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信我说的他从小就喜欢你?”扈院长似笑非笑的看着方祁夏。 方祁夏点点头,又摇摇头。 “去亲口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扈院长道。 接着,他话音一转,从怀中拿出一个相框模样的东西,说:“每一个孩子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都会让他们留一件东西在这里,算是一个念想。有留画的,留自己做的小手工的,还有人留了一个桃核,说是院子里的桃树最高枝头的桃子的核。” “这是周正留在孤儿院的东西,你看看也许就能明白了。” 方祁夏双手接过相框,翻面一看,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只小小的手套,布料干净柔软,连细微的脱线都没有,应该被主人保护的很好。 手套正中央缝着一枚太阳,是线条幼稚的简笔画。 方祁夏迅速认出来,这是他曾经送给周见唯的。 手套的右下角空白处,写了两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字,方祁夏借着微弱的屏幕光看了很久,才看清写了什么——夏夏。 夏夏……方祁夏的记忆中,周正从没有叫过他夏夏。 是因为什么,才会使他只有在这种无人问津的角落,有勇气叫他夏夏…… 扈院长远远的眺望,淡然道:“他就算离开了孤儿院也还是不死心,估计是想着你还会回这里找他,所以经常翻墙回来,被陈钊院长发现了好几次……” 方祁夏说不出话,紧紧抿着唇瓣,指尖缓缓摩挲透明玻璃。 “这件东西不放在应该孤儿院,还是比较适合交给你,你把它带走吧。” 方祁夏点点头,喃喃道:“……谢谢。” “如果以后能和周见唯一起回来,孤儿院会非常欢迎的。”扈院长说。 方祁夏起身与他告别:“我会的。” 临走时,他又看了那棵栾树两眼,旋即转身,大步走向车子。 “不在多待一会儿吗?”刘耀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方祁夏,问道。 方祁夏吸了吸鼻子,说:“有点儿冷了,回去吧。” 刘耀启动车子,又问:“回哪儿,公司、下湾区?还是……” “去西江江滩吧。”方祁夏缓慢的平复心情,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一段时间。” *** 风从西江的尽头吹来,带着南方罕有的冷冽,冰寒彻骨。方祁夏坐在滩边,周身森寒,所以他买了很多的酒让自己暖和。 绝不是因为逃避或者借酒消愁,方祁夏在心里替自己申辩。 酒液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到头脑发痛,大量的信息从记忆深处涌出来。 “我小时候过着一种,很屈辱的生活……”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孩儿,他对我来说就像小天使一样……” “不久后,我被养父母收养了,他们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无论是他向自己讲述童年的事,还是告白时那句意味不明的“多久我都等”,亦或者事那双永远爱意满满到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所有都无不指向着同一个事实——周正从未离他远去,只是换了一个新的名字陪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初遇根本不是在琅西的面试场地,而是二十年前的云川孤儿院。 周见唯真的等了他很久啊。…… 方祁夏深深地呼出一口白雾,辛辣的烟草味道丝丝缕缕的在口腔漫延,连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烟是刘耀离开时留下的,他拒绝了刘耀的陪伴,孤零零的坐在无人的江滩边,注视着黝黑的天际。 回忆的情绪一旦被点燃,便很难被吹灭,他如同被桎梏在蚕丝织成的茧房中,一切的答案在他面前走了很久,他却浑然不觉。 方祁夏在混沌中分出心想,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周见唯知道了,应该会很生气吧。 但他又觉得愤愤不平,他被周见唯隐瞒了这么久,更应该生气! 正此时,怀里的手机传来振动,方祁夏捏起来看了眼,是周见唯打来的。 方祁夏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接起,也许是酒精作祟的原因,他什么都没有做,直直的定定的盯着通话界面消失。 周见唯名字消失在屏幕中央的下一秒,他的思维忽然拐向一条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的路。 像是生锈的齿轮猝然间转动,在飞速的旋转中爆发出烟花一般的火星,。 方祁夏一瞬间呼吸急促,他喝酒从来不上脸,此时脸颊的涨红全部因为激动。 他颤抖着手指解锁手机,因为过度的气血上涌甚至失误了几次,解开后,他迅速点开自己的通讯录,拨向一个号码。 是的,如果这件事会有第二人知晓真相,那么就只有她一个。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筒后传来一道明丽的女声:“怎么了夏夏?” 可怜的手套被他攥得扭曲变形,方祁夏竭力克制着不断发抖的声音,说:“不好意思乔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什么啊……” 白之乔笑笑:“我在西雅图啊,这个时间正好是打工人恶毒的工作时间。”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方祁夏不自觉吞咽,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语气是涉及这个问题时从未有过的决断。 “Z先生,是不是就是周见唯。” “……” 电话对面的声音停滞了几秒,那一瞬间,方祁夏全明白了。 他已经从这空白的几秒,印证了自己的结论。 “你说什么呢夏夏,Z先生是个投资商,周见唯不是演戏的吗?”白之乔打哈哈道:“这都几点了,你是不是困迷糊了。” “你知道我不会潦草的对待Z先生,我能打这通电话,其实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方祁夏重复问了一遍:“Z先生,其实就是周见唯,对吧。” 这个疑惑无数次在他脑中盘旋,此时他终于可以打消所有的困惑。 周正,周见唯,Z先生,从始至终就是同一个人! 白之乔无奈道:“……不要让他知道知道泄密的人是我。” “我不会说的。” 因为这是由Z先生,或者说周见唯,更远的,这是由周正开启的故事。
第44章 遥遥长夜, 看起来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方祁夏醉后从未失态,反而异常安静,他的目光虚虚的落在虚空中。 西江大桥熏黄的灯带从这一端直直的通向对面江岸, 桥上车水马龙,橙色光点穿梭、簇拥, 汇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 仿佛落在黑幕一角的颜料, 被手指轻轻推开。 方祁夏不知道自己在江滩坐了多久,直到从对岸吹来的风染上深夜独有的寒冷, 他缓慢的拢紧外套,吸了吸鼻子, 觉得有点儿冷了。 穷极无聊时, 方祁夏垂下眼睫,遮住醉后潋滟的眼睛, 随手拾起一根木签子在滩上画画。 他的脸分明很美妙,此时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得知周见唯身上的秘密, 就像喝了杯豆浆一样稀松平常。 他心里明明清楚的不行,自己现在不应该躲在这里, 应该回家,和周见唯坦白一切。但他依旧无动于衷, 似乎被酒精麻痹了双腿。 沙甸上的画忽然被一双一尘不染的皮鞋踩住,笔触被打断,方祁夏带着微微怒意抬眸, 模糊的视线对焦的那一瞬间, 他脑中理智的弦像手中的签子一样“啪”的断掉了。 “……方祁夏。” 周见唯冷冷的向下直视,唤他名字的声音极低, 好像在自言自语。 方祁夏下意识咧开嘴角,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左耳巨大的耳鸣声一瞬间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仿佛西江所有的水流一瞬间涌进了他的耳道,又像是沸腾的水,气泡不断在他耳边爆炸。 周见唯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长身玉立的站在风中,衣角浪潮似的荡,凌乱的发丝坠在身后如调色盘一般混乱的灯光中,似乎显露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 他草略的扫了眼地上散落的酒瓶,低低叹了声,缓慢的半跪在地,轻轻拉下方祁夏不断敲打自己左耳的手,团在自己的手心中。 “方祁夏……能听清我说话吗?”周见唯抬手替他揉了揉耳根,指腹的触感像在抚摸一块浸透凉意的玉, 方祁夏迟钝的反应了会儿,才木讷的点了点头。 “耳朵很难受?还是头疼?额头有点热,是不是发烧了?”周见唯又问。 方祁夏的眼睛逐渐被伤心的雾蒙住了,他隔着湿润的视线注视着周见唯,看着他因为自己而焦急的神色,心脏漫上难过的苦水。 周见唯越是对他好,越是温柔的对待他,他越觉得愧疚。他甚至希望周见唯能够劈头盖脸的骂他一顿,也好过现在这种不对等的深情。 方祁夏摇摇头,“……没有发烧。” 周见唯松了口气,自上而下的看着他,这个角度很像是在恳求:“……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发的消息也不回,我找了你很久……云川这么大,万一你再不见了,我又得花多久才能把你找回来?” 方祁夏愣了下,旋即拾起一旁的手机,酒精让他的动作变得很迟缓,他按了两下侧键,绵绵的说:“……没电了。” “所以这和你喝酒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周见唯的语气像是在质问,方祁夏本能觉察到他在压抑着隐隐的怒意,怕的缩了缩,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收回怀中。 周见唯手心中空空如也,他近乎颓丧的承受着对方的疏离,边脱下风衣罩在方祁夏的身上,边说:“穿的这么少就敢出来吹冷风,夜不归宿,喝酒……还抽烟……” “是不是我舍不得对你生气,所以就变得肆无忌惮,觉得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责备,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对吗?” 方祁夏木然的摇摇头,手指旋即传来冰块似的触感,凉的他颤了下。 他低头一看,周见唯重新捉住了他的指尖,那双曾经出现在Z的头像中的手,缓缓缠绕着他的手指,和他共享着指尖盈余的温度。 周见唯继续缓缓说道:“不是和我说好了,要我陪着你治病,一点点减少药量,你还主动把药给我,要我监督你,这些不……”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方祁夏正拿着一只小小的手套往他手上套,周见唯的手太大了,方祁夏一手固执的顺着指节向上捋,另一只手配合着扯着手套,最终也只堪堪套进了三根手指。 布料歪七扭八的箍在指头上,周见唯愣愣的看了许久,才看清上面绣着的小太阳图案。 “……你今晚去了孤儿院?”他的声音融在风中,像不断熄灭又重燃的火星。 “嗯。” 周见唯将手套摘下来,平整的铺在手心中,缓慢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如同抚摸着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这是院长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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