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渊完全没有阻拦他出去的意思。 无论他活动到哪里,都在渊所掌控的范围之内…… 视野正中,有一个小土坡,坡上斜插着一把灰扑扑的长剑。 许若凡的目光在长剑上停驻片刻便移开,并没有多加留意。 他现在需要的,是可以生火的木柴。 整个地崖的崖底,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幸好,因为这里地势低的缘故,不时有山风卷着崖上的树枝,落入崖底。 崖底走向崎岖,树枝们被风带到各个角落,便停留下来,不断积攒,倒也在许多角落攒下了不少。 这些树枝都已风干数年,许若凡拾起一些轻轻掂了掂,就知道可以直接点燃。 崖底风大,他瑟瑟发抖地回到原来的洞穴,把树枝固定在地面上,试图钻木取火。然而搓了半天,都只搓出几个小火星子。 倒是自己热得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寒意…… 许若凡不信邪,又搓了半天,终于把一个小火星子在干树叶上点燃了。他心下一喜,轻轻地吹气,很快,树叶子点燃了树枝,燃起了一丛小小的、温暖的篝火。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将之前湿透的衣服挂起在篝火边,烘烤着。 许若凡看着跃动的火苗,感受着来自其中的融融暖意。 他的目光放空了,思绪也随之飘远。 渊没有立刻将他杀死,他是否算是勉勉强强捱过了第一关? 他记得《镇魔》中,“许若凡”在崖底被吸食神魂的时候,顾轩宇也因为七杀阵被破的反噬而身受重伤。是白轻流将他救起,助他疗伤,开始了两人的孽缘。 不久之后,顾轩宇伤愈,他们将会一起下到地崖,追踪渊的下落。在这里,渊将被他们重伤,进一步黑化。 要避开剧情,他必须在两人赶来之前,离开地崖。 可如今地崖到处都是那片淡淡的黑雾,许若凡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无不在渊的掌控之中。 他或许需要用一点手段才能逃离这里。 就在他心思翻转之间,周遭的雾色变得更深了。 那道他熟悉无比的低语声,重叠交杂,在他耳边响起—— “现在……可以……吃了吗?” 这才过了多久,十几分钟不到,渊就等不及了。 祂还是想要,继续吸食他的魂魄…… 他要怎么才能拖延时间? 许若凡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还不行哦,养好一次魂魄,需要十天。” “十……天?” 许若凡肯定地点点头。 大概是十天吧。 十天之后,他就已经悄悄离开地崖了。 “祭品啊祭品……” 渊低语着: “你……又在欺骗我……”
第6章 又…… 为什么是“又”…… 淡红的月光暗了下来,薄雾越来越浓,逐渐变得粘稠欲滴…… 许若凡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不知道,渊究竟是怎么察觉自己在骗祂,他确实不知道魂魄是否还能再生…… 这一刻,他再次听清了,黑雾中那些层层叠叠的杂音。 好像是许多不同的人,同时开口说话: “……狡猾的……祭品……你竟敢欺骗……” “……所有的人类……都一样……” “杀,杀……杀……” 千千万万重声音,汇成三个字—— “……杀了你。”祂说。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们已经相处了一小段时间,许若凡早已感觉到端倪,“渊”的思维方式,与人类有异。 “祂”说的杀,并不是威胁、周旋、试探。 仅仅是,想杀、要杀,而已。 他能感受得到,渊对人类的那种滔天恨意。 不知从何而来,却如此根深蒂固。 是因为千年来,渊都被凡间剑镇压在地崖的缘故吗? 许若凡虽是穿书而来,却也同样是人类,甚至是镇魔许家之后。 所以,渊同样也恨着他吗…… 熟悉的冰凉感觉再次缠上他的脖颈,将他缓缓往上提。 许若凡双腿已经离地,无法克制地有些颤抖,他仍是压下恐惧,凝视着眼前的黑雾,低声问: “我的魂魄,味道如何?” “渊”的动作——静止了。 静止了许久。 似乎是……有点不舍的样子…… 许若凡就维持着一个被提在空中的姿势。 他心脏仍是砰砰直跳,却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缓缓用脚尖找着地面,试图稳住自己晃动的身躯。 然而,不多时,渊又将他向上提了一寸,他一脚踩了个空。 渊低语: “什么时候……可以吃……” 又回到这个老问题了。 许若凡确实不知道,魂魄如何能够再生。 可是现在,毫无疑问,如果他回答不出渊的问题,就会死。 许若凡目光微微一转,掠过那朵被渊和匕首、毒药扔在一起的白山茶,心念一起。 轻声道: “人类要养活一株花,需要给它浇水、施肥。如果你希望尽快吃到我的魂魄……” 他咳嗽一声,掩住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或许可以先让我吃点东西。” …… …… 对于渊所认为的“食物”,虽然许若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祂把他们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扶额叹息。 第一个被黑雾扔在洞穴内的,是个背着斧头的樵夫。 樵夫神色惊恐地看着盘腿端坐在洞穴正中、背对篝火的许若凡,神情好像在看一个鬼。 “山、山神大人饶命啊!小的是财迷心窍,才会在孟春入林,今后定不再犯……您、您就饶了小的,小、小的再也不敢了……” 樵夫反应过来,一下下地朝许若凡磕头,忏悔自己的罪行。 然而当他俯下.身去,看清脚下如血的红土,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血色红土,是地崖特有的标志…… “渊、渊大人……” 樵夫面色刷白,不敢再抬头看许若凡。 千年来,渊虽未曾现世,人们仍深深笼罩在祂所带来的恐惧之下…… “春天入林砍树,确实不厚道……不过,我不是渊,你认错人了。”许若凡说。 许若凡不知道,此时的他一身素白,背对火光,又独自坐在红土之上,看着确实诡异得很。 “是是,我认错人了,渊、渊大人!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樵夫显然没有听进许若凡的辩解。 他剧烈颤抖着,口吐白沫,身子一歪,竟就这样吓晕过去。 “喂……”许若凡忙上前检查樵夫的情况,确认还有呼吸,对着一旁的黑雾说: “这个不大行,你把他带回原处吧,记得要活的。” 许若凡特地强调要带回原处,只因他太过了解书中渊的本性,害怕渊将对方杀死,就这样弃尸地崖……他想了想,又道: “……你问问那些拿着炒锅或者铲子的人,他们是厨……”师。 他还没有说完,昏迷的樵夫已被黑雾倏然卷走。 不出片刻,黑雾重聚,又有另一个人影,自雾中怦然坠地。 倒也不必这么心急…… 许若凡看清黑雾中的人影,喃喃道:“还真找来个厨师?” 黑雾中坠地的那人,果真一手拎着铲子,一手举着一个大铁锅。 铁锅里空无一物,可许若凡看着它,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前身得知自己即将被献祭的事,气晕过去,连晚餐也没有吃…… 那厨师一脸惊讶地环顾着周围,困惑地挠了挠头。 当他看到篝火前的白衣人影,面色一白。 却是强自镇定下来,挥舞起锅铲,朝着许若凡怒目横眉: “我太祖奶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镇妖师,斩杀过不知多少妖魔鬼怪!你是何等小妖,竟也敢对我下手?” 许若凡深吸了一口气: “渊……把他送走,我不吃人。” 那人听到渊的名号,第一秒难以置信,第二秒浑身石化一般僵在原地,缓缓抬头,瞪着许若凡。 半晌,竟是扔了手中锅铲,掉头就朝着洞外跑:“太、太祖奶奶救命……” 然而他还没跑几步,浓雾聚散。 刚跑出去的厨师,又被扔回了许若凡面前。 “渊啊……我不吃人,人都不吃人,”许若凡饿坏了,他认真地解释道,“我吃熟食,吃肉,吃菜,吃鸡蛋,吃零食……我吃不了人。” “许……若……凡……” 渊突然说。 许若凡第一次听见渊叫自己的名字。 祂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名字。 很少被他人提起的姓名,从渊的口中唤出,听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黑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要他全身心地将视线投入其中…… 许若凡不知不觉地转头,凝视着深不可测的黑雾,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你,在拖延时间。”渊低语。 洞中的黑雾更浓了。 无声无息,向着许若凡潜行而来,丝丝缕缕缠绕而上,将他全身包裹。 许若凡感觉到了,他无比熟悉的,来自渊的杀意。 可他好像……已经不再觉得那么恐惧。 第一次感受到这股杀意,许若凡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第无数次感受到这股杀意,他只觉得有些适应了。 或者说,有些疲于应对渊的反复无常。 “我都说了,我吃不了人。你弄点我能吃的东西来。实在不行……” 许若凡想了想,索性坐回篝火边上,看着那团跃动的、鲜活无比的火焰,把黑漆漆的后脑勺对着渊: “要不,你把我一口吃了吧。” 他不想再挣扎了。 《镇魔》中,“渊”是由万人怨气凝结而成的万邪之体,性情天生残暴、反复无常,又时常不愿聆听人言,与他交流有碍,再正常不过。 许若凡有预感,无论他多少次消解了渊的杀意,祂也会因为本性复苏,重新想要杀他。 渊:“……?” 一旁蜷缩着的厨师听得心惊胆战,不敢作声。 原来,这个看似是正主的白衣青年,也是被掳来这里的,听身世,竟比自己还要可怜…… 好像正是今夜地崖的献祭仪式中,那个倒霉的祭品。 是那个功名赫赫的许崇威的儿子啊……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才刚听到,竟又记不清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厨师还未来得及多想,只见那股黑雾缓慢地朝自己萦绕包裹而来,然后——一举把他扔到了隔壁村的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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