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缺那些。” 白宴归一口回绝,点了点着头,声音极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皇兄教你,该如何换你想要的。” 他拽住白眠雪的手腕,没等人反应过来,已被他拉进了舒宁殿的内室。 原本富丽堂皇的装潢压下屋内天光,暗沉沉的富贵逼人。 白眠雪连忙就要甩开他的手,只是青年的身量高过他许多,手上竟然力气极大,他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白眠雪眨了眨眼,小动物似的直觉让他察觉不妙,扬声唤了门外守着的贴身侍卫。 只是才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白宴归极轻柔但不容挣扎地捂住了嘴。 仿佛是被这几下挣扎刺激到了,白宴归将人按在榻上,缓缓垂下眼,似乎是直视着面前漂亮的幼帝,又好像在飞快地自言自语, “你可知,如今市井传言,都是如何议论你与前太子的么?” 白眠雪睁大了眼睛。 “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子,与白景云……形影不离,亲密至极,惯来不清不楚。” 白宴归一狠心,在他耳边轻轻道,他一边说,一边亲眼瞧着小东西瞬间凝滞不动了,连瞳孔都紧缩了一下。 似乎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荒唐,胡说八道!”白眠雪反应了许久,才皱着眉,差点失声喊了出来,“朕与太子哥哥清清白白,他们怎么敢……” “当真要嚷得众人听见?” 白宴归淡淡一语,惊醒了白眠雪,他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着了, “……满嘴胡言乱语,谁准他们这样嚼舌根?” “皇兄知道,皇兄替你收拾他们。” 白宴归不想见人伤心,连忙一口应下。 只是他的语气仍然有些不满和隐隐的妒意,低头问, “不喜欢他,为何这么急着想要他的消息?” 白眠雪张了张嘴。 白宴归袖间极淡的香气似乎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他这会并不怎么害怕,反倒神思恍惚起来。 …… 他被人压着桎梏在这极小的方寸之间,目光所及是头顶那富丽堂皇的装潢和无数重柔软的丝绸帷幔,变幻交织着落入眼中。 繁华富贵,很像他很早之前贸贸然闯进去的太子东宫。 他那会儿刚刚穿过来,笨拙得很,原本想安安静静缩起来苟命,谁知道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让他避之不及,只能呆呆地应对一切恶意。 天上大雪搓绵扯絮,他站得差点冻僵在外面,旧雪化成雪水滴滴答答黏在他肩头,新雪落满他发间。 但是一踏进去,暖意融融的东宫里,温润尔雅的清俊公子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云泥之别。 那一刻连懵懵懂懂的白眠雪自己心里都瞬间冒出这四个字来。 太子哥哥好像天上月,并不落凡间井。 即使近在咫尺,也并不能被亵渎。 只是后来一切却不像他想的这样。 …… 但绝非……绝非市井所传的不清不楚。 许是见人半晌不言,白宴归挑了挑眉,刚要开口,白眠雪忽然眨了眨眼, “三皇兄,你不告诉我也可以,我自己肯定也能找得到。” 趁着白宴归愣神的片刻,他已经起身,灵活的猫猫一样,眼神淡淡的,扫了一圈周围,不像往日的懵懂,很清亮, “我忽然想到,若是太子哥哥知道……他也许并不会高兴我在这里,和你交换他的下落的。” 他说完,心里却在想,其实不仅是白景云。 还有一个人,可能更不愿意他为了另一个人的下落,拿出什么来交换。 “哦?”白宴归淡淡应了一声,眉眼间似乎有些伤神。 “大衍虽有万民之数,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信寻不得一个人的下落。” 白眠雪轻轻道。 白宴归反倒弯起唇,阴鸷之色散去了些,愈发显得眉眼昳丽,“不用那么辛苦。” 他缓声道,“你亲亲我,我全都告诉你,如何?” “三皇兄……”白眠雪脸颊微微发烫,睁大眼睛,死死咬住唇,道, “明日市井间,难道要传你我……不清不楚……你才满意?” 惹毛了猫猫的下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宴归静默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情绪。 眼见小东西就要走,他轻叹一声,复又笑了,张狂肆意, “乖,不逗你了。皇兄错了,是皇兄错了。” 他压低声音,朝正往外走的人道,“江南明月坊,去寻云樵公子。” - “江南,又是江南?” 谢枕溪压着声音,似乎极不悦。 “怎么……你不喜欢南边?” 白眠雪断断续续道,“你,你幼时不是在楚地长大的么?” “楚地和江南可是隔着几千里呢。”谢枕溪好气又好笑,眉间郁色一扫而空,在他胸口低低地笑了一声。 “哦……反正,都是在……南边嘛……差不多的……” 白眠雪忽然轻轻呜咽一声。 “怎么?” 谢枕溪嘴上问着,神色有些得意。 “……” 夜幕沉沉,小皇帝委委屈屈地歪头去看烛火,只见已经下去了大半,连忙哑声道,“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好累,睡觉好不好?” “不好。” “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也差不多的,陛下乖,躺着就好,很快的。” 话音落下,自然又是好一阵折腾。 …… 直到两个人都懒洋洋滑进水里,白眠雪浑身无力,转眼瞧见他心满意足地靠着浴桶,仿佛吃到鱼的猫,满足地舔毛,气鼓鼓地扭过头。 谢枕溪的臂弯从身后伸了过来,似乎笑了一下,随即轻轻低语,“我不是不喜欢江南……” “只是前番我们已经探明,太后频繁联络出入宫中的黑衣人正是来自江南月宗,可知江南势力已与朝堂牵连一处,其中水深,不可想象。” “如今的江南,正是今时不同往日,凶险非常。” “哦。”白眠雪听了,静了半晌,“可是剿灭月宗,还有寻到太子哥哥的下落,恰巧都在江南……我反倒觉得,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小东西。”谢枕溪轻轻吻了一下他耳垂,勾唇低笑,“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胆大了?” “朕才不是胆小鬼。” 浴桶里新添的热水暖洋洋的,水波微微荡漾,刚好能叫人褪去一身疲乏,惬意地放松下来。 白眠雪仰头靠着,享受了一会儿,好像快要眯着眼睡着了,才轻声道, “太子哥哥失踪以后,我一直心神不定,你知道的。还有月宗,这样的邪僻宗教,一日不除,就有人一日受苦。还不如趁机彻底铲除了去。” “可以吗,谢枕溪?” 他忽然出声问询,谢枕溪心头一暖,随即微微笑道,“愿遂陛下心愿。” 等谢枕溪再看过去时,白眠雪歪着头,双睫微眨,好似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亲自将小皇帝从浴桶里抱出来,水珠滴滴答答泅成一道湿痕。 周围烛光满室,洒在浴桶的水面上,生生灯火,明暗无辄。 谢枕溪没有命人侍奉,而是自己拿出巾帕替人擦干身子,忽然极轻道, “……陛下为何要倾举国之力去寻白景云?” “当初没有搜寻到尸体,他如今应是活着,只是不愿出来,必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或许已经隐居在了山林河泽之间,做个普通人,晴耕雨读,未必不快活。” “对呀,未必不快活……” 谁知困得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的小东西竟然接了他的话,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很可爱, “奈何这一切是你我猜测罢了。太子哥哥原本就是国之储君,金尊玉贵,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回来。” 身上水珠已被擦干,人困得沾床就睡,最后嘟囔了一句,“若他亲口告诉我,他如今过得快活,那就好。若是不好,这个皇位……” 小皇帝睡得朦朦胧胧,嘴唇翕动,“我就还给他。” 谢枕溪执巾帕的手微微一动,想说什么,还是低头亲了亲人的唇角。 小皇帝微微眨了眨眼睫,只是先前被他折腾狠了,这会儿躲不开,只得由他去了。 谢枕溪湿淋淋的手指轻轻顺着他漂亮无暇的眉眼抚摸,仿佛在作画,提笔悬腕,一笔又一笔,蘸着水,细细描摹心爱之人的模样。 那手指不停作乱,白眠雪睡得也不踏实,恍惚梦见他已经到了江南。 前方一人身着白衣负手遥遥而立,他还来不及喜,只是一转眼,又见一人屈指成爪,朝他飞扑过来, “吾月宗护法,前来取你性命!” …… “不要,不要过来!” 白眠雪闭着眼皱眉连连惊呼。 似乎马上有两指并起,抚上他的胸口,替他顺气。 那双指似乎含了内力,令人渐渐平静下来, 白眠雪最后陷入沉沉梦乡之前,隐约听见的就是一句, “江南而已,我陪你去。” “别怕,陛下所思之事,定然无忧。”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 时值初夏, 天朗气清,水边云影聚散。 白眠雪刚刚午睡醒来, 整个人手脚都发软,晃了晃脑袋,见身侧无人,不由得有点发懵。 他推开身上薄薄的丝被,发了一会儿呆,就从船舱里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一阵凉风习习,船上清爽好闻的竹子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白眠雪站在船边, 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耳边是四处水波的摆荡声,船头行进时朝两边点开一圈圈涟漪,在青翠的荷叶中泛着清光碧影缓缓散开。 这是之前他在大衍时,困在深深宫墙里万万见不到的绝好风光。 这次去江南, 虽则路途甚远,但细论起来一点不亏。 河水荡漾起来打湿他衣裳下摆,小皇帝低头瞧了瞧, 才隐约有点从午睡的困倦中清醒过来的意思,便回身往舱内走去。 这艘船极大,内里又分三层,按用处隔出许多船舱来。 他细细瞧了一眼,只见其中一间门框上挂着一只草编的红鱼儿挂件, 船行鱼跃, 格外灵动活泼。 他才朝着那鱼儿走了两步,里面谢枕溪抬眼看见了他, 便招手唤他过去。 船舱内格外清凉。 “厨下才送来的冷杏仁茶和藕粉糖糕,想来你爱吃甜食, 给你留着了。” 谢枕溪长指轻敲桌案,并不抬头,似乎正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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