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道。”小美人眨眨眼睛,哽咽了一声,似乎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反正……我……我不要……” “殿下好乖。”谢枕溪笑了出来,不明不白地低叹一声,“……本王哪里舍得。” 他轻轻说罢,手中笔尖重重地一转,那最后一笔海棠的花蕊恰巧就隔着里衣落在了白眠雪小巧可爱的茱萸上。 “啊……” 小美人毫无防备地被他用笔尖重重地扫过那里,登时就仰着头百转千回地叫了一声。 “啧,殿下这身子真是……”谢枕溪略有些惊讶,将后半句咽下去,忍不住笑着低头轻轻安抚小殿下。 只见怀里那小东西整个儿都狠狠地颤了一下,脱力似的软在谢枕溪身上。 半晌方才勉强抬起漂亮又迷茫的眼儿,这感觉太奇怪,他连声音都颤了,软绵绵地嗔怪道, “你做什么……” 谢枕溪笑而不语,将他放下来,命浑身无力的小美人扶着白玉桌,自己亲自去旁边搬了一物,方才折身回来。 白眠雪掀起漂亮水润的眼儿瞧着谢枕溪手里,原来是一只铜镜。 那铜镜足足有等人高,镜袱取下,清光渐渐倒映出来,让他无端地瑟缩了一下。 “殿下乖,瞧瞧你现下的模样儿。” 谢枕溪不知何时从后面轻轻捉住他的腰,迫得小美人逃不掉,只得乖顺委屈地跟着他的目光望向身前立着的铜镜。 小殿下被人欺负了几乎一下午,这会子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儿。 自己眉心那一点朱砂不仅没有脱离,反而露出比刚点上去时更自然的颜色,在白皙的肤色上犹如雪里梅花。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薄薄的一层白色里衣上,深深浅浅被那坏人画满了逼真的海棠。 似乎着意要与墙上那挂画儿遥遥相对似的,白眠雪身上一枝一叶都意态缱绻缠绵,果真犹如海棠花泼了满怀。 红红白白,参差交错,似乎低头就能闻到幽香。 他咬住唇,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你也太会欺负人了。” “等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父皇,把你给捉起来。” 谢枕溪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从镜子里望着他。 他风流矜贵的眉眼落在小美人满怀的缱绻海棠上,声音极低极轻地笑了一声, “哪怕殿下明日就要砍了我的头,本王也要说一句……殿下姿容可爱,远胜画中人。” - 天色渐晚。 白眠雪赶走了讨厌的谢枕溪,自己用了晚膳回来,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凉,正要取件衣裳穿上,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一动。 他从缀锦楼上猛一抬头,竟远远地望见王府外星星点点的火把。 小美人一愣,再一细看,每支火把下都黑黢黢是一道骑着马的人影。 不知何时跟着白眠雪过来的谢枕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轻飘飘勾唇笑了一声, “啧,今日才找到吗?也不算笨。”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个一身玄青色衣裳的少年急匆匆进来,躬身行礼,低眉道, “王爷,这宫里的人……咱们如何对付?” 季银桥是个少年人,卖倒的死契做北逸王府的家生奴才,因为手脚麻利脑子机灵,平日亦分管些王府里的大小杂事。 新近因为周敬触了谢枕溪的霉头,方才得了机会提上来做管家,自然事事勤谨。 谢枕溪并不看他,只是不顾小美人的嫌弃,帮他穿上衣裳,方才低声笑道, “慌什么?开门迎客。”
第41章 四十一 季银桥一愣, 到底是年轻,不仅脚下不动, 反而飞快地瞥了一眼白眠雪,低声道: “王爷何必如此……” 谢枕溪这才诧异地抬起头来瞧着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 “本王做什么,何时要你来指指点点了?” 季银桥幡然想起前日的老管家周敬是如何触了这位的霉头,背上冒起一层冷汗, 连忙叩了个头, “奴才这就按王爷的吩咐去做。” 说罢又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看来本王当真是有些时日未曾调训下人了,一个个竟都如此肆意妄为。” 谢枕溪低头替白眠雪系好了衣裳,又接着月色仔细端详了一下小美人的眉眼, 方才盯着还在微微甩动的帘子懒洋洋笑道。 “他方才说……外面……都是宫里的人?” 小美人却不搭理他的话,只是盯着外头黑黢黢的一片人影,半晌才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殿下要和本王一起出去看看么?” 谢枕溪倒也不瞒着他, 挑眉看着人笑了笑。 白眠雪有点儿奇怪,“……宫里来人是要做什么呀?” “嗯,本王也想知道。”谢枕溪看着他漂亮懵懂的眉眼,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 他抬起凤眸再向外看去,只见那擎着火把的人影恍惚已经向前走了几步, 似乎有包围的势头。 “许是来寻殿下你了。” 老狐狸缓缓眯起眼睛, 淡笑着说。 “可是皇兄们明明知道我在王府的呀……”小美人歪着头看他,眼神渐渐变得担忧起来, “王爷你说……会不会是哥哥们没有收到我的信呀?” 谢枕溪眼里笑意渐深,他垂眸看着满脸苦恼的小殿下, 适时地道, “殿下方才不是还叫嚷着冷么?先好好休息罢,本王且去瞧瞧,有什么事,明日告知殿下。” “唔……不要。” 小东西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软软糯糯道,“宫里来了人我也应该去瞧瞧的呀,万一是父皇突然有什么旨意呢?” 哪里有什么圣旨。 左不过是你那几位难缠的皇兄们来讨人了罢了。 谢枕溪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漆银茶杯与他有力的指节有些相称,只见他放下杯子,在小美人仰头注视他的视线里淡淡勾唇一笑, “既然如此,那殿下也随本王一起出去瞧瞧罢。” 出了缀锦楼,只见寒风萧瑟,新月高悬,古槐深竹,一阵阵忽明忽暗的银霜洒在两栋相对而立的小楼上。 唯有清明月色泼地似水,使得花木飞鸟倒影犹如藻荇交横,类若乘空。 白眠雪披着一件冬日常服,懵懵懂懂走在软玉也似的月色里,一步一影,濯濯然犹如新出浴的美人。 从缀锦楼到王府会客的正堂尚有一段距离,谢枕溪就这么跟在与他一步之遥的身后看着他。 手里洒金折扇轻摇。 直到了会客的王府正堂门口,再走一步便要进去了,谢枕溪方才不知为何轻笑着唤了人一声, “殿下。” 小殿下顿住脚步,懵懵懂懂应声回过头来。 “怎么……” 小美人一张口就呼出团团白气。 他今儿夜里虽是怕冷穿得稍厚些,衣裳却轻便不显臃肿,反倒像一只孵出来时日不久的小天鹅,满目懵懂,招人喜欢。 谢枕溪盯着他良久,方才笑了一声,“没什么,进去吧。” 正堂里果然已有人先在这里侯着。 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两边侍卫执着铁戟,他二人还未走进去,隔窗只听一声厉喝,“去叫你们主子来,本殿下要见他!” 这熟悉的声音…… 小美人蓦地睁大了眼儿,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掀了帘子进来,谢枕溪亦眯了眯眼,跟在他身后。 只见白起州一身银甲,玉犀带束腰,长发高束,正是横眉怒目瞪着面前躬身的季银桥,似乎还要说什么,听见门口响动,连忙敏锐地转过头看了过来。 “本王公务缠身,只能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怎么,是府里的下人手脚蠢笨,怠慢二殿下了么?” 谢枕溪不紧不慢地含笑走进来,顺便踹了一脚季银桥,只见那少年脸涨得通红,连忙趁势下去了。 “呵。” 只见白起州站起身,定定站着,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 “王爷真是惯会玩这一手避重就轻的把戏。” 他锐利的眉眼一扫,果然瞧见那人旁边站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美人。 这几日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猛然落回肚子里。 白起州瞧着他,自己急得接连几夜睡都睡不着要想法子找回来的小美人,眼下正好端端站在北逸王府里,懵懵懂懂地仰头望着他。 偏偏那呆愣愣的小东西还未曾察觉似的,只知道怔在一旁,看着他的怒容,乖乖地小声唤他“二皇兄。” 白起州眸中不由得怒意更甚,只听他冷笑一声,转头看着眼前身姿飘逸,气定神闲的谢枕溪,目光锐利仿佛刀剑,怒道, “北逸王真是棋高一着,我等都还以为五弟被那北戎人掳走,谁知绕了好大一圈,人竟是在你这儿。” “先前倒真是小看王爷了。” 他挑了挑眉,伸手将白眠雪揽了过来, “王爷最好与本殿下解释解释清楚,否则……” 他一句话并未说完便停住,眉目间的桀骜几乎淋漓尽致。 白起州带来的那些军士似乎是有意要壮主子的声威似的,故意在外头不约而同地摆动了一下手里的铁戟。 在格外寂静的夜里发出铮然铿锵之音。 白眠雪突然被他捉了过来,有点儿懵懵地无措。 他只好仰头去看白起州,细细瞧去,只见他一身银甲上隐约还沾着些雪化成水的湿痕。 谢枕溪突然冷冽地笑了一声,待人抬眼看时,只见他眉眼间却是带点笑意,仿佛是一副悠然作派, “二殿下这话,本王怎得听不太明白?” 两人正是剑拔弩张之际,小美人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地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力拽了拽白起州的衣裳。 裸露的银甲鱼鳞一般刺得他手指生疼,小美人轻轻甩开手,神色有点儿委屈地道, “二皇兄……我,我之前不是已经写信告诉皇兄们……说我正在北逸王府里做客,很快就回去了吗。” 他乖乖地仰脸看着白起州,小心翼翼道, “我还在信纸后面画了一朵好小好小的梅花……你有没有看到呀?” 白起州一怔,垂下眸子望着这小东西,他想起那日可笑的信鸽,哪里有这样的信? 这单纯的小东西,必是被眼前这老狐狸给骗了。 只是若如此直说,只怕这娇气的小东西又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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