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想着要赎回,选了活当,当出的银两极少,他们只取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没动。 陆杨氏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全家最着紧田地的,便是他了。 陆文元:“看我做甚,二郎是我儿,他若有出息,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供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陆文元是真想开了。 他熬命一般的挣钱,供他三弟读书,结果陆文达拿着钱在外头花天酒地。 虽然他死了,但他赶考前可不是那么想的,必是抱着会中的心。 他们供他这么些年,说踢就将他们两房给踢了,陆文元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他家二郎能读书,先生也夸,陆文元心里不是不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供他自己儿子! 他能这般想,陆杨氏自然开心。 她低头,看了眼在院里跑来跑去,在雪面上兜着圈子留下一串串小脚印的幼子,不由露出微笑:“等五郎再大些,也送他去学堂。” “开年天暖和了,咱去看看萍娘……” “你做些她爱吃的。” “晓得,还有蓉娘,她不耐烦同我学刺绣,这丫头耐不下性子,我想着,是不是让她与我们一起去造纸,多少学个傍身的手艺,将来婆家也不敢小瞧她……” “我看行。” 夫妻俩一边干着活一边闲聊着家中琐事,气氛悠然和谐,这是在分家之前,难有的氛围。 那时候家里头太穷困了,一天忙到晚,累得人打不起精神。 稍微说两句话,句句都是事,句句都是愁,太多的苦闷憋在心里头,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用陆景堂的话来说,就是日子没有盼头,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不光他们夫妻俩,现在全家都觉得分了家日子好过了。 景年在雪地里跑了几圈,陆蓉便不许他跑了,要抓他回来。 “阿姐,再玩儿一会,一会会儿。” 景年不想回去,踩雪多好玩儿啊,脚踩下去会有一个小坑,发出轻微的声响,脚下像踩塌了一块儿酥饼,“咯吱”一下,好玩极了。 “不行。”陆蓉放下手上的活儿,跑来抓他。 景年一见,拔腿就跑,越跑越开心:“阿姐来追我,来呀来呀!阿姐你好慢,你追不上我哈哈哈……”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的陆蓉:“……” 好嘛,这下她再也不体谅幼弟是个小短腿了,放开速度,三两步便追到了景年背后。 景年扭头一看,吓得加快速度,然后脚下一滑,合身扑进了雪堆里。 陆蓉:“……” 她赶紧跑过去把幼弟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碎雪:“摔到哪儿没?” 景年摇摇头,他矮,穿得厚,还有积雪做缓冲,确实没摔疼。 陆蓉点点崽崽额头:“再不听话,我要告诉阿兄了。” “不不,不告阿兄。”景年顿时慌了,拉着阿姐的手求饶:“年哥儿乖乖,阿姐不告阿兄。” 他年幼,爹娘宠着阿姐让着,分家之后也没了别的压力,性子养出了几分骄纵。 偏他嘴甜乖巧会撒娇,偶尔闯点儿小祸,谁也不忍心苛责他。 也就陆景堂,惯是惯着,真做了错事,还是会狠下心,让小家伙儿吃顿教训。 所以景年最亲近阿兄,也最怕阿兄。 尤其是刚干了坏事的时候。 陆蓉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景年乖了,她就牵着他回到檐下,拉了个小板凳放在炉子旁边,让他烤一烤身上的寒气。 炉子里头既烧着柴火,便不能浪费,上面烧着一壶热水。 “不能碰……” “不能碰炉子,不能碰水壶,看见水壶冒白烟,就是水开了。”小奶音抢在陆蓉前头,把这些话说了一遍。 陆蓉:“行啦行啦,不说了,说多了还嫌我啰嗦。” “不不!”景年急了,小孩子最容易把其他人的话当真,“阿姐说,年哥儿不说。” “阿姐要去干活了。”陆蓉忍不住又说一遍:“水开了千万别碰,叫我一声,记住没?” 这回景年不抢答了,乖乖点头:“记住啦。” 安置好幼弟,陆蓉便继续忙活起来。 清理屋顶的积雪不能定在一个地方,得屋前屋后的转悠,否则不好清理。 他们扫完了前头,现在已经转到屋后了。 陆蓉也没闲着,这几天太冷,没怎么出来活动,到处都得收拾。 她忙了好一会儿,中间陆文元和陆杨氏清完屋顶积雪,回来一趟又出了门。 陆文元挑着水桶,陆杨氏挎着一篮脏衣服,这都是连着几天下雪攒下来的活儿。 他们扫完屋顶的雪,扫帚便空出来了,陆蓉又去将院里的积雪扫到一处。 水开了一次,景年扯着嗓子喊“阿姐”,陆蓉过来将水倒去用了,又添了一壶烧着。 第二次烧开,便不添了,家里没有能储存热水倒器具,烧多了用不完,热水变冷,等于白费。 陆蓉去淘了米,又在瓦罐中添多多的水,炉子里留一点火,慢慢煮着粥。 天冷了,大家都想吃点儿热乎的,有时晚间会做汤饼。 景年依旧坐在炉边看着火,陆蓉说:“我去砍两颗菘菜回来。” 农户家中都是自己种菜自己吃,菜地一般在门前屋后离得很近的地方,吃起来方便。 这户人家搬去别处住之前,也在屋后开垦了一块菜地。 陆杨氏是个贤惠的,住下来之后,见后院菜地荒着,便抽闲暇时间拾掇了一番,跟邻居讨了些菜种子撒下去,都是常见的萝卜菘菜之类的。 当时陆蓉还说,他们早晚要搬走,这些菜等不到成熟,自己吃不着,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陆杨氏却说,这地闲着也是闲着,撒些菜籽浇浇水,费不了她多大力气,便是他们吃不上,也能给后来住这房子的人吃。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短租变成了长租,陆杨氏当初的好心之举,现在方便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冬日菜少,若是没有她当时的勤快,现在景年一家,只能吃一冬的咸菜了。 菜园子就在屋后不远,这个屋子整体比原来陆家的房子小一些,景年坐在这儿喊一声,陆蓉在后头也能听见,于是她放心地挎着菜篮子去了屋后。 陆蓉刚走,许是还没走到屋后,门前的小路上来了两个行人。 那应是一对爷孙,一老一少,老人须发皆白,但面容舒展,看起来比陆满仓要年轻些。 少年约莫十来岁的模样,模样俊俏,脸色却比树梢上的积雪还冷,恨不得在额上写上“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老人骑着一头毛驴,面带微笑,悠然自得。 少年牵着驴走在前头,路过景年家,脚步不停。 “等等。”老人突然喊了一声,“这家,就这家,阿朔,你去敲门。” 少年不太愿意:“外公,我们直接去陆家族学吧,这村里若是有向学之心的孩童,不都应该在学堂吗?” 老人呵呵一笑:“你懂什么,旁人教过的,我再教有什么意思,我要找的,是那种璞玉。” 少年无声翻了个白眼,想找聪慧的孩童,在京城,去江南,哪里不比这穷乡僻然的方便。 偏他外公脾气怪,哪里偏便往哪里钻,路过成宁县的时候,听人说这里有个什么陆家族学,非要来看看。 乡下荒僻地方,他们两个不认识路,外公还不愿意找个向导,说什么若是走错道找不着,便是没缘分。 行至半路竟下了大雪,他们只好就近找了个村落借宿。 这几日在外公的授意下,少年阿朔没少跟那个村子的孩童打交道,一次又一次被那些孩子的愚笨刷新认知。 锦衣玉食的少年郎,便是同外公出来游学,平日也是住客栈吃酒楼,如何受过这种苦。 如今是恨不能马上回京去,再不要跟外公在这乡野之间找什么璞玉了。
第319章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并拢,两只手撑着下巴,盯着咕嘟嘟煮着粥的瓦罐看。 陆蓉出门后,他眼珠子转了转,等了一会儿,阿姐没回来。 崽崽一蹦而起,跑到陆蓉扫到角落的雪堆处,挖了一捧雪,冻得手凉也不想扔。 他想起前几日阿兄给他用雪捏的那个小狗,挖了一坨雪,笨手笨脚想捏一个一样的小狗出来。 他手小指头短,捏的雪都是散的,好不容易团起来一个圆球球,还没来得及放到地上,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崽崽一跳。 景年还以为是阿姐回来了,逮着他偷偷玩雪,手一松,刚团好的雪球摔在地上,雪沫四溅,摔了个粉碎。 崽崽一骨碌爬起来,跑回檐下,小板凳上板正正坐着,假装无事发生。 从门缝里目睹了一切的少年阿朔:“……” 因为家里人只是暂时出去,都没锁门,院门只是虚掩着,留了条宽缝。 他收回视线,又敲了敲门。 景年这回终于发现回来的不是他阿姐了,扭头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啪嗒啪嗒往门前跑,准备看看是谁在敲门。 他方才跑去玩雪,不小心踩到了碎雪,半融的积雪粘在他鞋底,行至院里一处积雪扫得不太干净的地方,景年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懵了。 阿朔:“……” 这一定不是外公要找的璞玉。 “阿朔,没人吗?”老人见外孙敲了两次门也没人应门,以为这家没人在家。 “有。”阿朔说:“有个小孩儿,摔了一跤。” 老人一听,忙道:“快看看那孩子摔得怎么样了。” 阿朔:“他自己爬起来了。” 景年瘪着嘴,屁股好疼。 可是爹娘和阿兄阿姐都不在,他哭也没人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掉下来。 这回不敢跑了,慢吞吞走到大门口,崽崽躲在门口,奶声问:“谁敲门?” 阿朔:“……我。” “我?”景年一呆:“‘我’是谁?” 老人已经从毛驴上下来,牵着毛驴走到门前,闻言笑道:“小娃儿,我们是过路人,来讨碗水喝。” 崽崽年纪小,以往身边从不离人,乡下环境封闭,除了货郎很少有外人,家里人便忘了教他要防备敲门的陌生人。 听说是讨水喝,景年使劲推着半掩着的木门,将门推开一些。 门外的一老一少都不是凶恶相貌,恰恰相反,老人面目慈和,少年虽然冷着脸,但眉眼俊俏。 还不懂“人不可貌相”的景年,下意识将他们当成了好人。 “阿姐不让我碰水壶。”景年怯怯道:“我喊阿姐回来,让她给你们倒水喝。” 他晓得天冷要喝热水的。 老人看见景年,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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