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早有防备地往旁一闪,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容墨竹!”简玉酌确认了黑影的身份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清醒一点!” 大雨倾盆,天空愈来愈暗,任谁也想不到此时是清晨。 山坳里的黑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早已不是昨夜那个模样了,脸上布满可怕的青色筋络,身形往上拔高了三寸不止,身上的每一个部分肌肉喷张到恐怖。 活脱脱一个魔。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简玉酌大半张惨白的脸,他颤巍巍握着剑,剑尖深深插入湿软的泥土,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这是容墨竹的血。 “进化”让容墨竹体内所有的筋骨和血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经不能当作人来看待了。 “容墨竹,你仔细看看,我是哥哥。”简玉酌尽量让自己眼神柔和,轻缓的声音在扑簌簌的雨中飘进半魔的男人耳里,“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北境,那里没有一个人打扰我们,到时候我们好好修炼,一起化神。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容墨竹的听力似乎受损了,眉头高高皱起,用力掏了掏耳朵,嗓音跟被烧过似的,“一……起?” “对,”见他还能听懂人话,简玉酌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你把身上的气收一收,吓到哥哥了。现在外面下着雨呢,你冷不冷?” 随着简玉酌一句接一句的询问,半魔状态下的容墨竹奇迹般地有了回应。 眼见着容墨竹就要跟着简玉酌一起离开了,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爆鸣:[宿主,趴下!] 简玉酌想都不想就趴下了! 砰! 一道隐形的空气剑气从简玉酌的头顶擦过,简玉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没放下,就见原本落在他心脏上的剑气落空后直直击向容墨竹! 这时候再接下已经来不及了,简玉酌急得几乎扯破了嗓子:“躲!” 锵—— 容墨竹竟然用手臂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简玉酌有一瞬的头皮发麻,他紧张地在大雨滂沱中吼道:“你有没有事?” 雨水将泥地浇成脏污黏腻的泥巴水,青年顾不上那么多,手撑着从泥水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去查看容墨竹的情况。 [宿主,你冷静一点,气运之子现在很危险!] 简玉酌却置若罔闻,呼吸急促地握住容墨竹的手腕,“受伤了没有?” 容墨竹近乎无机质的眼瞳里竟闪过一丝委屈,这让一直在暗中检测的系统惊呆了。 不过系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让简玉酌焦急地盘问容墨竹的伤势。 “……伤了。”男人嗓音沙哑。 “伤了就对了,那么重的一击你不闪……”简玉酌没机会说完完整的话,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长剑捅穿了胸背。 “噗——”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温热的血喷在他衣裳的前襟和容墨竹的手上。 容墨竹微微张大了瞳孔。 长剑倏地抽出去,青年跪倒在地上的同时,露出了身后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 是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将军:徐正卿。 传说他无情无欲,但最听当今凤帝的话,是凤帝最拿手的一把好刀。这传闻被有心人传到他耳里,他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坦荡承认自己是刀的事实,甚至放话能成为凤帝的刀,他很自豪。 如今,这把刀用最快的速度捅穿了简玉酌的胸腹,让简玉酌血流不止,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 “快……跑……”青年的胸前染了一大片深红的血迹,他颤抖着推耸容墨竹的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你快走!以你现在的实力离开不是问题!” 容墨竹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眼皮。 他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在茫茫雨幕中,只能看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跪在泥里,挣扎着让他走。 “看到了吗……这就是弱者……” “你还能忍受这样弱的自己吗?” “我有力量,只要你接受……” 鬼魅一样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与此同时,简玉酌的耳朵也紧跟着一起轰鸣—— 【警报!一级警报!!】 【任务失败率已达78%】 【任务失败率已达89%】 【任务失败率……】 简玉酌瞳孔骤缩,在下一个警报出来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扑进容墨竹怀里,咬上对方的唇。 脑子里的机械音空了。 容墨竹的大脑嗡地一声,下意识捞住往下滑的青年,加深了这个吻。 口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青年受了很重的伤,胸口的血涌出来又被雨水冲淡。 铁剑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徐正卿不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么急,不妨跟我回仙都再亲吧。” 青年虚弱地撑着容墨竹,他脸色雪白,眼角和唇却因为高烧而燃起一抹艳丽的绯红。 眼尾的一颗红痣刺痛了徐正卿的眼,男人皱了皱眉,迎上青年灼灼的目光,冷声说:“你接吻的时候看我,不怕你男人吃醋?” 他话音未落,刀剑破空声让他已经无暇顾及! 徐正卿确实修为高强,他是一把好刀,却又是一颗极其自负的棋子。 这次的行动,他是自己来的。 是以,当秦弦提剑而来时,他只能全心全意对付秦弦的剑! 大雨倾斜而下,但雨水却在触及秦弦的前一刻改变了轨迹。 他穿了一身熟悉的青衣,神情淡淡,“师兄。” 徐正卿用力握紧沾满血迹的剑,面若寒霜,“闭嘴,我没有你这种背叛仙都的师弟。” “师兄说话未免太过绝对,”秦弦似是笑了笑,“不过是道不同,不至于师兄弟间的情谊都忘了。” “道都不同,又何来师兄弟之说?”徐正卿面无表情地执剑指向秦弦的眼睛,“你知道你这一趟的代价吗?” “你又知道我为何要救他吗?”秦弦略去了师兄二字,心中却并不感到凄凉,或者换句话说,早在下山那年两人选了两条不同的路开始,他就隐约猜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徐正卿,你在仙都待太久了,都快忘了当年下山时的初衷了。” “忘的人是你!” 那句话似是戳中了徐正卿的痛处,他挥剑丝毫不收力地朝着秦弦劈去。 这种程度的大能打斗,修为稍低一点的连周遭的威压都无法承受。狂风骤起,竹林不受控制地纷纷往另一边倒去! 秦弦不紧不慢地接下这一剑,口吻仍旧云淡风轻,“正卿,你的剑气不稳了。” 徐正卿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雨水在碰到他身上的一瞬就化为了烟沫。 秦弦继续从容地说:“你觉得我辅佐沈家是不明之举,但我在修为之路上从来没有半点阻塞。反倒是你,卡在大乘期前期已经五百年了。” “那又如何?”徐正卿脸上完美的面具终于皲裂,流露出藏在里面的鄙夷和不屑,“你百般护着的沈家,最后还不是只剩下一个沈雉!跟叶家作对,被灭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天空一道惊雷划过,秦弦脸色苍白。
第94章 丝线 雨水哗哗地砸在地上,秦弦垂眸看着剑上飞舞的白色雨点,声音微乎其微,“叶家灭沈家那日,你在,对吧。” “对,如何?”徐正卿情不自禁地握紧剑柄,声音又冷又硬,“你自己选的路,我辅佐叶家,不可能背叛叶绝明。” “背叛……”秦弦突然笑出声,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师兄啊……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到那些普通人死了,只觉得他们可怜,因为他们没有修仙的天赋。我从出身起就在尧山,师父没有告诉我山下的事,只教我怎样能迅速增进修为。” 徐正卿皱了皱眉,“师父教得没错,如果没有那些本事,你我早就死了。” 秦弦没有接话,而是仰头看着拼命往下落的雨珠,双目失神地说:“我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是一百岁生辰。师父说我到时候了,该看看人情世故。那年,刚好遇上饥荒,我落脚的第一个村子死了很多人。他们说我是仙人,求我给他们一条活路。我用术法变出了粮食,但我修为有限,也不可能一辈子在那个村子里停留。他们刚开始很高兴,但很快开始不满足,觉得我藏拙了。一天夜里,我看见屋外起了大火,我的房子被锁了,原来,他们要烧死我,如果我不变出足够的食物,他们就不放我出来。” “哼,蠢货。”徐正卿刻薄地冷笑出声。 “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秦弦平静地说,“我离开了村子,感到很伤心,很困扰。明明是帮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呢?” 徐正卿不屑地看了秦弦一眼,“你也是个蠢货。” “或许在你眼里是。”秦弦仍旧平静,“我后来遇到越来越多这样类似的事情,游历了大概五十年,我上了山,重新闭关。再次下山,我遇见了妖患,死了很多普通人。他们哭着问我,他们又没有挖妖的妖丹,为什么妖不找我们,而是找他们这些没做过坏事的普通人?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谁叫你们弱小可欺?” 秦弦的气息重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傲慢,这简直太可怕了。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呢?尤其是越到最后,我越痛苦不堪。这个想法甚至影响到了我的修行,一直到加入沈家,这样的想法才退散了些。” 沈家是修仙世家中,唯一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家族。 他们愿意收没修为的普通人作家仆,也愿意在周遭的村子受妖魔侵袭时派人制止。那段时间,秦弦的“高高在上”感低了很多,过得很快乐。有时候,他甚至会忘了自己是修仙大能。 沈家的做法让其他修仙世家不满,因为人们常常会说,还是沈家好,搬走吧,受到沈家的庇护最好了。 叶绝明对老凤帝说:“沈家深受民心,恐怕,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哦。” 等老凤帝彻底动摇,叶绝明领兵杀进沈家,其他三大家的高手纷纷参与,秦弦最后只保住了沈家家主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 十几年的流浪对秦弦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这只是他修炼生涯中微乎其微的十几年。 但对阿雉却不同。阿雉没见过繁华盛世,也没跟着师父正儿八经在山里修行过,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身负血海深仇。 有时候秦弦跟他说起沈家那些年的事时,还会恍然原来一切都没了。 “他们已经走了,如果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话,那你成功了。” 徐正卿冷漠的声音中断了秦弦的思绪。 他微微抬眸,穿过雨幕看向曾经的大师兄,在模糊的雨点下,他渐渐看清徐正卿的脸—— 早已不是当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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