话如“顺水推舟”,店主指着连瀛,“这和离了也不能欺负人,晚来一些你是不是还要打人啊?这店里是禁止动武的。听我一句劝,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对,你们也不是夫妻,总之,记恩不记仇。”
“说得是。”祁凤渊从地上爬起,连连点头,“对了,店主,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店主想起正事,“我来是想请两位下去一趟,这店里有些规矩,要两位记一记。”
店主领着两人下楼,祁凤渊扯了下连瀛的衣袖。
连瀛回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燃着红,祁凤渊走进,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床底下有人。” ----
第11章 第 11 章
下到楼,刚刚满是人的大堂,此时只剩下店主、店小二、万水和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万水正和中年男子拼酒。倒下的大门门板又重新扶了起来,用桌凳抵住,窗子也关得紧紧的。
万水那桌酒气重,连瀛皱眉坐在稍远的位置,祁凤渊落座在他对面。 店小二为他们斟茶,挤眉弄眼竖了个大拇指:“那位哥哥喝酒可真厉害,两位要不要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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