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出去的四亩地看起来多,对于他阿爹和二叔也如同割肉一般,但若是答应了供陆景贤读书,才是掰扯不清的麻烦,往后他有什么事,大房二房都脱不开身。 那四亩地留在手中,也是弊远远大于利。 当初分家的时候,是陆文达为了不担恶名,自己要求的多分给兄长几亩田地。 可外人不晓得,他们两房也不能逢人便说。 如今陆文达死的突然,留下三房的孤儿寡母看起来就很可怜了,旁人的同情心一旦转移到他们身上,便会觉得他们大房二房做得不够多。 他们可是多分了那许多田地,怎能不多照应照应这可怜的一家子呢? 不是一家人,陆景贤还一心想着要读书,真应了这个照看他们的担子,往后三房兄妹的婚嫁之事便全落到他们两房头上。 陆景贤和陆芷过好了,是他们伯伯伯娘应该做的,过得不好了,便会有人说他们苛待那兄妹二人。 若陆景贤和陆芷兄妹是那种品行端正,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还好,可他们…… 总之,无论如何也落不得好,所以陆景堂才给他阿爹和二叔出主意,让他们趁此机会,将田地分出去一些,曾经陆家内里的那些纠葛,也趁机说清楚了。 陆景贤这个年纪,说小也不太小,半大的郎君,他阿爹没了,伯伯们赠了田地,鼓励他顶门立户,操持家业,这传出去,是佳话啊! 至于陆景贤的谋划,更是不攻自破,陆芷要是再来那么一遭,他们三房脸别要了。 那四亩地在陆景堂看来,实在不值一提,家里苦也就苦这么一两年,等他稍微腾出手来,想给家人弄些花用,轻而易举的事。 但在陆文元和陆文仲看来,分出去的地,就是在割他们的肉。 好在两人都还算明事理,经过陆景堂一番分析,加上他出了造纸方子,给两家额外寻了一份生计,在长辈眼中,他的话语权大大提高。 仔细思量讨论过后,忍着心痛,各分出去两亩地。 显见效果相当不错,在场诸人都在赞颂他们宽厚仁义,陆家二老老泪纵横,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夸他们孝顺友爱。 说着说着想到他们寄予厚望的三儿,竟然就这么去了,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最后连考场都没进,真是想想都心痛。 读书害人啊! 当初就不该送他们去读书,否则这么些年,家里恐怕还能多攒下几亩地。 陆景贤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能想到借势逼人的计划,已经很不错了。 被陆景堂反手一击彻底打乱步骤,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应对之策,浑浑噩噩便接了那几亩地,此前的打算都彻底作废。 陆蓉和三郎四郎都以为,三叔死后,陆景贤恐怕不会再继续去读书了,家里就他一个郎君,谁能供他读书? 陆景堂却不这么想,他很清楚,陆景贤不会轻易放弃唯一的翻身机会。 果不其然,不久陆景贤重新回到族学学堂。 三郎四郎两个远不如他们阿姐消息灵通,别看陆芳在家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她是不说话,她耳朵可没堵住。 小刘氏每日过来同陆杨氏一起制作草纸,时不时会将陆芳带来帮忙,二房同三房住在一处,陆芳给陆蓉带来了不少关于三房的消息。 “阿兄,什么叫遗腹子。”景年跟在刚回到家的陆景堂身后,好奇地问。 陆景堂书包尚未放下,闻言停住动作:“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个词?” 景年说:“三姐姐同阿姐说,三婶娘怀了三叔的遗腹子。” 陆景堂眼神闪了闪,所以梦里的经历还是应验了。 他俯身,将幼弟抱入怀中。 小家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乖乖趴在他怀里,这是他的小五郎,健康的,充满生机的小五郎。 “是三婶娘怀了三叔孩子的意思。” 陆景堂解释道:“因为三叔已经死了,那个孩子还在阿娘肚子里,未出生便没有了爹爹,所以叫遗腹子。” 崽崽乌黑的眼眸中浮现几分同情:“三叔以后都不出现了吗?” “是的。” 景年叹了口气:“死不好。” 虽然他不喜欢三叔,但是那个小娃娃,一直见不到爹爹,会伤心吧。 “是不好。”陆景堂温声叮嘱:“所以年哥儿要听话,不要做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嗯!我乖!” 景年大声回应,又问:“阿兄,三婶娘的小娃娃,是阿弟还是阿妹?”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头兄姐一堆,却没有一个弟弟妹妹,有时候阿兄阿姐嫌他太小,不愿意带他玩,小家伙儿还是有点儿不开心的。 陆景堂沉默片刻:“不知道,要等生下来才晓得。” 景年有问不完的问题:“什么时候生下来?” “恐怕还要好几个月。”陆景堂说。 “几个月,是多久?”崽崽掰着自己手指头,掰完一整个手掌大五根手指:“有这么多天吗?” 陆景堂好笑:“比这多很多。” “很多?”景年想了想,另一只手也加上了:“这么多?” “不够。”陆景堂将他放在椅子上,摊开自己的两只大手:“加上阿兄的手指,也不够一月。” “啊……”崽崽长大了嘴巴叹气,露出两排白白的小米牙。 “月好久哦。”景年撅着嘴:“弟弟妹妹要这么久,才陪我玩。” 陆景堂眉头一皱:“不许去找他玩儿。” “为什么?”景年对未出生的堂弟/妹的期待,就是能陪他玩儿。 陆景堂没办法跟幼弟解释,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排行的“陆五”,是个怎样的恶徒。 如果说陆景贤是虚伪自私,陆景承就是纯粹的恶。 《三字经》上第一句是“人之初,性本善”,陆景堂却从陆景承身上领会到,人之初,性本恶,或者说,有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魔童。 在他那场梦里,陆景承并不是长大懂事之后才变坏的。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陆田氏许是因为丈夫突然去世,情绪低落,加上生活也不如以往,所以没有奶水。 无奈之下,陆刘氏去找了同村另一位刚诞下孩子的妇人,每日给她补两个鸡子,请她帮忙奶一奶陆景承。 那妇人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喂,有时便会喂一会儿陆景承,再喂一会儿她自己的孩子。 尚在襁褓中陆景承便展现了自己的霸道,他不许那妇人喂她自己的孩子,若是要将他放开,便咬着不放,明明是没长牙的婴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疼得那妇人大叫。 若不是陆刘氏一次一次加价给补偿,若不是那妇人家中实在贫苦,陆景承就要失去他唯一的奶娘了。 待到陆景承稍微大一点儿,便不能将他与那妇人的孩子放在一处,明明那个男孩儿比他还大一个多月,依旧会被他拳打脚踢打得哇哇大哭。 站都站不起来,爬也要爬过去打人家。 陆景承两岁多的时候,想吃鸡,不给就哭闹,陆刘氏敷衍他说晚间给他做,却没给他做。 这么小的孩子,他家年哥儿被家里的鸡追得满院子乱窜哭着喊“阿兄”,陆景承自己动手,掐死了陆蓉养的几只小鸡仔,拖着柴刀追着母鸡砍。 等他再长大一些,嫌邻居家的狗吵闹,就趴在围墙上,搬一筐石头,活活砸死人家的狗。 被野猫吓到,就蹲了几天找到野猫栖身之处,摔死了几只小猫崽。 如此种种,他好像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天然有一种凌虐欲。 乃至长大后的陆景承,仗着他兄长的权势,将这份恶意施加在人身上,就一点儿不意外了。 陆景承这个“五郎”,同景年是完全相反的个体,一个柔软善良,一个暴虐冷酷。 陆景堂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也有陆景承的原因。 那是天生就长了毒牙的恶童,而他的小五郎,柔弱得就像他的每一个狩猎对象。 其实陆景堂想过,要不要将陆景承扼杀在他阿娘的肚腹之中。 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如果要出手,很难不留痕迹。 当初还没分家的时候,他担心这么做会提前暴露陆田氏怀孕的事,影响陆文达赶考出发的时间,进而改变他的命运。 陆景堂仔细衡量过,当时分家才是第一目的,其他皆可推后。 况且,他陆景堂,还不至于怕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陆景承再恶,也只敢对比他弱的出手,他只要永远够强,强到他们追都追不上,所有的一切威胁,自然可以被摒弃。 “不许同他玩耍,也不许同他交流,离他远远的,知道吗?”陆景堂又叮嘱了一边,语气严肃。 景年眨眨眼:“为什么嘛。” “因为阿兄不允许。”陆景堂没有解释原因,也解释不了。 他家这个崽,弱得跟小猫崽似的,还把自己当小老虎。 若他说实话,说陆景承会欺负他,小家伙儿一定不会当回事,甚至会为了证明,跟他反着来。 陆景堂干脆不解释了,板着脸说:“你同他玩儿,阿兄便会生气,年哥儿想让阿兄生气吗?” 景年忙不迭地摇头,对比一个没见过面的堂弟/妹,当然是阿兄更重要,毫无疑问的。 “可是我都没有阿弟阿妹。”景年撇着嘴,崽崽委屈。 陆景堂:“……” 这个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在梦里,陆景承之后,他们这一辈儿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陆景堂脑海中灵光一闪,梦里的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那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毕竟他的五郎已经活了下来,陆景承从五郎变成了六郎,说不定家中能再添一个七郎或者五娘?
第316章 “你说啥?”三郎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景年叹了口气,堂兄年纪不大,耳朵就跟村里老奶奶一样不好使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体谅耳朵不好的少年人,景年又重复了一遍:“三哥,你能让婶娘给我生个阿妹吗?” 其实他也想要阿弟的,但是阿兄说,若是阿弟跟三哥四哥一样性子,一定不会乖的,也不会陪他玩儿。 所以还是要一个软乎乎的阿妹好了,他可以把他的甜甜分给阿妹。 三郎:“……” “你咋不找你阿娘?”三郎问。 “找啦!”景年鼓起脸颊:”阿娘说,她年纪大了,生不了阿妹。” 三郎:“……所以你就找我阿娘?” 他觉得很无语:“那……那三婶娘还怀孕了呢,正好给你生个阿妹。” “不要。”景年很听话的,阿兄说了,不让他跟三婶娘肚子里的宝宝玩儿。 他见三郎似乎不愿意,摸了摸自己小荷包,狠狠心又掏出来一块饴糖:“三哥,再给你一块甜甜,你跟你阿娘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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